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回 怒气难消伤长老 清规数犯叛师门
2023-05-03 15:03:34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少年的激情

  冷冰儿道:“我已历遍沧桑,你只是个初出道的少年!”

  杨炎似懂非懂,但却毫不踌躇的便即说道:“那有什么关系?你做我的姐姐,做我的妻子,又做我的老师,不更好吗?”

  这带着几分孩子气的话,逗得冷冰儿也不禁破涕为笑了。

  杨炎喜道:“冰姐,你没有别的顾虑了吧?”

  冷冰儿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杨炎道:“什么理由?”冷冰儿道:“你还年轻,不适宜、不适宜——”“娶我为妻”这几个字她却是羞于启齿了。

  杨炎说道:“我也不是要你马上成亲,只要你答应做我的妻子,我可以等你。”

  冷冰儿道:“炎弟,你对我好,我很感激,不过——”

  杨炎说道:“别这么多不过了,除非你喜欢别人。但我问过你的,我说要帮忙你和世杰表哥,你又说不,不……”冷冰儿一声苦笑,截断他的话道:“别再提他。我虽然不会把他当作敌人,但也决不会和他成为更、更要好的朋友了。”

  杨炎道:“着呀。既然你不愿意嫁给他,为何不能答应我?我发过誓要你得到幸福的,你不相信和我一起会有幸福吗?”

  冷冰儿道:“炎弟,你是不是怜悯我?”

  杨炎慌忙说道:“不是,不是。我是真正的喜欢你。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是真的知道了。”

  冷冰儿道:“你知道只是现在的知道。”

  杨炎怔了一怔,说道:“冰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冷冰儿轻声念道:“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弦外之音:什么是愁,什么是爱,像杨炎这个年龄,恐怕还不会真正知道的。

  杨炎似懂非懂,说道:“冰姐,我并非一时的心血来潮才求你做我的妻子,我想过了,咱们同样的苦命,为什么不可以把以后的命运也联结在一起?”

  冷冰儿道:“我不相信命运。”杨炎说道:“我也不相信的。但我只是打个比方,咱们两个苦命人像是涸辙之鲋那样相濡以沫,可有什么不好呢?”冷冰儿深受感动,半晌说道:“炎弟,你先别逼我,让我仔细想想。”

  过了许久,冷冰儿道:“先别谈咱们的事情。炎弟,你把那位龙姑娘的故事说给我听,好不好?”

  听完了龙灵珠的故事,冷冰儿泪盈于睫,说道:“想不到这位龙姑娘的命比咱们还苦。我真佩服她的倔强!炎弟,你刚才说得好,涸辙之鲋,相濡以沫。那么这位龙姑娘就比我更需——”

  杨炎说道:“我不是已经告诉了你吗,我没法解开她心头的仇恨之结。”

  冷冰儿道:“上一代的怨恨是不该连累下一代的,假以时日,她心头的结定会解开。”

  杨炎涩声说道:“我可不能凡是苦命的人都爱啊。我只希望和她做个朋友,希望能够帮忙她和爷爷骨肉团圆。但我的心愿也仅止于此了。”

  冷冰儿道:“我还想问你,你今后准备上那儿?”

  杨炎茫然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和你一起。”

  冷冰儿道:“天山你是暂时不方便去了。但你不想到柴达木去见你的爹爹和哥哥吗?”

  杨炎好像突然被刺了一针似的,叫起来道:“冰姐,我不怪你以前骗我,但如今我已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你怎能还说——”

  冷冰儿道:“不错,孟大侠不是你的生身之父,孟华不是你的亲生哥哥,但他们对你可——”

  杨炎嘶哑着声音说道:“冰姐,别提他们好不好,我有我的主意。”

  冷冰儿不知道他对自己的身世究竟知道了多少,心里想道:“他对他的姑姑殊无好感,辣手观音纵使对他说了一些什么不利于孟大侠的话,料想他也不会完全相信。如今他的情绪尚未稳定,孟杨两家之事,我也知道得不是十分清楚,且待他的义父回来,由他的义父把全盘真相告诉他吧。”

  杨炎说道:“冰姐,你没有别的再要问我了吧?那么现在该是你答复我的时候了。你,你愿意——”

  冷冰儿说道:“我不能马上答应你。我要你先答应我两件事情。”

  杨炎说道:“冰姐,只要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别说两件事情,十件我也答应。”

  冷冰儿噗嗤笑道:“好,咱们击掌立誓,你可别要后悔!”

  好不容易才看得见她的脸上绽出笑容,杨炎禁不住亦是心花怒放,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的炎弟纵非君子,也决不会后悔的。冰姐,你说吧。说什么我都依你,倘若有背誓言,教我——”冷冰儿连忙伸掌封住他的嘴巴,说道:“只须有了诚心,我信得过你定能遵守,誓言说不说出来都是一样。”

  击过了掌,杨炎说道:“谢天谢地,我的冰姐毕竟相信我的诚意了。好,那你说吧,第一件事是什么?”

  冷冰儿道:“从今天算起,我要你和我分开七年。”

  杨炎怔了一怔,说道:“什么?咱们分别了七年,方才见面,你又要我等七年?”

  冷冰儿道:“刚说过的你就后悔了?”

  杨炎道:“我不是后悔,只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冷冰儿笑道:“我等了你七年,你才回来,你不该也等我七年么?”

  杨炎说道:“要是在这七年之中,咱们偶然碰上呢?”

  冷冰儿道:“那你必须躲开我,不许和我说话。”

  杨炎苦着脸道:“一句话也不许说么?”

  冷冰儿笑道:“你真像小孩子向大人讨糖吃,得了一颗,又想一颗。好,算我怕了你,略为放宽,准你说三句话。”

  杨炎说道:“我真是非常舍不得离开你,不过你定要如此才肯嫁我,我只好依从你了。我杨炎立誓,七年之后才找冰姐。七年之中,倘若偶然碰上,我杨炎每次最多只和你说三句话。冰姐,那你也得答应我,七年之后,不许另生枝节,必须嫁我为妻。”

  冷冰儿面上一红说道:“我答应你。不过——”

  杨炎叫起来道:“还有什么不过。”冷冰儿笑道:“你先别慌,我不是后悔。不过我要你依从的这一件事只是你必须和我分开七年,别的对你并无拘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杨炎说道:“我不明白。”

  冷冰儿道:“假如在这七年之中,你另有了意中人,我决不会怪你。”

  杨炎说道:“你要我把心挖出来你看?我怎能再爱别人!”冷冰儿道:“我只是对你不加拘束,也并不强逼你爱别人。”

  杨炎苦笑道:“冰姐,你好狠心,这七年的日子,我可不知怎样捱了。第二件事又是什么?希望别再这样刁钻才好。”

  冷冰儿笑道:“这件事情相信是你乐意做的。”脸上在笑心中却在忍受悲酸:“炎弟,你以为我真的舍得和你分开七年?我是不得已才这样做啊!只有这个办法,才能叫你慢慢冷下来。”

  “我要你找到那个小妖女,同样也是以七年为期。”冷冰儿道。

  杨炎道:“小妖女?”冷冰儿笑道:“对不起,辣手观音口口声声骂你的那位龙姑娘做小妖女,我不觉也跟她这样叫了。不过,她口中的小妖女,可正是我心目中最好的女孩子。”

  杨炎忍不住笑道:“那位龙姑娘比我更多邪气,叫她小妖女其实也不为过。不过她可并不是我的。”

  冷冰儿道:“她是你爷爷的孙女,你的爷爷是你的救命恩人而兼恩师,她不能算是你的亲人吗?”

  杨炎道:“这倒是的。可在我心中,我只把她当作一个淘气的小妹妹。”冷冰儿笑道:“我知道,那么你这个做兄长的应该去找小妹妹吧?”心中也在好笑:“你知不知道,在我的心中,你也只是一个淘气的小弟弟。”

  杨炎说道:“不错,我本来是打算去找她的。但何以要以七年为期,假如过了七年,还是找不着她,那么怎办?”

  冷冰儿道:“那你就别来见我!”

  杨炎叫起来:“你这不是推翻了前言?”

  冷冰儿道:“这两件事情是要你同时做到的,缺一不可!”

  杨炎苦笑说道:“那我只好依从你了,谁叫我已经和你击掌立誓了呢?好吧,七年就七年!”心想有七年这么长的时间,纵然人海茫茫,要找到龙灵珠,希望应当还是相当大的。

  “冰姐,两件事情我都依从你了,怎么样?”

  冷冰儿笑道:“还有什么‘怎么样’?不怎么样了!现在就请你遵第一条誓言,离开我吧!”

  杨炎说道:“冰姐,你先走吧。我暂时留在这儿。”冷冰儿问道:“为什么?”杨炎说道:“我要多看你几眼。”

  冷冰儿不禁又是一阵心情激动,她生怕给杨炎看见她脸上的泪痕,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杨炎痴痴的看着她的背影,渐行、渐远、渐杳。“冰姐,你怎的这样忍心,这一别最少就是七年,你也不回头望我一望?”

  他怎知道冷冰儿此时的心境比他还更凄酸。

  七年,七年的离别,谁知将来会怎样?

  时光的流转该会冲淡少年的激情吧?而这也正是她对杨炎的希望。“要是炎弟找到那位龙姑娘,经过七年长的时间,或者他会哑然失笑,失笑自己当初那段孩子气的恋情吧?”冷冰儿心想。

  是真的希望如此吗?她不敢这样问自己。但在她作出这样希望的时候,在她的心头则是不禁感到一片茫然的。

  这七年其实也可说是对杨炎的一个考验,是不是她内心深处,希望七年之后,杨炎仍然回到她的身边,遵守他自己的誓言(虽然她并不要他遵守这个誓言),向她求婚呢?

  没有人能够知道,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不觉已是走下山坡,她才回头一望。虽然明知不会看见杨炎,但杨炎在她心中的影子却是永远不会消失了。

  杨炎的影子不觉又变成了孟华的影子。

  “如今是该找孟大哥的时候了。”她想。

  杨炎说过不会到柴达木去见孟元超父子,那她就必须去了。

  虽然她不知道杨炎要杀孟元超,甚至不知道杨炎对孟元超是怀有那么一份莫名其妙的恨意,但最少她已经知道杨炎不是想认孟元超为父,认孟华为兄的。她也知道杨炎是要躲避他们。杨炎这份心情她自信能够理解,其实并非完全理解。

  “唉,炎弟,你不知孟元超虽然不是你的生身之父,对你可比生身之父更亲。孟华更是你的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他也曾经找过你三年,他对你的疼爱,只有我最知道!”

  “身向南边望北云,风云变幻几浮沉,芳心破碎倍思君!”

  冷冰儿情怀惘惘,下山之后,不知不觉,便向南行。

  虽然身向南行,却是不禁仍向北方遥望。

  极目所及,是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当然看不见远在天边的天山。

  她是自小没有家的。天山,曾经住了七年的天山,她是早已把它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乡了的。

  遥望天山,她不禁百感交集,就像是被“放逐”的“犯人”,也像是“有家归不得”的“游子”。虽然她尚未被逐出门墙,天山上也还有像是慈母一般盼望她归去的师父。

  她不敢想像,石清泉回到天山会怎样的诬蔑她和杨炎!但她可以料想得到,被割掉舌头的石清泉,会更加用笔,用一切其他可能运用的手段,来控告她和杨炎所犯的“罪行”!

  对付这样的“控诉”,她将无法自辩,也羞于启齿来替自己辩护。

  一个高傲的少女,可以不怕死,但却不能不怕置身于这样难堪的场面。

  她只有暂且逃避这种可能发生的场面了。

  回过头来,身向南行。她要回到柴达木去。

  她在柴达木只住过很少的日子,但柴达木才是她真正的“家”。

  在柴达木有她的叔叔冷铁樵。冷铁樵是义军首领,一向忙于义军的事情,很少照料她,她自小也不是和这叔叔在一起的。但她知道这个叔叔是十分疼她的,他是她唯一的亲人。

  在柴达木还有孟元超和孟华父子。

  假如不是把“亲人”局限于只有血统关系的人,那么孟华就更是她的“亲人”。多少年来,她已经是把他当作大哥哥一样敬爱的了。何况他又是杨炎的亲哥哥。

  “孟大哥不知什么缘故,直到如今尚未再回来回疆?但我知道他是非常记挂炎弟的,我要把找到炎弟的消息告诉他。虽然在这七年当中我必须躲避炎弟,但我还是可以从旁设法,促使他们父子兄弟和好如初。”当然她心目中的“父子”并不是杨炎和他的生身之父杨牧,而是杨炎和孟元超。

  其实,她本来是早就该回去的。

  唐夫人起初只收她做“记名弟子”,就是准备她可以随时回转柴达木。记名弟子可以不必受那么多门规的约束。

  当时她一来由于刚刚遭受情场惨变,不愿重履伤心之地,宁可天山终老;二来她要找寻杨炎。是以她终于一离了柴达木,就是七年有多。从记名弟子正式列入天山派的门墙。

  按照门规,她是应该禀明师傅,或者最少也该请人捎个信代为禀告师傅才好回去。但现在她是悄悄的回去,只能拼着师傅的误会甚至责怪了。

  她一想到石清泉临走之时的幽毒眼光,就禁不住有毛骨耸然之感!谁知他会掀起多大的风波?

  最初她离开柴达木是一种“逃避”,如今她回去柴达木也是一种“逃避”。

  不过,她虽然没有仔细想过,但也可以隐隐感觉得到,这一次的躲避,她将会置身于许许多多的义军兄弟之中,她预料得到,她心上的创伤也将比上一次“逃避”上天山恢复得更快。

  上一次的“逃避”,她还只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纵不能说是“温室”的花朵,也是经不起雨打风吹的花朵。

  但在经过这七年的磨练之后,经过了数不尽的伤心磨折之后,她自信纵然尚未能变成傲立雪峰的青松,也可以是欺霜傲雪的梅花了。

  可是杨炎比当年的她还更年轻,他可经得起心灵的磨折?

  “炎弟的性情那么偏激,要是我在他的身边,或许还可以对他稍加约束。我离开了他,真不知他还会闹出一些什么事情?”

  杨炎看不见冷冰儿的背影,方始好像从一个离奇的梦境中醒了过来。是噩梦?是恶梦?还是甜蜜的梦?都有点像,也都有点不像。

  但他并不后悔他做的“荒唐事”,包括割掉石清泉的舌头。至于要娶“冰姐”为妻,他当然更加不会后悔。

  冷冰儿的背影看不见了,他还是痴痴的想:“冰姐,我一定要等你回来!”虽然,他的心境和冷冰儿并不一样,但也有相同的是:下山之际,不禁有着“天地虽大,我将何之”的茫然之感。

  冷冰儿在深思熟虑之后,是已经找到了她的安身立命之所了。他还没有,柴达木他不愿去,天山他不能去。

  按照他对冷冰儿许下的诺言,他应该去找寻那“小妖女”。

  但人海茫茫,却又怎知道龙灵珠是在何处,何况还有七年的时光,似乎也不必忙着去找她。

  不过想起了龙灵珠,他却不能不想起这七年来和他相依为命的“爷爷”了。这“爷爷”其实是龙灵珠的“爷爷”。

  “可惜龙灵珠却不肯认她爷爷,唉,她不肯认爷爷,我只能替代她了。不过,爷爷虽然疼我,在他的心中,我总还是不能替代他的嫡亲的孙女儿的。”

  “但无论如何,她不肯认爷爷,我就更加把她的爷爷当作自己的亲爷爷!”杨炎心想。

  可是他虽然想念爷爷,却又怕回去见到爷爷。

  “当然不能告诉爷爷,他的孙女儿是这么样恨他。说谎话骗他么?下山不过半年多点,这么快就回去,爷爷一定要怪我不肯为他尽力寻找的。我编造的谎言又能骗得过他吗?”他心乱如麻,怅怅惘惘的独自前行,不知不觉也到了山下了。

  日已西斜,晚霞如血。人在大草原上。

  天苍苍,地茫茫。但风吹草低却是不见牛羊。

  不见牛羊却见人!

  正当他惘惘前行对周围一切都不加理会,只是胡思乱想之际,陡听得有人喝道:“小畜生,给我站住!”这一喝把他的白日梦喝醒,把他从独自一人世界中唤了回来!

  抬头一看,杨炎不禁登时呆了。

  面前是两个他还依稀认识的人,一个是他师父唐经天的二弟子甘武维,一个是他师伯钟展的大弟子石天行。而石天行正是石清泉的父亲!

  原来唐嘉源既怕辣手观音当真找到了杨炎,把杨炎领回家去,这不但对天山派不利,也将令他对孟元超无法交代,又怕石清泉对付不了辣手观音。石清泉那副傲慢的性情他是知道的,很可能在言语中得罪辣手观音,辣手观音就施“辣手”。他可不想在刚刚接任掌门的时候,就闹出祸事来。

  是以他请三位师兄联袂下山,接应石清泉。
 
  在他父亲唐经天做掌门的时候,天山四大弟子已经名震武林,成名远远在他之前,这四大弟子按年纪排列是:石天行、丁兆鸣、白健城、甘武维。石丁二人是他师伯钟展的得意弟子,白甘二人则是他父亲的得意弟子,他的大师兄和二师兄。

  丁兆鸣由于有另外的事情早已不在天山,故而他只能请“四大弟子”中的其他三位师兄下山。

  石、白、甘三人之中,石天行年纪最长,在唐经天去世之后,他已晋升为天山派的长老之一,论辈份、论职位亦是以他最高,而且他又是石清泉的父亲,因此这次的“三人行”是以他为首的。

  他们打听到辣手观音的行踪,兼程赶路追来。但结果还是迟了一天,辣手观音和她的儿子齐世杰早已回家去了。

  令他们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他们没碰上辣手观音杨大姑,却碰上了石清泉。

  本来石清泉是最先来追辣手观音的,碰上他应该不算是什么“意外”。

  但他们碰上的却是被割掉了舌头的石清泉!

  这就不仅令他们大感意外,而且大为震怒了!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胆敢如此侮辱天山派的弟子?要知按照江湖的禁忌来说,“杀人不过头点地”,双方动武,死伤难免,被杀者所属的门派,虽然可能要为他报仇,却并不认为是受了侮辱的。但像割掉舌头、挖掉眼睛之类的事,那就可比被人杀死更令死者的同门难以忍受了,这是对整个门派的侮辱。即使是辣手观音,她的一生虽然杀人无数,也还未做过这样的事的。

  起初他们以为是辣手观音,好不容易才弄清楚整个事情的“真相”,当然这“真相”只是石清泉以笔代舌,写出来的“真相”。

  “真相”一明,登时把他们气坏了。他们怎也料想不到,这个割掉石清泉的舌头的“凶徒”,这个侮辱天山派的“魔头”,竟然不是什么邪派妖人,而是本派弟子。而且不是普通弟子,是他们师父最钟爱的关门弟子,是师父临终之际还念念不忘的那个失踪七年的杨炎。倘若是异派所为,他们还不会这样气恼。本派弟子如此作为,那更是罪不可恕,必须按照门规严惩的了。

  白健城叹口气道:“好在师父早死半年,否则如今也会给这逆徒气死!”

  甘武维道:“俗语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小畜牲失踪七年,不知交上了什么妖邪之辈。”

  他虽然和师兄一样痛骂杨炎,但语气之中,却还未到深恶痛绝的地步,甚且隐隐有几分为杨炎“曲为回护”的。

  石天行哼了一声,说道:“恐怕还不仅仅是误交匪人这样简单呢!他的生父杨牧,如今已做了大内侍卫。他失踪了七年,怎知他是去了何处。”虽然话说“怎知”,话中之意则已是猜疑杨炎和他的生父做了一路的。

  甘武维是顾念先师,内心希望师兄对杨炎稍为从轻发落的。但在师兄盛怒之下,亦是不敢明言了。因此只能顺着师兄的口气说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句圣人的话是没错的。说老实话,当年师父收他做关门弟子之时,我已经觉得很不妥当,只是碍于他义父缪大侠的面子,不便对师父劝谏而已。”

  石天行说道:“纵然这小畜牲不是鹰爪,所犯的恶行亦已是罪不容诛。这是咱们本派清理门户的事情,可不能再顾任何人的情份了。”

  甘武维不敢再说,只能与白健城同声说道:“这个当然,这小畜牲该当如何处置,请师兄作主。”

  石天行是长老身份,有权替代掌门人清理门户,当下便即吩咐白健城把他的儿子送回天山,将事情的经过禀告掌门,他和甘武维立即去找杨炎。

  甘武维虽然不想把杨炎置之死地,但对杨炎的“恶行”,他也是极为生气的。不过和石天行比较来说,他却还保持几分冷静,一路走一路想,不禁又起了一个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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