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恨绵绵
 
2020-07-16 19:32:13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一)

  地狱本就在人们的心里。
  你心里若已没有爱,只有仇恨,地狱就在你的心里。——你心里若已没有爱,你的人也已在地狱。

×      ×      ×

  云已不见,雾也已不见。
  阴森黑暗的山洞里,却有一堆火焰在跃动,闪动的火光,照亮了奇突的钟乳和粗糙的山壁,也照亮了丁灵琳苍白美丽的脸。
  她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这堆火。
  所以她没有动,只是静静的躺在那里,静静的凝视着火焰的跃动。
  火焰的本身,仿佛就象征着生命,已为她带来了温暖和光明。
  她从不知道火焰竟是如此可爱的。
  然后她才看见傅红雪,他冰一样的脸,已因火焰的闪动而变得有了生命。
  现在他正将一只皮毛已洗剥干净的野兔,放到火上去烤。
  他的动作复杂而缓慢,他脸上甚至也已现出种和平宁静的表情。
  丁灵琳从未看过他脸上有过这种表情,她忽然觉得他并不是想像中那么可怕的人。
  带着血的野兔已渐渐在火上被烤成金黄色,山洞里弥漫着诱人的香气。
  丁灵琳脸上忽然泛起一阵红晕,她本不是那种一见到血就会晕过去的女人。
  她忍不住要解释:“我刚才实在太饿,也太冷,所以才支持不住的。”
  傅红雪淡淡道:“幸好你身上有火种,否则就只能吃带血的兔肉了。”
  丁灵琳失声道:“火种是你在我身上找到的?”
  傅红雪点点头。
  丁灵琳的脸更红,她记得火刀和火石本在她贴身的衣袋里。
  她咬着嘴唇,板起了脸,大声道:“你怎么能乱掏人家身上的东西?”
  傅红雪冷冷道:“我的确不该这么做的,我本该脱光你的衣服,把你放在火上烤来吃。”
  丁灵琳立刻用力拉紧了自己的衣襟,好像生怕这个人会真的过来脱她的衣服。
  傅红雪却再也不睬她,默默的将烤好的野兔撕成两半,随手抛了一半给她,竟是比较大的那一半。
  丁灵琳心里突又泛起一阵温暖之意。
  她也不能算是个小心眼的女孩子,但傅红雪若是给她比较小的那一半,她还是会觉得很生气。
  她毕竟是个女人。
  没有盐的烤肉,本来就像是已生了十八个孩子的女人一样,已很难令人发生兴趣。
  但没有盐的肉至少总比没有肉好。
  饥饿,本就是人类最不能抗拒的两种欲望之一。
  丁灵琳几乎将骨头都吃了下去,吃完了还忍不住要叹息一声,喃喃的道:“这兔子身上的肉简直比猴子还少。”
  傅红雪道:“它身上若是肉多,说不定早已被别人捉去吃下肚了。”
  丁灵琳嫣然道:“小叶说得不错,你有时看来虽然很可怕,其实却并不是个凶狠恶毒的人。”
  她眨了眨眼,又道:“无论你怎么想,我总觉得他一直都对你不坏,而且比谁都了解你。”
  一提起叶开,傅红雪的脸色又变了,忽然站起来,冷冷道:“你自己还能不能脱衣服?”
  丁灵琳的脸色也变了,失声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傅红雪冷冷道:“你若不能脱,我替你脱。”
  丁灵琳大骇道:“为什么要脱衣服?”
  傅红雪道:“因为我不想看着你冷死病死。”
  丁灵琳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衣服的确已湿透,地上也是阴寒而潮湿的,这样子躺一夜,明天不大病一场才是怪事。
  她自己当然也不想冷死病死,但若要叫她在男人面前脱衣服,她宁可死——除了叶开外,随便哪个男人都不行。
  她咬着嘴唇,忽然道:“你是不是真的强奸过马芳铃?”
  傅红雪脸上的肌肉忽然绷紧,目中又露出痛苦之色,但他却还是点了点头。
  只要是他做过的事,他就绝不推诿否认。
  丁灵琳道:“你会不会强奸我?”
  傅红雪冷冷道:“你是在提醒我?”
  丁灵琳道:“你现在若要强奸我,我当然没法子反抗,但我却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傅红雪在听。
  丁灵琳道:“除了叶开外,无论什么男人只要碰一碰我,我就呕心,因为我觉得世上所有的男人,没有一个能比得上他。”
  傅红雪充满痛苦和仇恨的眼睛里,仿佛又有火焰在燃烧。
  他全身都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丁灵琳道:“你恨他,也许并不是因为他杀了翠浓,而是因为你知道自己永远也比不上……”
  傅红雪突然一把揪住她衣襟,把她整个人拎了起来,嗄声道:“你错了。”
  丁灵琳道:“我没有错。”
  傅红雪道:“你不该逼我的。”
  他的手突然用力,已撕破了她的衣襟。
  丁灵琳倒下去的时候,雪白的胸膛已在寒风里硬起来。
  她的泪也已将流下,咬着牙道:“我没有错,小叶却实在错了,他看错了你,你根本不是人,是个畜生。”
  傅红雪全身不停的颤抖,突然也倒了下去,缩成了一团。
  火光闪动下,他的脸竟已完全扭曲变形,嘴角就像马一样,吐出了浓浓的白沫。
  丁灵琳反而怔住。
  她也听说过,傅红雪是个有病的人,但她却未想到他的病竟会突然而来,来得竟如此可怕。
  这少年不但孤独寂寞,满心创痛,而且还有这种可怕的病像毒蛇般纠缠着他。
  唯一能安慰他,了解他的人,现在却已被埋入了黄土。
  他这一生,过的究竟是种什么样的生活?生命对他也就未免太无情。
  他应该恨的!
  “我若是他,我说不定也会痛恨所有的人,所有的生命。”
  丁灵琳心里的恐惧和愤怒,忽然又变作怜悯同情。她若还能站起来,现在说不定会将他像孩子般拥抱在怀里。
  可是她非但站不起来,几乎连动都不能动。
  她连手都已阴寒潮湿而渐渐麻痹,只能勉强抬起来,掩住衣襟。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一阵脚步声。

×      ×      ×

  脚步声很轻,但来的却显然不止一个人。
  “这当然绝不会是叶开,叶开若要来,绝不会和别人一起来的。”
  丁灵琳的心沉了下去。
  如此深夜,又有谁会冒着这种愁煞人的秋风秋雨,到这荒山上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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