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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葬身峡道谷,好梦一场空
 
2019-08-17 21:17:23   作者:黄鹰   来源:黄鹰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陈抟拥抱着的只是一片空虚与寂寞,他一向自觉与插天的雪岭,天上飘逸的浮云,高松上的孤鹤同样孤高,他的心情也一向非常平静,随时都能够进入空灵的境界,也所以他的内功修为比一般的高手要高强。
  之前他也从来不感到寂寞,他的弟子很多,也没有一个令他失望。
  他选择弟子很严,也可谓目光独到,收了那么多弟子,没有一个令他失望,近年来,华山派已经有凌驾其他各派之上的趋势。
  现在这些弟子却要一个个的离开他,若不是他看着香菱与李浪远去,他几乎怀疑是香菱去煽动他们。
  那发生的好像很突然,他送走花虎,回过身,便看见人那些弟子齐集在院子内。他早已发觉他们到来,但接触他们的目光却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那些弟子都以陌生的目光望着他,就像在望着一个陌生人。
  “你们怎样了?”陈抟很奇怪。
  那些弟子突然纷纷跪下来,为首的一个跟着膝行上前,取出佩剑,放在陈抟面前,就像香菱那样,叩了三个响头,才起来往门外走去。
  没有一个脸上有笑容,眼睛中都充满了悲哀,有几个甚至在流泪。
  陈抟总算明白是什么原因,也再没有反应,负手仰首望天,一直到他听到了德昭怪异的笑声。
  德昭不知何时混在陈抟的弟子当中,也随着陈抟的弟子膝行移动。
  陈抟的弟子没有理会他,每一个的心中都悲痛万分,一个接一个向陈抟跪叩离开。
  德昭的反应非常迟钝,是最后一个上前,一面叩头一面怪笑。
  陈抟突然发觉,脸色一变,身形一沉,伸手扶住了德昭,这个人虽然已变成一个白痴,到底身份特殊。
  “殿下——”陈抟下面的话接不上来。
  德昭只是痴笑,陈抟执着他双手,好一会才问道:“我可是做错了。”
  德昭当然不会回答,陈抟又道:“一个人不容易名垂千古,有这个机会怎也不应该错过的,是不是?”
  德昭只是痴笑,这似乎是他唯一的反应。
  陈抟接道:“不管我的动机怎样,这之前我应该没有选择错对象,你若是为王,肯定不会做坏事,有贤臣相助,必定能够令天下太平,我也已尽力去做,若说仍然有保留,也只能怪你不予我足够的信心。”
  德昭忽然停止了笑声,眼珠子一动也不动的瞪着陈抟,但给陈抟的,仍然是白痴的感觉。
  陈抟叹息着接道:“你的运气也实在太坏,我的人虽然不惜牺牲,最后你还是落到这般田地,这对你来说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低限度,由现在开始你可以高枕无忧,不用再担心有人来伤害你。”
  德昭乾瞪着眼睛,陈抟一顿又再道:“若说我不想帮助你那是谎话,你看到的了,我的弟子一个个弃我而去,你可知道我教导他们花了多少心血?”
  德昭当然不会回答,陈抟接道:“赐华山,封神仙,前无古人,就是这件事已足以令我名留千秋万世,后世的人也只知道有一个陈抟获赐华山,被封为神仙,只知道是我本领高强,才能够得此殊荣,而穿凿附会,自然有许多神仙般的传说,谁会知道这许多?”
  德昭不知何故倏地又痴笑起来,陈抟同时双眉一扬,道:“你以为会有人将秘密泄漏出去?不会的,我的弟子,就是李浪与朝中大臣也没有关系,凭他们的身份如何能够将事情留传到后世?而且他们也没有证据,唯一的证据,只是你送出去的玉龙佩,这却也怪不得你。”
  叹了一口气才接道:“一个南唐的子民,盘据一方与朝廷作对的山贼,竟得以赐地封侯,这件事要如何解释才能够令人信服?”
  他也没有再理会德昭的反应,喃喃地又道:“众叛亲离,你以为我这个神仙还会在乎什么?”
  院子内就只得他们二人,一个是白痴,陈抟这个正常人当然不会真心全意来征求一个白痴的意见,但说的却绝无疑问是他的真心话。可惜李浪、香菱都不在附近,否则一定会阻止花虎上京的行动。
  当然,他们若是在,陈抟也不会泄漏心中的秘密。
  众叛亲离他也不在乎无动于衷,花虎跟他一丝关系也没有,若是除掉这个人能够令他的地位更稳固,难道他还会手下留情?

×      ×      ×

  十五,天朗气清。
  接近正午,花虎一行又走进了一条峡道。
  队伍浩浩荡荡,年老的女眷与小孩子都坐在肩舆与轿子内,每一个人都面带笑容,花虎更就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们不但是倾巢而出,山寨内养的鸡鸡鸭鸭,甚至猪牛都带了上路,真的不打算再回去的了。
  那些小孩子除非太累,否则都不乐意坐在轿子、肩舆里,一路上追追逐逐,有些跟大人玩在一起,当真是一片兴高采烈。
  一路上非常平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他们本来就没有提高警惕什么,经过这样平静的一段路,自更就完全松懈。
  不但花虎,就是其他人也完全忘记了自己本来是一个贼,一心只想着上京做了官之后如何如何,这也怪不得他们,他们原就是官宦人家之后,先人也一直教导他们有做官的机会一定不要放过,只有做官才能够光宗耀祖。
  等了这许多年现在才等到这个机会,就是花虎要放弃,他们也不肯。
  花虎当然不会放弃的,他这个头儿受影响之深也当然在其他人之上,一直以来他也是在向这个目标进发,所以贼做来也甚有分寸,唯恐破坏形象,引起一般百姓或官府的反感。
  甚至可以说他们从来就没有将自己当做贼,现在既然是上京做官去,又怎会考虑到路上有危险。
  他们却没有想到他们现在还不是官,而危险也就因为他们刻意要做官而降临。
  赵光义方面的行动也确实非常谨慎,不动声息的来到了峡道之上,连夜作好了准备,只等花虎他们经过,而所以选择这个地方埋伏袭击也当然是经过仔细考虑。
  也确实没有其他地方更合适的了。
  赵光义已经继位,大赦天下,也没有对任何人采取什么行动,这样做主要的目的当然是在笼络人心,巩固他做这个皇帝的基础。
  无论如何他这样做与他平日的为人都有显着的分别,在别人的眼中他原是一个狂人,为王理所当然会变成一个暴君,这种改变实在令人放心了很多。
  他随又颁布了几项法令,都是以国家安定为原则,而且不是随便说说,显然经过详细考虑,非常有条理有系统,立即施令。
  这当然不会再有人怀疑那是否事实。
  赵光义也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对花虎采取行动,虽然他念念不忘古树林的一段,险些丧命在花虎设置的陷阱下,但他也不以为暂时安排一个官职给花虎有什么坏处,而只要花虎人在京城,日后要报复机会多的是。
  他却也不能不承认陈抟所说的有道理。
  花虎是南唐子民,现在是一个山贼,盘据在京师附近的古树林,这样的一个人不着令有关拘捕归案,反而赐地封侯,的确难以对其他人有一个交代,就当作接受官府安抚,在情在理也不能给他做一个那么大的官。
  但若是随便安排一个官职,花虎未必服气。
  说话若是因此而多了,再加上德昭那个玉龙佩做证物,听的人就是不相信也怀疑,自然影响到他这个新皇帝的声誉,现在既然陈抟提出将花虎一伙除去,又何妨做一个顺水人情。
  必要时他甚至可以将事情完全推到陈抟身上。
  他指派的都是亲信亲兵,这些人大都在古树林吃过花虎的亏,听说要袭击花虎,怎会不同意。
  以赵光义现在的势力,要秘密进行这件事又何等简单,他本来还想与陈抟一齐走一趟看看热闹,但想到这个时候不宜远离皇城,还是放弃了。
  陈抟也没有同去,只因为十六天是他受封神仙,获赐华山的吉日,那也正好洗刷谋害花虎的嫌疑。他也很放心,赵光义的亲兵都配备精良,峡道又是一个那么适合的袭击地方。
  以花虎的大意,难道能够逃得过这一劫?陈抟几乎立即肯定。

×      ×      ×

  在花虎一伙完全进入峡道之后,袭击便开始了,当然很突然,声势也非常凌厉,简直就像是天崩地裂的,无数綑上枯草的巨石从峡道的两壁上排山倒海的推下来,枯草都已被燃着,那些巨石就像是一团团烈火,“轰轰发发”地迅速将峡道的两端出路封闭。
  更多燃烧着的巨石接向花虎一伙当头砸下。
  花虎一伙到底都不是笨蛋,一听巨石滚动声便知道不少,但这个时候才发觉不妙已经太迟了。
  如山堆积的巨石迅速将出口封闭,看来却像是一道火墙,走在后面那些山贼虽然想退出峡道,目睹那样的一道火墙不由都惊叫了出来。
  向他们袭击的巨石跟着滚下,他们想躲避,但峡道两壁如削,又能够躲避到那里去?
  那些轿子在巨石砸击下,纷纷碎裂,坐在轿子里的人不过血肉之躯,如何保得住性命。
  惨叫声哭叫声此起彼落,乱成一片,花虎并不是聋子,也不是瞎子,听着看着目眦迸裂,心也都要裂了,刹那间,他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破口大骂,用最恶毒的说话,第一个骂的便是陈抟。
  砸向他的巨石都被他双锤挡开,他双锤挥舞很想抢救其他的人,但前后左右,不是他的兄弟姊妹就是他的妻儿老母,每一个人都是他的亲人,应该先救那一个?
  他也确实自身难保,身上的衣服已着火燃烧,那双大锤挡得了巨石,挡不了烈火。
  巨石源源不绝的滚下,还有一綑綑燃烧着的柴草,从上面看下来,峡道中就像是有一条火蛇在翻腾,又像是一股溶岩在流窜。
  高据两边峡壁上的官兵齐声欢呼,继续将石块草团推下去。
  花虎力未竭,声已嘶,双锤突然放下来,仰首望着那笔直如削峡壁,眼瞳中充满了悲哀,也充满了愤怒。
  他痛恨自己的粗心大意,也痛恨陈抟的卑鄙,眼看上下老幼都陷于这个炼狱,竟然无力挽救,那种心情又是何等难受,然后他连自己也都放弃。一块块巨石相继砸在他身上,黑豹旁边看见,狂叫着扑来,替他挡开了一块,再看他,已然头破血流,倒在乱石堆中,半截身子更就在燃烧。
  黑豹嘶声大叫,蹲下身子要扶住花虎,另一块巨石便砸在他的后背上,只砸得他口吐鲜血,仆倒在花虎身上。
  巨石相继砸下,花虎、黑豹的尸体很快便已被掩盖,这时候他们这一伙已没有几个剩下来的了。
  呻吟声惨叫声仍然在峡谷内回荡,峡壁上的官兵却听不到,他们只听到巨石滚动的声响,若是他们听到这种惨叫声,看见这种惨状,是否会仍然这样高兴?
  堆积在峡壁上的石块草团这时候已用尽,那些官兵并没有就此罢休,弯弓搭箭,往峡道下一批接一批,射尽了带来的箭才停下。
  乱箭下峡道内并无任何反应,烟硝越来越浓,下望只见火舌闪动,并不见人影。
  其实那之下在乱箭之后已几乎没有一个活人,负伤的就是怎样挣扎,最后也难免一死厄运。
  大部分尸体在烈火中燃烧,一片焦臭,峡道内赫然就是一个人间地狱、炼狱。
  胜利凯旋的号角终于在峡壁上吹起来,苍凉之极,但在那些官兵听来,却只有雄壮的感觉。
  他们不约而同发出了连声欢呼,山鸣谷应,直冲云霄,他们也就在欢呼声中退下。
  退到了山脚,立即变成了一队整齐的队伍,大踏步走向皇城方面。
  这一战,据说也就是有宋以来打得最漂亮的一战,兵不血刃,歼尽企图作反的山贼,高奏凯歌。
  编修史藉的人大都有一支生花妙笔,懂得如何去歌功颂德,这些人又不幸大都是懒骨头,道听涂说,绝少会跑到现场一看情形,细察究竟。
  也许他们都明白,知道得太多太清楚不但更加难以下笔,而且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

×      ×      ×

  李浪、香菱午前便已来到了枫林渡,带来两骡车的酒,还有若干糖果。
  酒是要与花虎等大人送行,糖果是给孩子们的,他们都经过一番考虑选择,希望每一个人都高兴,虽然他们并不欣赏花虎这一次的行动。
  他们谈谈笑了笑,倒也不觉得时间难过,也没有在意,突然在意。
  “应该到的了。”李浪仰首望天,再转向山寨那个方向。
  他当然望不到山寨,也望不到那边山寨的惨状,入眼林木山野起伏,道路蜿蜒,一个人也没有。
  香菱目光也自一转,道:“他们那许多人,又有妇孺在内,走来当然会慢一些。”
  李浪道:“这花虎应该会考虑到的,要知道这个时候他们还不到这儿,入夜之前便很难赶到皇城去。”
  香菱沉吟道:“也许他们准备在皇城外住宿一宵。”
  李浪道:“封神台已经在城北连夜加工建好,明天就是大封的日子,入夜之前,花虎应该在皇城之内,否则诸般打点下来,已经是天亮。”
  香菱点头道:“受封的时候应该是精神奕奕的。”
  李浪道:“再不见他们,我们给他们准备的酒,那么,就全部要他们抬进城里喝的了。”
  香菱道:“他们不着急,你反而替他们着急起来。”
  李浪笑道:“在皇城中做官总有许多限制,时间其中之一。”
  香菱道:“花大哥一向应该不惯拘束。”
  “现在不惯也要惯的了,他以为做官很有趣,做了之后他便知道完全不是那回事。”李浪笑接道:“但他会忍受得来的,无论如何他都是一个很孝顺的孩子。”
  香菱道:“赵光义相信也不会给他做多大的官,这若是事实,他的确很快会很没趣。”
  李浪道:“但以他这种人才以及部属的骁勇善战,总会有被重用的时日。”
  香菱道:“这不是一件好事。”
  李浪叹息道:“本来就不是,但一个国家若要安定,难免需要一些人的精忠与牺牲。”
  香菱道:“只要感到真的受重用,有一份强烈的归属感,花大哥相信也会为国效忠,为民请命。”
  “他本来就是性情中人。”李浪摇摇头道:“希望赵光义能够看出他这一点。”
  “你以为赵光义会亲自接见他?”
  “也许,无论如何,花虎都曾经在古树林将他击败。”
  “有时我就是想到这一点替花大哥担心,可是一直与他作对的我师父,他也一样赐地封神,还有什么人他容不下的。”
  “这也许就是令师认为他是一个帝王之材其中一个原因,从他继位之后颁布的几项改革看来,这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昏庸的君主。”
  “你承认是看不透这个人了?”
  “人的确不容易看得透。”李浪目光突然一远,望向山寨那边方向。
  香菱亦发觉那边尘头大起,笑接道:“到底来了。”
  李浪亦笑道:“看来他真的是倾巢而出,这些酒总算有着落了。”
  他当然并不在乎这些酒,在乎的只是与花虎的一别,这一别之后,连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见。
  花虎是必也有这种感觉,所以才会与他约好了不见不散。
  他们却是怎也想不到皇城的一别便已成了永诀,再没有相见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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