第二节　第五日_江户川乱步《疑惑》

　　“那么，你是说杀死你父亲的是你家人？”
　　“你上次似乎说凶手并不是从外面进入的，我很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因为我自己也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好像被触到了痛处……虽然当时我打断了你的话，可是现在却被这种怀疑深深地折磨着。这种事情又不能跟别人讲，我现在真的是苦不堪言。至少可以请你帮忙斟酌一下。”
　　“那么你到底怀疑谁呢？”
　　“我想一定是我哥哥。我怀疑凶手就是我哥哥，肯定是他，亲身儿子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上次那个嫌疑犯还没有交待吧？”
　　“岂止是不交待，还一项一项地提出反证。听说连法院也感到很棘手，每次警察来问话，也就是这样说说就回去了。照我看，他们大概也怀疑凶手是我家人，来这里只是为了刺探情况罢了。”
　　“你是不是太神经过敏了？”
　　“如果只是神经过敏，我就不会这样苦恼了。还有一件事……过去我并不以为这件事与案子有什么关系，几乎把它给忘了，也没有跟你说。可事发当天的早上，我在父亲的尸体旁捡到了一块揉皱了的麻布手绢。虽然已经弄得很脏，但因为缝有标记的一面正好朝上，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这种东西除了我和哥哥，其他人不可能有。父亲思想陈旧，讨厌用手绢，习惯把毛巾折起来揣在怀里。母亲和妹妹虽然也有手绢，不过都是女人用的那种小手绢，完全不一样的。所以丢手绢的一定是我或者哥哥，可在父亲被害之前，我已经有四五天没有去院子里了，我也不记得自己的手绢到底丢了没有。因此，我只能认为丢在尸体旁的手绢一定是哥哥的。”
　　“但是，假如那手绢是你父亲或者是别的什么人的……”
　　“这不可能。父亲虽然在其他方面总是吊儿郎当的，但他用的那些却都是规规矩矩的。迄今为止，我还从来没有发现他拿过别人的手绢。”
　　“……可是，即便就是你哥哥的手绢，也未必就能断定是你父亲被杀时丢在现场的。或许几天前就已经丢在那里了，或许更早也说不定。”
　　“但是，每隔一天我妹妹就会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事发的前一天傍晚，妹妹还把院子打扫了一遍。而且我知道在睡觉前，哥哥并没有到院子里去过。”
　　“也就是说如果仔细调查一下那条手绢，或许就会发现什么情况。譬如……”
　　“已经不可能了。当时我趁还没有被人发现立刻就把它扔到了厕所里，虽然我觉得那么做有点卑鄙……当然，我怀疑哥哥的理由还不止这些，还有许多别的事实。我和哥哥都住在二楼，只是房间不同。那天晚上一点钟左右，不知怎么我忽然醒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了哥哥下楼的脚步声，当时我以为他大概是上厕所，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后来再次听到他上楼的声音，中间相隔了很长时间，就是怀疑他也不过分。还有一件事，发现父亲被杀时，哥哥和我还在睡觉，听到母亲和妹妹急促的叫喊声，我惊恐万分，飞奔下楼，可哥哥却脱掉睡衣，披上和服，把腰带抓在手里就向走廊方向跑。后来我看见他赤着脚从走廊里放鞋子的石板上走下来。不知什么原因，呆呆地站在那里。依我看，他是因为看见父亲的尸体一下子吓得不知所措了，所以把手里的兵儿带（日本和服腰带的一种——译者注）丢在了放鞋子的石板上。哥哥为什么如此心惊呢？按照哥哥平时的性格，这实在让人难以理解。要是光丢了腰带还好说，但刚掉在石板上，他又立刻慌忙捡起来。或许是因为精神高度紧张的缘故。我总觉得他捡起的不光是腰带，好像还有丢在石板上一个黑色小东西。哥哥先是把腰带丢在地上，捡起来的时候，把那个小东西连同腰带一起抓了起来。当时我也是吓得神魂颠倒的，那只是一瞬间的事，说不定是我看走了神。但是从丢手绢以及他下楼时的反常举止看，确实不能不让人怀疑他。父亲死于非命，全家人都有些异样的感觉，但不仅仅只是悲伤。家中终日弥漫着一种阴森森的令人恐惧的气氛，吃饭的时候，四个人眼睛看着眼睛，但是谁都不说话。看那神情，母亲与妹妹和我一样，都在怀疑哥哥。哥哥自有哥哥的一套，总是板着脸一言不发，那种令人讨厌的感觉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这样的家我简直再也无法忍受了。一跨进家门，就有一股让人恐怖的风袭来。失去家主本来就够凄惨的了，再加上母亲和三个孩子整日面对面却一言不发，各有所思……啊，受不了，真是受不了！”
　　“你的话听起来够吓人的，会有这样的事吗？莫非你哥哥他……你是太神经过敏了吧，别自寻烦恼了。”
　　“不，这决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我不会无中生有地怀疑他。哥哥有足够的理由杀死父亲。你知道哥是怎样深受父亲之苦吗？哥哥对父亲又是那么恨之入骨……那天晚上母亲又被父亲打成那个样子，哥哥因为偏向母亲而激动万分，很难说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
　　“……”
　　“太可怕了。但是现在还不能就这样断定吧？”
　　“因此，我越发受不了。如果有个明确的说法，哪怕是个坏消息也行。整天这样疑神疑鬼的，真让人受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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