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高深莫测
 
2024-04-08 11:02:41   作者:古龙   版权:古龙著作管理委员会   评论:0   点击:

  小鱼儿瞧着花无缺走得远了,才叹息着道:“这是个可爱的人,但可惜生错了地方。”
  铜先生冷笑道:“生错了地方的是你!只因你必将死在他手上!”
  小鱼儿默然半晌,突又笑道:“一个人若是非死不可,能死在他手上,总比死在别人手上好得多了。”
  铜先生喝道:“你不恨他?”
  小鱼儿道:“我为何要恨他?”
  铜先生道:“他的尊长,杀死了你的父母!”
  小鱼儿道:“我父母死的时候,他只怕还未出生哩!他师傅做的事,与他又有何关系,他师傅吃了饭,难道还能要他代替拉屎么?”
  要知他这番话若是在现代说出,必要受人喝采。
  但那时思想却未有如此开明,尤其江湖之中的怨恨仇杀,更是代代纠缠永无化解之日。
  是以小鱼儿说出这番话,铜先生竟不禁怔住了。
  过了半晌,铜先生方自厉声道:“他夺去了你心爱之人,你难道也不恨他。”
  小鱼儿苦笑道:“一个女人若是要变心,无论什么力量都拉不住,这又怎能怪他,何况,一个女人若是非变心不可,是为了他而变心,也总比为别人而变的好得多。”
  铜先生又怔住了半晌,怒喝道:“杀父之仇,夺爱之恨,在别人都不惜以性命相拼,你却都不放在心上,你还能算是人么?”
  小鱼儿凝目瞧着他,忽然笑道:“我问你,你为何要我恨他?”
  铜先生怒道:“你恨不恨他,与我又有何关系?”
  小鱼儿道:“是呀,我恨不恨他,都和你没关系,你又何苦如此关心?”
  铜先生竟没有说话。
  小鱼儿道:“我知道你一心只想要我和他拼命,你钉着我,也只是怕我在这三个月里,和他建立起友情,生怕他也不愿杀我了,是么?”
  铜先生喝道:“你既要自作聪明,胡思乱想,也只有由得你!”
  小鱼儿微笑道:“他竟要亲手杀死我,而又说不出原因来,我本已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更是越来越奇怪了。”
  铜先生道:“你虽不恨他,他却恨你,所以要杀你,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鱼儿笑道:“你以为他真的恨我么?”
  铜先生身子竟似震了震,厉声道:“他非恨你不可!”
  小鱼儿叹道:“这就是我所奇怪的,你和他师傅,要杀我都很容易,但你们却都不动手,所以我觉得你们其实也并不真的要我死,只不过是要他动手杀我而已,你们好像定要看他亲手杀我,才觉得开心。”
  铜先生道:“要他杀你,就是要你死,这又有何分别?”
  小鱼儿道:“这是有分别的,而且这分别还微妙得很,我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个很奇怪的原因,只可惜我现在还猜不出而已。”
  铜先生又默然半晌,冷笑道:“这其中就算有原因,你也永远不会知道的!”
  小鱼儿微笑道:“哦?真的么?”
  铜先生道:“这秘密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知道,而他们绝不会告诉你!”
  小鱼儿眼睛里像是有光芒一闪,却故意沉吟着道:“移花宫主自然是知道的……”
  铜先生道:“自然。”
  小鱼儿大喝道:“移花宫主便是姐妹两人,你自己既然说这秘密天下只有两个人知道,那么你又怎会知道的?”
  铜先生身子又似一震,大怒道:“你说的话太多了,现在闭起嘴吧!”
  他忽然出手,点住了小鱼儿的穴道,小鱼儿只觉白影一闪,连他的手长得是何模样,却未瞧出。
  这神秘的“铜先生”,非但不愿任何人瞧见他的真面目,甚至连他的手都不愿被人见到!

×      ×      ×

  花无缺心里又何尝没有许多怀疑难解之处,只不过他心里的事,既没有人可以倾诉,他自己也不愿对别人说。
  天亮时,宿酒又使他矇眬睡着,也不知睡了多久,院子里忽然响起了一阵骚动声,才将他惊醒了。
  他披衣而起,刚走出门,便瞧见江别鹤负手站在树下,瞧见他就含笑走过来,含笑道:“愚兄昨夜与人有约,不得已只好出去走了走,回来时才知道贤弟你独自喝了不少闷酒,竟喝醉了。”
  他非但再也不提昨夜在酒楼上发生的事,而且称呼也改了,口口声声“愚兄”,“贤弟”起来,好像是因为那些事根本是别人在挑拨离间,根本不值一提——这实比任何解释都好得多。
  花无缺果然也笑道:“小弟如今才知道,醉酒之病,实在比世上任何病痛都要难受。”
  他目光四下一转,只见到段宅里的家丁奴仆,不停地在院子里走进走出,每个人的神色都慌张的很。
  这豪富之家,难道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
  花无缺忍不住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别鹤轻轻叹了口气,道:“段合肥的女公子自杀了!”
  花无缺失惊道:“那么豪爽的人,也会自杀!”
  江别鹤苦笑道:“贤弟莫忘了,她到底是个女人,大多数女人却觉得唯有‘自杀’是解决困难的最好的法子。”
  花无缺道:“她是为何自杀的?”
  江别鹤道:“这原因谁也不知道,只听得她在晕迷中,不住呓语不停地说:‘我对不起他,他再也不会理我了……’。”
  花无缺道:“他又是谁呢?”
  江别鹤道:“少女心里的秘密有谁能知道?”
  花无缺道:“段姑娘既然还能说话,大概还不至于死吧。”
  江别鹤微笑道:“杀人固然很难,自杀也不是件容易事,据愚兄所知,女人真的自杀成功的,实在很少。”
  花无缺也不禁展颜一笑,道:“男人自杀成功的难道就很多么?”
  江别鹤大笑道:“贤弟真不愧为天下女子的知己,总忘不了为她们说几句话的。”
  花无缺目光移动,道:“现在不知是什么时辰了?”
  江别鹤笑道:“已过了午时。”
  花无缺失声道:“呀,我这一觉睡得竟这么迟……”
  他一面说话,一面已匆匆回屋梳洗。
  江别鹤也跟了进去,试探着道:“宿醉难醒,只有以酒醉酒最好,贤弟可愿愚兄陪你喝两杯‘还魂酒’?”
  花无缺擦干了脸,笑道:“小弟此刻莫说喝酒,听见这‘酒’字,头已疼了。”
  江别鹤道:“那么……愚兄陪贤弟出去逛逛如何?”
  花无缺笑道:“小弟已在城里住了如此久,江兄还担心小弟会迷路么?”
  江别鹤在门口又站了半天,才强笑道:“既是如此,愚兄就到前面去瞧瞧段姑娘了。”
  他似乎已发觉花无缺对他有所隐瞒,嘴里不说,心里已打了个结,走到院子里,就向两个人低低嘱咐了几句。
  那两条大汉齐声道:“遵命。”
  江别鹤瞧着他们奔出院外,嘴角露出一丝狞笑,喃喃道:“花无缺呀花无缺,我虽然一心想结纳于你,但你若想对不起我,就莫怪我也要对不起你了!”
  他似乎根本不了解每个人都有些不能对别人说出的事,他竟要每个人都对他毫无隐瞒,否则就是对不起他。
  ——自古以来,每每一代枭雄人物的“疑心病”,却要比别人大得多,这通常也是他们的致命伤。

×      ×      ×

  城里的每条街道的街头和街尾,都已布置下一个人在守望,这些人有的装作在喝茶,有的买东西,有的在闲逛。
  花无缺也像是在闲逛。
  只见他在一家卖鸟的铺子前,听了半天鸟语,又走到一家茶食店,喝了两杯茶,吃了半碟椒盐片。
  路上立刻就有个人,回去禀报江别鹤。
  江别鹤沉吟道:“喝茶……他一个人会到茶馆里去喝么?难道他约了什么人在那茶馆里见面不成?”
  那大汉道:“花公子在那茶馆里坐了很久,并没有人过去和他说话。”
  江别鹤道:“哦?……”
  过了半晌,又有一条大汉奔回,躬身道:“花公子走出茶馆了。”
  又过了半晌,一人回禀道:“花公子此刻在街头瞧王铁臂练把式。”
  江别鹤皱眉道:“那种骗人的把式,他也能看得下去?……你们可瞧见那边人丛里,有什么人和他说话么?”
  那大汉道:“没有。”
  江别鹤道:“现在谁在盯着他?”
  那大汉道:“那条街是宋三和李阿牛在管的……”
  话未说完,宋三已慌慌张张地奔了回来,伏地道:“花公子忽然不见了!”
  江别鹤赫然震怒,拍案道:“你难道是瞎子么?光天化日之下,行人往来不断的街道上,他绝不能施展轻功,又怎会突然不见?”
  宋三颤声道:“那王铁臂和徒弟练完单刀破花枪,就轮到他女儿耍流星锤,谁知她正使到一招‘云里捉月’,流星锤的链子忽然断了,小西瓜般大小的流星锤,冲天飞了出去,瞧把式的人都怕它掉下来打着脑袋,惊呼着四下飞逃,那把式场立刻就乱了。”
  江别鹤道:“你也逃了么?”
  宋三道:“小……小的本来就站得很远,把式场一乱,小的更分外留上心,但等到流星锤掉下来,王铁臂重新敲锣打鼓时,花公子已不见了!”
  江别鹤道:“流星锤的链子,是怎么断的?”
  宋三道:“小的不知道。”
  江别鹤冷冷道:“你只怕是瞧王铁臂的女儿,瞧晕了头吧。”
  宋三以首顿地道:“小……小的不敢。”
  江别鹤厉声道:“你这双眼睛既然如此不中用,还留着它干什么?”
  话未说完,已有两条大汉将宋三拖了出去,宋三脸如死灰,却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出来。
  过了半晌,后面便传入一声凄厉的惨呼!
  江别鹤却似根本没听见,只是喃喃自语道:“花无缺哪里去了?他为何要躲着我?莫非他真的和江小鱼有约,要来对付我?这两人若是联成一路,我该如何是好?”
  他话声说得很轻,目光已露出杀机,冷笑道:“宁可我负天下人,莫令一人负我……江别鹤呀江别鹤,这句话你千万忘记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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