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父母遭毒手 艺成复血仇
 
2020-05-03 09:40:21   作者:古如风   来源:古如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深夜,寒风凌厉,初冬的白雪,覆盖着巫山,如同是一个白色的大帽子。
  在一条曲折的山径上,两匹快马急驰如飞,阵阵的蹄声,划破了寂寥。
  皑皑的雪光之下,看清了骑马的人,他是一个四旬开外的壮士,身材颀长,剑眉星目,但是此刻却显得狼狈不堪。
  他淡青色的长衫上,有着一块块未干的血渍,左肩的刀伤还在一阵阵地冒着鲜血,血几乎染红他那阔大的袖子。
  他右手紧握着宝剑,并且牵着后面那匹马的马缰。
  他身后那匹马上,捆着一个妇人的尸体,她死得很惨,满身伤痕,乌黑的头发,披垂下来,搭在了马肚子上,口中的淤血一路滴着。
  在那剑客的身前,坐着一个五岁大的孩子,他穿着一套月白色的小袄,一双明亮的大眼睛远远的看着,两双小拳头捏得紧紧的,稳坐在那剑客的身前动也不动。
  那剑客一脸悲怆和惶恐,额头的汗水,淌过了眉毛,滴流到嘴唇,然后再垂滴到染满了血渍的衣襟上。
  他一言不发,两片惨白的唇紧紧地闭着。
  他剑眉紧皱,一双深湛的子里射出了奇光,催着那两匹骏马,发狂般的向山上跑去。
  并没有人追赶他们,但是他却像亡命一般,一味狂奔,马蹄扬起一大片雪泥。
  片刻之后,远处可以看见一座庙宇,深掩在丛树之中,剑客精神一振,越发加急的赶了过去。
  深灰色的庙门紧紧的封关着,大门环上挂着皑皑冰雪,由于这座庙宇地势隐秘,所以越发显得隐暗。
  那人赶到了庙门之前,猛然勒住了马,腾身而下。
  那孩子仍然挺坐在马背上,动也不动。
  他下马之后,一连几个踉跄,才把身站稳。
  他把右手的宝剑,轻轻的插进了冰雪之中,然后轻抚着自己左肩的伤口。
  那伤口的血渍已经冻上了,他很快的把手拿开,回头张望后面,好似在担心着有什么人在追赶他们。
  马背上的孩子,仍是一声不响,像是被吓傻了。
  那受伤的剑客,用着极其沙哑的声音说道:“羽青,不要动,我去叫门。”
  那孩子一言不发,默默的点着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露出愤恨和坚毅的神色。
  那中年剑客,面上飘过一阵凄惨的神色,他伸手拍拍孩子的背,哽咽道:“好孩子!这一路真难为你……”
  说到这里,他已经流下了两行眼泪,急忙转过了身,用力的击在庙门的大铁环上。
  他拍得很急促,一阵沉浊的声音,划破了寒夜的寂静。
  他焦急的拍了一阵,铁门上的冰雪四溅,铿铿的声音传出了老远,但是并没有一人来应门。
  那中年剑客显然异常焦急,他狠狠的跺了一脚,低声的骂道:“莫非这些和尚都死绝了?”
  他又用力的拍击了几下,依然没有回音,他转过了身子,对马上的孩子说道:“青儿莫动,爹进去开门……”
  那孩子点点头,两双小拳头握得紧紧的,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中年剑客又叹了一口气,把雪地中的宝剑抽出,这才翻上了墙头。
  寺院之内一片黑暗,静悄悄的,他自语道:“这么大一个庙宇,难道没有一个僧人?”
  他很快的落了地,把铁门上的大门栓取了下来,然后拉开了一扇庙门。
  庙门开了之后,那孩子即握住了缰轻轻一带,马儿跨进了庙,后面那匹驮尸的马也跟了进来。
  那中年剑客,似乎被这孩子出奇的镇定所震惊,他怔一怔,很快的关上了门,说道:“孩子,下马吧!我们要休息休息!”
  那孩子的小手轻轻的按住鞍桥,很快的翻下了马背。
  或许是由于坐得太久,他轻轻的活动双腿。
  那中年剑客关心的说道:“青儿,你没什么吧?”
  羽青点点说道:“爹!我很好!”
  这是他这么长一段时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童音之中,渗有悲愤之情,可以听得出来,这孩子在抑制自己的悲伤。
  那中年剑客凄凉的笑了起来,说道:“好孩子!把马牵到庙下,我……我要照顾你妈……”
  他说着,把那妇人的尸体抱了下来,用着梦呓般的声音低语道:“倩如,我们安全了,没有人再追赶我们,我要好好的照顾你……!”
  他贴在那张冰凉和满是血污的脸上,喁喁低语,如同是一个疯痴的人。
  羽青把马拴在了廊下,回头道:“爹,我拴好了!”
  那中年剑客这才惊觉过来,说道:“我们进房去。”
  说着进入了一间禅房,室内空无一人,他把尸体放在地上,宝剑靠在了墙根。
  他伏在那尸的耳旁,低声的、悲声的说道:“倩如,现在没事了,你好好的休息吧……”
  他的声音,充满了挚爱,仿佛她还活着。
  孩子靠着墙根坐下,房中又黑又冷,却有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那中年剑客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唉!想不到我桑云从,竟落得如此下场!”
  他喟叹着,连连的跺着脚,然后再度提着宝剑,对桑羽青说道:“孩子,你莫动,陪着你娘,我出去看看!”
  桑羽青答应着,但是他还是没有动,目光也从不望那尸首一眼。
  桑云从提着宝剑,走出了这间禅房,他把前院一带踏了个遍却不见一个人影。
  他不禁仰天而叹,道:“东凡和尚不在,看来是天绝我也!”
  才说完这句话,后院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咳嗽,桑云从不禁霍然一惊。
  他握紧了手中的宝剑,忖道:“莫非他们这么快就赶了来?”
  他倾耳静听,半晌没有声息,北风吹个不住,卷起了地上的积雪,夜是这么的凄凉。
  桑云从咬着咀唇,握紧着手中的宝剑,沿着一条走廊,走向了后院。
  这时,又是一声低沉和苍老的咳嗽之声,由一间小禅房中传了出来。
  桑云从握紧了手中的宝剑,沉声道:“什么人?”
  室中传出一个低弱和苍老的声音道:“唔——这庙中还有人么?”
  桑云从略为迟疑,很快的走了过去,推开了房门,室内一股浓厚的草药味。
  他心情放松下来,摸出了火摺子,打着之后,这才看清了室中的情况。
  这是一间极为简陋的禅房,除了一张木桌,和一张小床外,便只有一张如来佛的像了。
  床上卧着一个白发皤幡的老人,衣衫褴褛,似有重病在身。
  桑云从不禁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住在这里?”
  那老人呻吟了两声,说道:“我是行路之人,因为有病,在此暂时安身……”
  桑云从接着问道:“这庙里的主持东凡和尚呢?”
  那病人摇着头,低声的说道:“我已经来了八天了,就没见一个和尚!”
  桑云从面上现出了一层失望之色,自语道:“唔——真是怪事,这些和尚哪里去了?”
  病老人问道:“你贵姓?——唷!你怎么受了伤?袖子上满是血……”
  他说着,看见了桑云从手中的宝剑,说道:“吁!原来你是会动武功的人,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他话未说完,桑云从已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我粗通医理,可惜没有多少时间,你若愿意,我可以为你诊治一下。”
  病老人连连摇着头说道:“不必了,我这是老毛病,治了也是这样,倒是你自己的伤要紧,血流得太多了!”
  桑云从苦笑了笑,说道:“谢谢你关心,我自会小心!”
  他说着返身而去,但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转过了身子,说道:“老先生,少时或许还有人来,若是发生任何事情,你千万不可出来张望,以免受到牵连!”
  桑云从说完之后,很快的出了这间禅房,把这一座不算太小的庙宇踏了个遍,果然不见一个和尚,便怀着疑虑和失望的心情,回到房内。
  他用水洗涤了伤口,然后敷了药,裹上了一块衣服包裹他把孩子揽在怀中,低语道:“青儿,我们虽然暂逃一死,可是东凡师父不在,敌人早晚还要寻来,未来之事毫无把握,现在我们的处境你可明白?”
  桑羽青轻点着头,说道:“爹!我明白!”
  桑云从惨然一笑,把他抱得更紧些,说道:“好孩子,这两天来你虽然不说话,可是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好好的记着仇人的名字,将来为娘报仇!……”
  桑羽青望了那妇人的尸首一眼,泪水在眼中打转,但他却强忍着,连连的点着头。
  桑云从也几乎落下泪来,惨笑道:“好孩子不要落泪!赶快拜别你娘,我要抱你远走了!”
  这孩子出奇的镇定,跪在妇人的尸体旁,紧紧的拥着,小嘴喁喁低语。
  桑云从转过脸去,这个不可一世的江湖奇侠,再也忍不住,流下了两行血泪。
  半晌,桑羽青才站起身来,他脸上挂着泪,双目发光,虽然仅仅是一个小孩子,让人感到他隐佚的力量。
  桑云从拉着他的手,出了房,说道:“孩子!下山之后,顺着江边赶到‘巴东’去,爹若是逃得过去,明晚会来找你,不然……你以后就是一个人了!”
  孩子返回了身,紧紧的拥住了桑云从,早已泪如雨下。
  他们父子抱头痛哭,良久,谁也舍不得动一动。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蹄声,桑云从面色大变,霍然站了起来,跺脚道:“糟!我只顾说话,耽搁了时间,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桑羽青捏紧拳头,挺起了小胸脯,说道:“我不怕他们!”
  桑云从摸着他的头,说道:“好孩子,我知你不怕他们,可是现在你还小……”
  他一时急得没了主意,突然之间,一个念头闪电般掠过,他抱起了桑羽青,如飞似的向后院急跑去。
  他跑进那病老人的房中,把羽青放了下来倒地就拜,把那病人弄得莫明其妙。
  他高声说道:“啊!这位壮士,你这是做什么?……”
  桑云从匆匆说道:“老先生,我们仇家找来了,这孩子是我唯一骨肉,请你把他藏在身后,无论如何留这一条根,我桑云从万代均感……”
  老人拉着桑羽青的手,说道:“这……好吧!你放心,我有办法,叫人找不着他!”
  桑云从闻言大喜,连连叩头道:“多谢老先生!多谢老恩公……”
  他匆匆的爬了起来,把孩子搂得紧紧的,哭着说道:“青儿,记着爹的话,平安之后,立刻到‘巴东’去,少时不论爹之生死,你绝不可出来,知道么?……”
  桑羽青点头道:“知道了,爹……”
  蹄声越来越近,桑云从肝肠寸断,他狠心的推开了桑羽青,说道:“孩子!爹去了……”
  他狠狠跺了一脚,推门而去。
  桑羽青扑到门口叫道:“爹!……”
  一阵雪花扑到他脸上,桑云从已经去得没了踪迹。
  病老人在身后唤道:“孩子,回来吧,把门关好!”
  桑羽青发了一阵呆,一双小手推上了门,回身望着这个陌生的老人。
  他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闪发光的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老人笑了起来道:“好个无礼的孩子!我叫方亦飞,你就叫我方公公好了!”
  桑羽青迟疑了一下,说道:“方公公,你会不会武功?”
  病老人没有回答,却低声的自语道:“可怜的孩子,若不是我正渡大关,你们父子……”
  老人的声音非常低,桑羽青问道:“方公公,你说什么?”
  方亦飞苦笑了一下,说道:“孩子!我有重病在身,不能够移动,就是我有天大的本领也使不出来!”
  桑羽青闻言似乎有些失望,方亦飞这时撑起了身子,说道:“来!孩子!你扶我起来。”
  这个老人,居然病得连行动均感到困难。
  桑羽青走了过去,把这有病的老人扶了起来,方亦飞笑了笑,说道:“后窗那边有张椅子,你扶我过去。”
  桑羽青答应着,扶着方亦飞缓缓的走了过去,他坐在那张椅子上,喘息了一阵,说道:“你把窗户推开一点,我们可以看到你爹爹的情形。”
  桑羽青很快的将窗推开了一缝,牛毛飞雪之中,桑云从右手提剑,昂立在那间禅房的门口。他的形态虽然非常狼狈,可是却昂然不惧,如同一个中了埋伏的大将,虽败犹不可辱。
  桑羽青看到这种景象只觉一阵心酸,热泪几乎夺眶而出!
  但是他是一个刚强的孩子,在外人的前面,把眼泪逼了回去。
  这种情形看在方亦飞的眼中,亦不禁暗暗点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时,那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在了庙门以外桑云从缓缓的提起了宝剑,当胸平搁。一双精光四射的俊目,注射着那高高的院墙。紧接着,两条鬼魅般的人影,飘上了墙头。
  他们的身法极高,偌大两个人落下来,竟连墙头的浮雪都没有扫下一丝。
  这两个突然出现的怪人,都穿着一身劲装,各自执着一把短剑和一条九节鞭。
  皑皑的雪光反映在他们脸上,看来都不过三十岁,生得虎背熊腰,甚是彪壮。
  桑云从长笑一声,说道:“杜心源,杜心濂,你们来得好快!”
  身材略高的夜行人笑道:“桑云从,你逃到这里,已是死路一条,不久他们都会来此,我看你还是拿出来吧!”
  桑云从镇定如恒,冷笑道:“杜心源,你现在讲这些话,岂不是迟了些?”
  杜心濂在旁接口道:“桑老师,你执迷不悟,一定要弄得满门俱灭呢!”
  桑云从闻言,发出了一阵凄厉的笑声,说道:“我一家三口,已去其二,我还留着这条老命作什么?”
  杜心源笑了笑道:“你不必与我耍花样,我知道你的幼子也在此庙中。”
  桑云从闻言一惊,但是他镇定着,说道:“随你们怎么说,快些动手吧!”
  墙头上的兄弟二人,身躯一扭,同时落下墙来。
  杜心源沉着声说道:“最后再问你一句,你如果要活的……”
  话未说完,桑云从已断然道:“两个小辈,别看我在落难之中,若是取你二人性命,还是易如反掌!”
  他单剑当胸,向前跨了一步,虽是残伤之躯,却豪气逼人!
  杜心濂转过了头,低声对杜心源道:“哥哥,爹爹他们就快来了……?”
  杜心源却在犹豫,显然他知道桑云从的一身剑术,是不可轻视的。
  但是杜心濂欺他受伤,喝道:“桑老师,你不听忠告,恕我们不客气了!”
  桑云从狂笑着说道:“来吧!来吧!孩子们……”
  他修长的身躯,如同鬼影子一般,向杜心濂扑了过去,掌中长剑,经天长虹一般,劈向杜心濂的左肩。
  桑云从虽然身负有重伤,但却神勇如虎,这一剑真的是惊天动地!
  如此凌厉的剑术,杜心濂哪里敢接?
  他急急喝道:“哥哥,躲!”
  他们兄弟二人,分别向左右闪开,但是桑云从剑如神龙,反腕一震,长剑夹着凌厉破空之声,于雪花飞舞之中,刺向了杜心濂的咽喉。
  杜心濂惊得大叫,身子拚命一拧,但是还没有躲出去、长剑已然划在他左肩之上。
  只听“嘶!”的一声脆响,鲜血迸出,杜心濂一声痛叫,踉跄退出。
  桑云从如同一只疯虎,掌中金剑急起直追,抵向他的背后。
  杜心源大惊,九节鞭一甩,闪闪发光的鞭头,向桑云从的后脑就点。
  桑云从宝剑收回,猛转身,喝道:“小子敢尔!”
  “呛——”一声脆响,九节鞭砸向一旁,桑云从单剑如飞,已然顺势挑向杜心源的后胯骨上。
  杜心源一声惨叫,身子摔在了雪地上,桑云从咬紧了牙,大喝道:“与我妻尝命来!”
  紧接着,一声惨厉的叫声,桑云从的长剑,已经刺入了杜心源的心窝。
  他如同疯狂一般,一连三四剑,杜心源已然面目全非,死在了青光剑下。
  这不过是一两个照面,杜心源已然惨死,杜心濂吓得魂不附体。
  他手中的短剑也脱了手,抚着自己的伤口,发狂般的逃走,口中叫道:“爹爹快来!爹爹……快来!”
  他正要越墙而去,一条人影如风,已经拦在他的面前。
  长剑耀目,他对面是一张愤怒和疯狂的面孔,不禁发出一阵颤抖。
  桑云从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杜心濂!你们赶尽杀绝,竟也有走单的时候,现在落在我手中,岂不是天网恢恢?我万料不到,在我死前,还能除去你们这对恶枭,真是上天有眼了!”
  杜心濂惊恐的说道:“你我爹爹就在庙外,他绝不饶你……”
  桑云从仰天长笑道:“杜春山迟来一步,你们兄弟遭此报应,真是大快人心……哈哈……”
  他说着仰天狂笑,使人有一种恐怖和凄厉的感觉。
  杜心濂恐怖的嘶声叫道:“爹爹!爹爹!”
  桑云从的长剑已然劈来,他拼命的闪逃,狂呼救命,但是桑云从绝不放松。
  终于,他那柄热血未干的长剑,又插入了杜心濂的心窝!
  杜心濂发出了一声修厉的狂叫,桑云从一抬腿,“砰”的一声,把他踢出一丈以外,鲜血溅了自己一身。
  杜心濂在雪地中打滚,最后归于沉寂,雪地上留下了一大片的血印……
  这突然出现的兄弟二人,就这么迅速的丧命在桑云从的剑下。
  在房中观看的方亦飞,轻声羽对桑羽青说道:“唷,你爹爹好剑法,这个人死得好惨……”
  才说到这里,桑羽青冰冷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他们该死!”
  这句话,出自一个五岁孩子之口,不禁使方亦飞深感诧异。
  他望着这个古怪的孩子,说道:“你这个孩子倒真是少有……”
  桑羽青不再说话,双手紧紧的抓着窗棂,一双俊目注视着他的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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