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回 怒气难消伤长老 清规数犯叛师门
2023-05-03 15:03:34   作者:梁羽生   来源:梁羽生家园   评论:0   点击:

  奇耻大辱恨难消

  石天行被杨炎逼他吞下一颗药丸,初时以为是毒药,过了一会儿,只觉丹田一股热气升起。不但疼痛大减,精神也好了许多。他方始相信这颗药丸当真是功效不逊于少林寺的小还丹的灵药。“这小子眼中虽然没有我这个师兄,总算还不敢斩尽杀绝!不过他想我感激他这点小恩小惠,那是做他的梦!”他想。

  其实这可不是小恩小惠,要是没有这颗药丸,石天行的内伤那么重,不死只怕也得半身不遂!

  但他所受的内伤却也是杨炎给他的,爱子割舌之辱,本身受伤之耻,又岂是杨炎这颗药丸所能抵消?

  甘武维的功力本来可以一个时辰之内,运气冲关,自行解开穴道。但有一个死生未卜的师兄躺在他的身边,他自是难免心绪不宁,如何能够运用精纯的内功心法?

  不过穴道虽然未能解开,他已是可以张口说话。

  忽见师兄在地上动了两下,眼睛徐徐张开,跟着一声呻吟。原来是石天行试一试能不能够爬起来。

  甘武维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师兄,你怎么啦?”杨炎逼石天行服药在后,点他穴道在前。他可不知是药丸功效。

  石天行见他能够开口,亦是有点惊异,愤然说道:“还死不了!你的穴道解开了么?”甘武维道:“尚未解开,不过也差不多了。那小子倒是有点手下留情,没用上重手法。”

  石天行怒声道:“这小子是想略施小惠,希望咱们能够饶他。哼,哼,我是绝不会饶他的,你领他的情,那是你的事!”

  甘武维连忙说道:“师兄,你别误会了。咱们天山派开宗立派一百多年,多的是侠义之士,从没出过这等逆徒,莫说咱们今日都是受了奇耻大辱,即使他没点我穴道,我也不能饶他!”

  石天行这才微露笑容,说道:“好,那你赶快运气冲关,解开穴道吧。”

  甘武维还不放心,说道:“师兄,你好了点么?”

  石天行道:“好得多了。不过恐怕最少也得三天方能走动。伤好之前,我是全凭你的照料。你还不赶快解开穴道?”

  甘武维这才宽颜赞道:“师兄功力深湛真是远超侪辈!换是小弟受了这么重的伤定然必死无疑,怎能恢复得这样快!”

  石天行面上一红,说道:“雪原上虽然罕有人来,也须预防万一。我还要等你护送我回天山呢,别多说了,快快解穴。”

  他们以为没有人会在这寒冬腊月出来,那知话犹未了,就听见了来得有如暴风骤雨的马蹄践地声音。甘武维吃了一惊,说道:“来的共有四人之多,却不知是什么人?”

  石天行想起了一伙人来,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他是想起了辣手观音杨大姑和她那两个师侄,心里想道:“莫非是杨炎这小畜生已经和他的姑母会合,辣手观音老于世故,她听了杨炎所说的刚才之事,纵然杨炎不想杀我,她为了保护她的侄儿,也要杨炎陪她再来,以免留下后患!”如何才能免除后患,当然是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的了!

  他身受重伤,甘武维又未曾解开穴道,要逃也逃不了!

  说时迟,那时快,四骑快马已是跑到雪山脚下,相互看见了。甘武维又喜又惊,啊呀起来道:“丁师兄,原来是你!”

  丁兆鸣更为惊诧,说道:“躺在你身边的是不是石师兄,这,这是怎么回事?”他骑在马上还没看得十分清楚,但也看得出这个躺在地上的人,是受了重伤。

  他是个武学大行家,在和甘武维相认之后,见他仍然坐着不动,立即也就看出了甘武维是给人点了穴道。他连忙跳下马来,待要先替师弟解穴,那年轻人却比他更快,抢在前头,一下子就给甘武维解了。丁兆鸣一见他的手法,不禁暗暗惭愧,想道:“倘若换了是我,恐怕最少也得一盏茶时刻才能给他解开。”

  甘武维刚才只是注视师兄,没有怎样留意这个少年,此时方始知道他是谁。不禁面色大变,登时呆了。

  这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杨炎的哥哥孟华!

  原来丁兆鸣是奉了掌门师弟之命,到柴达木报丧,此时方始和孟华以及两位义军头目一起回来的。天山派四大弟子之中,丁兆鸣和义军的关系最深,且是孟元超的好朋友,故此唐嘉源选中了他。

  孟华早就想来回疆找寻弟弟,只因这几年来他已逐渐成为冷铁樵最得力的助手之一,军务繁忙,冷铁樵轻易不能让他离开,是以迟迟未能成行。但这一次却是冷铁樵要他来的。

  孟华在内功心法上曾得天山派前任掌门唐经天的指点。他虽然不是唐经天的正式弟子,却是天山派的记名弟子(一派的记名弟子和只属于该派某一个人的记名弟子身份不同,他没有固定的辈份,可以和派中长老平起平坐,也可以和最低一辈的弟子平等论交。一般而言,地位甚高,有点半主半客的身份)。是以冷铁樵要找一个适当的人,代表他和义军到天山吊丧,孟华自是当然的人选了。这次冷铁樵给他一年假期,让他在吊丧之后,可以去找寻他那失踪已达七年的弟弟。

  另外两个陪同孟华前往天山吊丧的人,也都是义军的重要人物,一个名叫邵鹤年,一个名叫刘抗。

  说起来这两个人也是多少和杨炎有点关系的。邵鹤年的妻子是杨炎之母云紫萝的表妹,刘抗的妻子则是杨炎义父缪长风的师侄。他们虽然从未见过杨炎,对杨炎也是颇为关心的。

  邵刘二人除了吊丧之外,还有一个任务是代表义军和回疆十八个部落联络。义军曾与回疆各族有过联盟抗清的往事,这次是要他们重申前盟,哈萨克族的“格老”罗海,就是他们所要联络的首要人物。

  本来孟华与罗海父女的交情最深,但因为这次他必须多花精神找寻弟弟,因此在这项任务上,他只能是处于协助邵刘二人的性质。

  杨炎失踪已达七年,孟华本来只是抱着“尽人事而听天命”的念头来找弟弟,以为希望甚属渺茫的。

  想不到他们未到天山,就碰上了与丁兆鸣并列“天山四大弟子”的另外两人。更想不到的是在这两个人的口中,听到了弟弟的消息。

  而且是这样令他痛心的消息!

  孟华给甘维武解开了穴道,甘维武一见是他,面色立变,开口便道:“孟大侠,你来得好!”

  孟华因为丁兆鸣是父亲的好朋友,他自是不敢和天山派四大弟子平辈论交,一向都是自抑身份,称呼他们做师叔。如今甘维武一开口就称他为“孟大侠”,听来可是十分碍耳了!

  “碍耳”事小,甘维武那冷涩的语调,激愤的神情,更是把孟华吓了一跳。他刚刚给甘维武解开穴道,真是莫名其妙,不知何以甘维武会用这样的态度对他。

  丁兆鸣此时则已上前扶起师兄。

  石天行虽然已从鬼门关上走了回来,但在丁兆鸣眼中还是受伤极重的。他这一惊自是非同小可,吓得声音都颤抖了,连忙问道:“师兄,你怎的受了这么重的伤?是,是谁——”一面说一面掏出碧灵丹来,想给师兄服下。碧灵丹虽然不是治内伤的灵药,但多少也有点功效,聊胜于无。

  石天行不待他把话说完,就推开他的手,吭声说道:“我,我死不了,不用服药。我要的只是报仇!你替我请、请孟大侠过来。”

  孟华用不着他请,早已过来了。

  他见石天行伤得这样重,这一惊比刚才受到甘维武“莫名其妙”的对待更甚,无暇再和甘维武说话。

  丁兆鸣是四大弟子中较为懂得一点医术的人,一把师兄脉搏,只觉脉息虽然微弱,跳动却还正常,这才稍稍安心,心里想道:“师兄当真不愧是同门之长,这伤虽重,已是不碍事了。他说无须服药,倒也不假。”

  孟华从丁兆鸣面色的变化,也看出石天行并无性命之忧了。因为石天行刚刚说过要报仇的话,他便问石天行道:“石师叔,不知伤你的人是谁?”

  石天行冷冷说道:“孟大侠,你若不想我报仇,趁早现在把我的武功废了!”

  孟华大吃一惊道:“石师叔,你、你这是什么话?”伸手去摸石天行额头,担心他是因为伤而发高烧,以至神经错乱。但摸上去却是冰凉的感觉,并没发烧。

  石天行甩开孟华的手,冷冷说道:“什么话?你要知道,问你那宝贝弟弟去!”孟华怔了一怔,说道:“我的弟弟?这么说你们已经找到了杨炎了?他在哪儿?”

  石天行“哼”了一声,冷冷说道:“孟大侠,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要是我知道他在那儿,还用得着请你孟大侠去找他么?”

  孟华虽然仍是莫名其妙,但从石天行的语气之中,已经猜想得到事情定是与杨炎有关,心里想道:“炎弟失踪七年,莫非他误交匪人!石师叔为了救他,以至受了与他混在一起的匪徒暗算?”

  他只道猜得不错,便即说道:“炎弟年幼无知,要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情,我自应代他受责。不过石师叔是否可以说得明白一些……”

  话犹未了,石天行已是越发气怒,一声冷笑,说道:“孟大侠,我怎敢责备你?再说,你这位宝贝弟弟做的事情,只怕你虽然想揽在身上,你也担当不起!”

  石天行是越说越气恼,孟华则是越来越惊骇,颤声问道:“炎弟究竟做了什么错事?石师叔,你叫我问他,敢情事发之时,他也在场,你的仇人与他相识?”

  丁兆鸣劝道:“师兄暂且息怒,请把事情的经过,先和孟华说个明白。纵然杨炎做错了事,孟华总还是咱们自己人,他也说过,他绝不会不理这件事的。”

  石天行这才像山洪爆发一般,两只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来,愤然说道:“孟华,你要知道我的仇人是谁,那我就告诉你吧,把我打得重伤的人,就是你的宝贝弟弟杨炎!”

  孟华惊道:“是杨炎?他怎么能够有本领伤你?”

  石天行嘿嘿冷笑,说道:“恭喜你啦,孟大侠,你有这么一位武功高强的弟弟,你应该高兴了吧?”

  孟华又是吃惊,又是气恼,说道:“师叔,请你别这么说,我好歹如今也还是天山派的记名弟子,要是杨炎当真干出这等忤逆之事,师叔,你尽管着落在我的身上,把他找回来按照门规处置就是。”

  石天行的气才稍稍平了一些,改了称呼,说道:“好,孟华,冲着你这句话,我把杨炎交给你就是。”他的意思本来是把杨炎抓回来这件事情,责成孟华去办的。但因重伤之后又动了真气,说了这许多话,这句话却说得不够完整了。

  甘维武想起孟元超、缪长风和天山派的交情,想起杨炎是恩师生前最钟爱的关门弟子,是以痛恨杨炎,却还不想做得太绝,找到这个机会,便即说道:“对,孟华,你是本派记名弟子,有权和长老以及掌门人一样,处置犯了门规的弟子。我们自问没有本领抓到杨炎,要是你有本领把他抓回来,就由你处置他吧。谅你也不敢徇私!”最后这句话当然是说给他师兄听的了。

  石天行身受重伤,自忖最少也得一年方能痊愈,而且即使武功恢复,恐怕也还不是杨炎对手。既然要仗孟华去抓杨炎,他面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凭藉长老的权威反对甘维武之议,把处置杨炎之权抢回来了。不过听甘维武这么一说,他却是在气恼之外,更多了几分羞愧。

  “这小畜生因何会做出这等忤逆之事,两位师叔可以告诉我么?”孟华问道。他虽然不敢不相信石天行的说话,但总还有点疑心,是以不能不查根问底。

  石天行怒极气极,索性把他认为是奇耻大辱的事情都抖出来:“你那宝贝弟弟自忖武功高强,做的无法无天的事情可多着呢!你要知道,就都告诉你吧。他不但打伤了我,点了甘师弟的穴道,还强奸了冷冰儿,割掉我儿子的舌头!最先受祸的是清泉,他就是因为撞破的丑事遭祸的!”

  爱子惨遭割舌,对他来说是比自己受伤更为痛心的,他在极度激动情绪之下一口气说了出来,一说完不觉又晕倒了。

  孟华没有晕倒,但亦已呆若木鸡,唰的一下,脸上变得全无血色,身形恍若风中之烛,摇摇欲坠了。

  七年来他渴望得到弟弟的消息,想不到今日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痛心的消息!

  这七年来他除了关心弟弟之外,另一个他最关心的人就是冷冰儿。冷冰儿过去遭受的不幸太多,是以他也像杨炎那样是希望冷冰儿得到幸福的。想不到他最关心的弟弟竟然侮辱了他最关心的朋友,冷冰儿非但找不到幸福,今后的一生也给他的弟弟毁了。

  他当然没有想到,杨炎之爱冷冰儿,正是深信自己能够给他所爱的人以幸福的。而且冷冰儿虽然是觉得杨炎稚气未消,却也深信杨炎的诚意的。这对少年人所做的事情,绝对不是如石天行所想像的那样丑恶。

  可惜孟华虽然还是青年,却不懂得这对年轻人的感情。在接二连三令他痛心欲绝的消息冲击之下,他也不可能冷静的去思索他们的感情,他之所以没有晕倒,只是由于他没有像石天行那样受了重伤,本身深厚的内功,本能的发挥了支持作用而已。

  一个晕倒,一个呆若木鸡,这可把其他的人吓坏了。

  刘抗上去替石天行推血过宫,他深通医术,比丁兆鸣还要更高明。丁兆鸣则在劝慰孟华道:“贤侄,你莫难过。杨炎这事情已经做了出来,伤心难过都是于事无补,咱们还是一同想法,想想如何善后吧。”这几句话他是在孟华耳边悄悄说的。
 
  刘抗一面替石天行推血过宫,一面把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他的心脉跳动。

  甘武维忐忑不安,问道:“我的师兄怎样?”

  刘抗说道:“石大侠内功深厚,又服了少林寺的小还丹,再重的伤亦是可以无碍的了。他刚才不过一时怒火攻心,这才晕倒。过一会就会醒过来的。”

  甘武维诧道:“小还丹,你怎么知道我的师兄是服了少林寺的小还丹?”

  刘抗说道:“请恕直言,令师兄是被一股极为刚猛的掌力所伤,虽然我不知道是那家那派的掌力,但却知道决计不在少林寺的金刚掌力之下。当今之世,只怕也只有少林寺的方丈和江海天大侠才能硬接如此刚猛的掌力。令师兄的内功虽然深厚,但若不是有少林寺的小还丹,恐怕也不会恢复得这样快。他如今气机顺畅,内伤早已无妨了。”

  甘武维甚为诧异,心里想道:“原来师兄藏有少林寺方丈所赠的小还丹,怎的他却从来没有对我说过。”

  果然过了不多一会,石天行再度更醒过来。此时孟华亦已较前镇定一些了。

  孟华说道:“我来的时候,发现雪地上有血迹,料想是我那不肖的弟弟留下的。我这就去亲手捉他。”

  石天行道:“孟华,你是当今最负盛名的少年英侠,是江湖上人所共知的响当当的侠义道,我信得过你一定会秉公处理此事的,我不多说了,你去吧!”

  他口里说是信得过孟华,但谁也听得出来,他正是恐怕孟华徇私,才会说这“多余”的话。

  孟华剑眉一竖,说道:“清理门户大事,晚辈不敢擅专,丁师叔,请你和我一起前往,处置此事!”弦外之音,自是要丁兆鸣负起监视他的责任,好让石天行可以放心。

  场面有点尴尬,甘武维咳了一声,说道:“杨炎不知得了什么奇遇,武功之强,大出我们意料之外。大家是自己人,不妨说老实话。本派恐怕也只有孟华老弟亲自出马,才能捉拿这个逆徒。不过为了预防万一,多一个人帮孟老弟的忙也好。”

  孟华继续说道:“刘大哥,请你留在这儿代我照料两位师叔。邵叔叔,你也和我一起去吧。”刘抗精于医术,邵鹤年是他和杨炎的长辈亲戚,如此安排,情理两皆兼顾。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于是孟华跨上骏马,在丁邵二人陪同之下,怀着沉重的心情,重走回头路,在皑皑的雪地上,寻觅杨炎滴下的血迹。

  杨炎的流血已经止了,但早已心力交疲的他,此时正是在熟睡之中。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见了冷冰儿。

  冷冰儿正被段剑青追逐。他发出天山神芒,段剑青给他射个正着,影子突然消失。

  “我叫你不要来找我的,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冷冰儿回过头来,但却忽然不是冷冰儿了,变成了那小妖女龙灵珠。

  杨炎依稀记得龙灵珠也是说过同样的话,叹口气道:“你为什么和冷姐姐一样,你们都要避开我?”

  龙灵珠的神情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像冷冰儿了,说道:“你到底要找谁,是我还是冷姐姐?”

  不知怎的,龙灵珠与冷冰儿似乎合而为一,杨炎一片茫然,也不知要找的是谁?

  龙灵珠忽然又变成冷冰儿了,说道:“我告诉你,天下最疼你的人是你的父亲,我说的是孟元超孟大侠!你应该去找他!”

  杨炎叫道:“不,他不是我的父亲,我不去找他!”冷冰儿冷冷说道:“你不去找他,天山派的人就要来找你!”

  杨炎叫道:“不怕,我不怕,让他们都来吧!”梦境往往是很奇妙的,就在他说梦话的时候,找他的人已经来了。

  梦境中,冷冰儿和龙灵珠都已消失。在他眼前出现的是石天行和甘武维。“在这里了,快来抓这小畜生!”石天行大叫。

  杨炎蓦地一惊,突然醒了!

  “在这里了!”他刚一醒来,就听得有人这样大叫。

  是梦?是真?杨炎几乎以为自己还在作梦。

  但声音是这样熟悉,那些人也跑过来了,最前面的那人正是孟华。这霎那间杨炎不禁一呆,咬了咬手指,心里想道:“这是梦吧?怎的他也来了?”假如真是像梦境那样,来的是石甘二人还好,如今来的却是他的哥哥。另外两个是丁兆鸣和邵鹤年。

  一别七年,孟华几乎不认得杨炎了,但孟华的面貌并没什么变化,杨炎却是一见就认得他的。

  一咬手指,很痛,杨炎知道不是梦了。

  孟华和丁兆鸣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孟华停下脚步,气咻咻的盯着他。那眼神,那异样的眼神,好像混杂了许许多多复杂的情绪,好像火焰,又好像寒冰,(杨炎也在诧异,怎的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呢?)天不怕地不怕的杨炎,在他注视之下,也不禁为之心悸了。

  孟华和丁兆鸣同来,不用说他也知道是来抓他的了。

  孟华的武功之高,远非天山派四大弟子可比,杨炎知道。他可以不怕天山派的任何一个人,但他自知,即使自己没有受伤,只怕也还不是孟华对手。

  不过,他真正害怕的还不是孟华的武功,在他内心深处,他实是最不愿意见到孟元超和孟华这两个人的。尤其是怕见孟华。因为孟华毕竟是和他一母所生的异姓兄弟,他可以相信姑母的说话,与孟元超为仇,但对这个异姓哥哥却该怎办?是把他当作仇敌,还是把他当作哥哥?他可以由于心智尚未成熟,认为孟元超令他蒙受了耻辱,但这可与孟华无关。这该怎办?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办。因此自从他知道自己身世的隐秘之后,他只能希望别再让他碰着这个哥哥,好避免挑起他心头的创痛了。

  孟华也是像他一样,宁愿这是一个恶梦,宁愿自己没有碰上这个弟弟。虽然他曾经找寻了杨炎三年,而在其后的四年,他也无时不在挂念着他。

  杨炎的流血已经止了,但衣裳上还是血迹斑斑。

  正是:不道师门难见谅,竟教兄弟动干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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