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第十一日_江户川乱步《疑惑》

　　“我终于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个小庙的背后。”
　　“你都看到什么了？”
　　“藏着可怕的东西。昨晚，我趁着他们入睡之后毅然来到院子里。因为母亲和妹妹就睡在旁边，从楼下走廊无论如何也出不去。要是从正门绕出去，也必须要经过她们的枕头边。幸亏我住的二楼的房间正好对着院子，我便从窗户顺着屋顶爬了下来。月光亮得像白天一样，我顺着屋顶爬下去的奇怪身影很清晰地映在地面上。那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可怕的凶手，杀死父亲的凶手其实就是我。我想起了那个梦游症的故事。那个人不也是在某个晚上，就像我现在这样，顺着屋顶将自己的父亲杀死的吗？……我惊恐万分地打了个寒噤。但是，怎么会有如此荒唐的事呢？那天晚上，就在父亲被害那一刻，我就在自己的房间里，睁着眼躺在床上。
　　“我轻手轻脚地来到那座小庙的后面。借着月光仔细一看，发现地面上有被挖过的痕迹。为了探明究竟，我用手把土扒开，一寸一寸地往下挖。很快，在很浅的地方有个什么东西碰了我的手。取出来一看，原来是我很熟悉的家中的一把斧头。斧头上生满了红锈，借着月光，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刀口上粘着黑黑的血块……”
　　“有一把斧头？”
　　“是的。”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妹妹把斧头藏在了那里？”
　　“只能这么认为。”
　　“但是，你总不至于认为是你妹妹下的毒手吧？”
　　“这也很难说。谁都可以怀疑，母亲、哥哥、妹妹，还有我，都是对父亲怀恨在心的。而且，都希望父亲死掉。”
　　“你这样未免太过分了。你和你哥哥姑且不说，连你母亲也希望自己相伴多年的丈夫死吗？我虽然不知道你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想，从亲情上说，总不至于都希望他死。就拿你来说，你父亲死了，难道你不难过？……”
　　“这你就不明白了。我确实是个例外，一点不难过。无论是母亲、哥哥，还是妹妹，没有一个感到伤心。这样说虽然有点难为情，但这是事实。与其说难过，倒不如说是害怕。害怕要从亲人中找出一个杀夫或者杀父的凶手来，哪还有时间考虑别的。
　　“虽然凶器找到了，但是无人知道究竟是谁下的毒手，前景依然很暗淡。我把斧头又埋回原处，顺着屋顶又爬回到自己的房间。我躺在床上，彻夜难眠。母亲的脸就像面目狰狞的女鬼，双手举起斧头；哥哥的额头高高暴起青筋，一边发出含糊不清的喊声，一边把凶器狠狠地砍下去；妹妹的背后藏着什么东西，悄悄从父亲后面逼了过去。”
　　“那么你昨晚没睡吗？也难怪，那么恐怖的事，一定兴奋得睡不着。你本来就有点神经过敏，兴奋过度对身体可不利。冷静点！听我说，好像就活生生在眼前似的，让人太不舒服了。”
　　“或许，我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会更好些。就像妹妹将凶器埋在土里一样，应该将我这个发现永远埋在心里。但是我无论如何做不到，至少我应该把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不弄个水落石出，我是不会甘心的。一家人整天这样你试探我，我试探你的，这样的日子，实在让人受不了。”
　　“到现在再说这样的话也是白说。你到底能不能把这件事坦白地告诉我？虽然开始是我问起的，可近来我一想你说过的话就心里发毛。”
　　“你肯定没关系，我想你也不至于背叛我。而且要是一直藏在心里，不找个人倾诉一下，实在受不了。或许这样你会不高兴，可我还是和你谈谈……”
　　“是吗？这样也好，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或许是妹妹亲自下的毒手也说不定，或者是妹妹为了袒护母亲或哥哥把凶器藏了起来。但是，令人费解的是，妹妹竟然怀疑我。她凭什么怀疑我？一想到她的目光我就不寒而栗。可能是因为年纪轻，敏感的妹妹才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
　　“好像确实如此，可我怎么也弄不明白。在我内心深处，总觉得有个声音在自言自语嘟嘟哝哝的，一听到这个声音我就坐立不安。我自己一直蒙在鼓里，只有妹妹或许知道点什么。”
　　“你真是越说越奇怪了，像是在说谜语。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你父亲被害时你还醒着，又是在自己房间里，就没有任何理由怀疑你。”
　　“按理说是这样。可是不知什么原因，我越是怀疑哥哥和妹妹，自己越是坐卧不安。我总是觉得自己与父亲的死脱不了干系，无论在哪都有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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