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恶斗死拼惊心动魄 隐书夺剑违命欺师
 
2022-01-22 23:50:34   作者:蛊上九   来源:蛊上九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围在四边的村人,除了齐声怒喊而外,已吓得没有一人敢再上前。
  那三人正在急得不可开交的当儿,忽听到人丛里欢呼开来,说是:“好了,好了,老师父来了。”
  干荫宗抬头一看,果见从人潮里走出一位相貌清癯,童颜鹤发,态度安详的老者来。
  那三人也已齐声大喊:“师父快来,这东西棘手得很。”
  干荫宗一面发掌,一面注视着那老者,也没见那老者怎样动作,可是一转眼之间,那老者已到了干荫宗的面前,微一举手,已把干荫宗震退,救了那三个少年,掌力竟是大得出奇,干荫宗不由得大吃一惊。
  干荫宗被那老者略一举手,便被震退三五步,半身发麻,心知对手功力深不可测,自己绝非对手,但事已至此,也就顾不得舍命一拼了,连忙运足“先天大乘神功”,用了个十成力量,双手齐发,向那老人胸前打去。
  干荫宗虽说是功力火候不够,但这掌发出,少说点也有千斤之力,掌风过处,直震得地面上尘土飞扬,响回山谷,任何一个内功稍差的人碰上,便莫说碎颅折骨,也必立受重伤无疑。
  可是那老者却丝毫不以为然,只用手轻轻一挡一拂,便把干荫宗的掌力化解于无形。跟着笑道:“你这孩子,恁地鲁莽,出手便想伤人,今日幸好是老夫,若是别人,岂不伤在你手?”
  干荫宗分辩道:“在下来此寻人,并无开罪之处,是贵村的人,先自聚众来袭击在下的。”
  老者笑道:“难道老夫来此,也开罪了你吗?”
  这句话直问得干荫宗哑口无言,满脸含愧,把二次蓄势待发的掌力停了下来。
  那三个年轻人已在老者身边说道:“师父!你老人家别听他的鬼话,这东西狡猾得很,前天来时,一动手就死伤了我们好几十个人,所以弟子才专人去请你老人家,你老人家来得正好,收拾掉他为死伤的人报仇吧!”
  那老者好似已看出干荫宗并非其人,反问那三个少年人说道:“你们真看清楚了便是他吗?”
  那三个少年一怔说道:“前天我们并没有看过他,今天是村人来报告的,说是他又来了,所以决不会错。”
  那老者把脸一沉,说了声:“你们也太鲁莽了。”说着用手—挥,要三个少年退过一边,说道:“事情都有老夫解决,你们别管好了。”三个少年哪里还敢开口,都乖乖的退过一边。
  那老者向干荫宗走近几步,笑道:“你这孩子姓甚名谁?来此寻访何人?是何人传授给你的武功?说给老夫知道。”
  干荫宗见那老者和颜悦色,全无敌意,因此放下心来,躬身施了一礼,然后答道:“在下姓干名荫宗,来此寻找家师,家师的法讳上慈下林,半年以前,说是来此要到龙伯高村主的坟前去祭告的。”
  那老者心中动了一动,问道:“你师父是个和尚吗?”
  干荫宗道:“正是!不过家师俗家姓孔……”
  那老者不等干荫宗说完,便抢着问道:“你师父俗家的名讳是不是孔广生?”说着睁大两眼,急不可待的样儿,等候着干荫宗答复。
  干荫宗觉得奇怪,便点了点头说道:“正是如此,不知老丈何以知道?”
  那老者且不答话,满脸欢欣,非常激动的仰天说道:“啊!广生哥!想不到你还在人间,你真想死我了,天啊!兄弟一别四十年,到底还有见面的时候,这真太好了,这真太好了。”说着高兴得热泪盈眶,滚滚而下,洒满衣襟。直把干荫宗和那三个年轻人都看得怔在一边。
  干荫宗忽然想到一个人,便向老者问道:“请问老丈高姓大名?能见示吗?”
  那老者道:“你大概也听到你师父提起过诸天寿这个人吧?老夫便是。”
  干荫宗一听老者果然便是自己所想到的师叔诸天寿,连忙双膝落地,向诸天寿拜了四拜,说道:“师叔在上,弟子这厢拜见,刚才不识尊颜,诸多冒犯,请师叔恕罪。”
  诸天寿一伸手把干荫宗拉起,说道:“不知不罪。”接着便命那三个少年和干荫宗相见,年纪最大的一个便是苗扬武,长身玉立的是文御寇,豹头环眼,短小结实的名叫禹宣威,干荫宗连忙上前,一拱手,道:“请恕刚才冒渎之罪。”
  苗扬武等三人这才知道干荫宗便是师伯的门下,也自认鲁莽不当,要干荫宗原谅,大家兄弟相称,一场误会,豁然冰解。
  苗扬武躬身对诸天寿说道:“师父!此处并非说话之处,回村去好不好?”
  诸天寿点点头答应,便领着大家一起回转新龙村,来到苗家客厅坐定。
  诸天寿问干荫宗道:“你师父现在何处?”
  干荫宗回答不知,接着便把自己如何习艺,如何贺耕原化缘,自己受伤,慈林如何扑杀贺耕原,如何离开小观音堂,打算在龙伯高的坟前祭告之后,再去为恩师诸公弼扫墓,然后归庐接天峰,以及桑时桂夺剑伤人,自己如何与他交手,桑时桂要去金马岭招亲之事,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诸夫寿直听得非常激动,尤其是听说贺耕原已经被慈林击毙,不由须眉俱张地一拍桌子说道:“好好!大恶已除,我们也就能够对得起伯高兄弟于地下了。”说着就告诉干荫宗说道:“自从四十年前,老夫在乱军之中救出宣威的父亲,和你师父失散之后,也曾经浪迹天涯二十年,踏遍中国,寻访于他,但始终未能相遇,连音讯都没听到,直到四十多岁,才回转诸暨,那时家姊已经作古,老夫又蒙石泄山壶源溪翠微庄庄主——荀子舆,以妹湘灵相许,老夫情不可却,而诸暨已无可牵挂之处,因此便在壶源溪定居下来,一住也已二十年了,真想不到这咫尺之间,兄弟竟尔不能相见,岂非天欤?”说毕长叹不置。
  这时苗家已开出酒饭,苗扬武来邀请入席,干荫宗正感到饥饿,便也随着诸天寿吃喝起来,一时想起,便问苗扬武道:“那桑时桂既已来过,为何贵村的人反把小弟认作是他呢?同时桑时桂身佩前古奇珍,断金切玉的一口宝剑,而小弟却是赤手空拳,为何三位兄台也未看出呢?”
  苗扬武答道:“干兄有所不知,正因为干兄未带兵刃,又是天台口音,所以村人才会远远的看错,而小弟们也就认定你是他来寻仇的了。”
  干荫宗不解何谓,便问所以?
  苗扬武道:“那桑时桂前天来时,本是手持宝剑追赶着一个女子来的,后来那女子一闪不见,桑时桂硬说是本村的人把那女子藏过,双方冲突起来,桑时桂便用剑伤人,兵器碰上便折,本村竟连死伤了好几十,桑时桂犹自不肯放手,好像非要把村人斩尽杀绝不可,谁知他走到树林边上之时,突然从林中飞出一人,也不知使了个什么手法,哈哈一笑之中,便从桑时桂手中把剑夺去,身形快到极点,略闪之间,又缩回林中,一晃不见,桑时桂追入林中,大概也没有找着,这才重新出林,狠狠的对村人说道:“三日之后,再来报仇’,所以今天干兄一到,赤手空拳,因此就被误会成是他了。”
  干荫宗这才知道究竟,桑时桂所追赶的女子是谁?那从桑时桂手中夺剑的人,又是谁呢?干荫宗便向苗扬武问这两人的形貌。
  苗扬武道:“恰巧当时小弟三人,都不在家,所以并未在场,回来后据村人说,那女子生得非常美貌,但那夺剑之人,却因为身形太快,村人都没能看清他的面貌,只听到那人的声音非常尖锐刺耳,身材也非常瘦小,其余的就不得而知了。”
  诸天寿想了想,接口说道:“听说司马权的女儿,长得非常美貌,那女子可能是她,但那夺剑的人又是谁呢?老夫隐姓埋名,和江湖隔绝了二十年,新出来的一辈人物,便都无所知晓了。”
  干荫宗便向诸天寿请示道:“师叔看这事该怎么办才好?桑时桂乃师门叛逆,在拜师时,弟子即承师命,要对他负责,今日他逆迹已彰,弟子当然不能袖手不管了。”
  诸天寿道:“这事不忙,我们且再等候两天,如果桑时桂来时,自有老夫做主,否则的话,我便与你同去寻找你的师父,然后再说好了。”
  干荫宗听了,自是欢喜,便在新龙村住下,一等三日,哪里还有桑时桂的影子到来。到了第四天上,诸天寿急于要和慈林见见面,也料定桑时桂一定是追寻宝剑去了,一时决不会再来,因此便交代了苗扬武等三人几句话,带着干荫宗启程,去寻找慈林。
  怎知把诸暨和孔家村、接天峰找遍,仍不见慈林踪影。二人心下不由着急。
  诸天寿考虑再三,才向干荫宗说道:“你师父会不会回天台去了呢?我和你还是到天台去找一趟吧!”
  干荫宗这时初出江湖,哪有主意,一切均惟诸天寿之命是听。
  二人赶到天台山白鹤殿小观音堂向小和尚一问,慈林仍未回来,便不由得把个浪迹江湖数十年的前辈英雄诸天寿也难住了,老和尚到底到哪儿去了呢?
  诸天寿想了一想,便留下话给小和尚,说道:“老和尚回来之后,你便告诉他我来过了,现在住在石泄山壶源溪翠微庄荀家,要他马上给我一个信,我再来看他。”小和尚应是,诸天寿便带着干荫宗走出小观音堂。
  干荫宗问道:“师叔!我们现在上哪儿去呢?”
  诸天寿道:“你虽然已经练成‘先天大乘神功’,但拳剑之道,完全尚未入门,而《剑诀拳经》又为桑时桂吞没,这一来,你便无法替你师父清理门户,夺回宝剑了,所以我想带你回转翠微庄,为你师父代劳,传你拳剑,以便你去追寻桑时桂,完成师命。”
  干荫宗听了大喜,连忙跪下,向诸天寿叩谢。
  这时二人已觉得腹中饥饿,便来到白鹤殿镇上,挑了一个酒菜馆,拣了一副座头坐下,要了酒菜,边谈边吃喝起来,正在谈论得高兴的时候,外面又走进来一个老道,鹤发童脸,两眼神光炯炯,头戴道冠,身披鹤氅,背插宝剑,一派仙风道骨,只是觉得面上带有愤怒之色,进得店来,看了诸天寿和干荫宗一眼,便在斜对面的一副座头上坐下,吩咐堂倌,要了酒菜,便自顾自的吃喝起来。
  干荫宗看了那老道两眼,觉得奇怪,便不由得又看了诸天寿一下。
  诸天寿摇摇头,低声说道:“这老道便是黄山剑,松叶道人,脾气古怪,咱们别理睬他。”诸天寿说话,是用了上乘内功的“灭音法”说出的,所以除了干荫宗可以听到而外,声音并未传出。
  干荫宗哪里得知,一听说那道人便是司马玉环的师父松叶道人,不由大奇,也就低声向诸天寿问道:“师叔!他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是因为桑时桂赶跑了司马玉环,他来找师父算账的。”
  干荫宗话音虽轻,诸天寿却知道松叶道人内功精湛,百步之内,落叶辨声,怕他听到干荫宗的话又生枝节,连忙阻止干荫宗不要开口,哪知已经迟了。
  松叶道人已放下碗箸抬头对干荫宗说道:“听你的话,你也是慈林老贼秃的徒弟了,这好得很。”说着伸手遥遥向干荫宗—指。
  干荫宗立刻觉得浑身一麻,一句“师叔”刚嚷出口,人便一阵昏眩,瘫到桌子下面去了。
  松叶道人这一出手,变生仓促,疾逾闪电,诸天寿想拦已自无及,心中不由大怒,一移身,便闪出座位,拦在干荫宗的身前,对松叶道人喝道:“你这是为何?”
  松叶道人看了诸天寿一眼,毫不在意,大剌剌的慢慢站起身来说道:“他不是慈林老贼秃的徒弟吗?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又何必再来问我呢?”
  诸天寿道:“你没把事情弄清楚,便对小辈偷偷下手,难道不怕江湖上耻笑你吗?”
  松叶道人笑道:“老贼秃纵徒作恶,欺负到我头上来,胆敢把我的徒儿赶走,老贼秃又躲着不敢出头,这能怪我吗?现在我也并无别韵要求,他既然也是老贼秃的徒弟,所以我才点了他的麻穴,打算把他带回黄山作为人质,老贼秃如果是个识事的,便亲自把那个肇事的徒弟送上黄山,交给我处置,我便放了他,也不再作其他的要求,他既然喊你师叔,你当然就是老贼秃的师弟了,那么你就替我带个信给他好了,我也不来难为你。”
  诸天寿一生几曾受过别人这种样子,又听松叶道人口口声声骂慈林为老贼秃,早不由得怒火大发,也冷笑说道:“阁下好大的口气,恐怕有老夫在这儿,还容不得你这样的随心所欲吧!”说着也用手遥遥向干荫宗一拍,替干荫宗解了穴道,干荫宗便自醒转,眨眨眼爬起身来。
  松叶道人也为之一怔,细一打量诸天寿,并不认识,心想:“我这独门点穴手法,他竟能随便解开,看功力当不在我下,江湖上有这种能耐的人,屈指可数,这又是谁呢?”想着便不由问道:“你到底是谁?”
  诸天寿笑道:“老夫久与江湖隔绝,难怪阁下不识,说出来恐怕阁下也记不得了,诸天寿便是老夫的贱名。”
  松叶道人见面前的这人竟是二十年前誉满武林的诸天寿,心下不由吃惊,连忙说道:“那么慈林是不是便是孔广生呢?”
  诸天寿道:“阁下不愧为黄山之主,记忆力毕竟不差,老夫又哪里还会有第二个师兄呢?”
  松叶道人道:“孔广生为什么要出家当和尚?”
  诸天寿道:“这个连老夫也不知道,恕难奉告。”
  松叶道人沉思有顷,这才说道:“孔广生一生正直,为什么会收下这样的徒弟呢?”
  诸天寿道:“龙生九子,善恶不一,逆徒背师,便老和尚也是不能容他的,所以并不需要阁下多事。”
  松叶道人本是个脾气极为古怪的人,而且目空一切,想到做到,自称从来言出必行,现在虽然面对诸天寿,知道极为难斗,但刚才已经说过:要把干荫宗带回黄山,作为人质,哪肯就此放手,因此想了一想,这才说道:“好,现在话已言明,我也不为已甚,便看在你的份上,叫这小子随我回黄山,我绝不难为他,只叫孔广生来见我好了。”在松叶道人自己想来,这样做法已经是万分客气的了。
  可是诸天寿哪里肯吃他这一套,依然笑道:“阁下自诩言必行,老夫非常钦佩,可是老夫也有这样的下贱毛病,话无二致,刚才老夫已经说过,有老夫在此,便容不得你随心所欲,你也听见了吧!”
  诸天寿这一说,松叶道人哪里还能受得了,立刻大怒,勃然说道:“诸天寿!别人怕你,我松叶道人却不在乎你,你说我不能带走这小子,我偏要带给你看看。”话未说完,又是叠伸两指,向干荫宗遥遥点到。
  诸天寿见了,并不着忙,嘴里笑道:“微末之光,也敢到老夫面前来班门弄斧,也就太不自量了。”说时伸手微微一挡,便把松叶道人发来的力量挡住。
  松叶道人一招无效,越发大怒,便也不顾一切的骂道:“诸天寿,这是你自己活得不耐烦,便怪不得我要下辣手了。”说毕,使出“摩天掌”,左手单掌一翻,便向诸天寿推来。
  诸天寿哈哈一笑说道:“你有什么玩意儿,尽管施展出来,老夫领教便是。”说毕也运起“先天大乘神功”,举掌迎击上去,两掌隔着一张桌子,虽未接触,但掌风已把桌上的杯盘碗箸,震得乱飞,“乒零乓郎”,满地碎片,店里的其他酒客,也都吓得没命的向外飞跑,一霎时便走得干干净净。账房先生和堂倌都吓得躲在柜台后面,探着头偷看,嘴里直念:“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快来救命。”
  松叶道人和诸天寿较上掌力,三招不到,高下已分,诸天寿依然若无其事,松叶道人却已经额上见汗,两臂发酸,心知这样硬拼下去,必难讨好,自己的绝技还在剑上,又何必去和人家硬较掌力呢?这不是太笨了吗?可是现在不只是脱身不得,而且在这店堂之中,长剑也施展不开,因此对诸天寿说道:“你若是个好样的,便和我到外面去拼个你死我活,也免得在这儿吓坏了无辜的闲人。”
  诸天寿虽知道松叶道人的意思,但哪里肯把他放在心上,便笑着答应,收回掌力。
  松叶道人这才脱身,跳出店外,回手便招呼诸天寿出去。
  诸天寿笑道:“吃了人家的,又打烂了人家东西,总得有个交代呀,忙什么呢?”说着便招呼店家,叫他算账。
  松叶道人脸上一红,只好重行走了进来,也叫店家算账。
  店家这时只希望他们早点出去,落个平安无事,损失一点,也就算了,只躲在柜台背后,连声说道:“这点小意思,小店还赔得起,不算也罢!”始终不敢走将出来。
  松叶道人不耐,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向桌子一放,对诸天寿说道:“这里大概连菜饭账带赔盅盘的都够了,我们走吧!”
  诸天寿一笑,便携着干荫宗的手,跟在松叶道人的背后,缓步走出店外。
  三人来到空地之上,松叶道人一回手,从背上掣剑在手,向诸天寿喝道:“请赐招吧!”
  诸天寿笑道:“对,阁下以剑成名,便让老夫来领教几手剑招,倒也不错,而老夫的掌力,你非其敌,故胜你不武,但老夫并未带得剑来,这使怎生区处?”
  松叶道人被诸天寿这—挖苦,红绯双颊,怒冲斗牛,反手归剑入鞘,喝道:“诸天寿!你别大言不惭,难道我便怕了你那两只鬼爪子了吗?来来来!我们再来比划比划看。”这便叫做“输命不输气”。
  诸天寿连忙笑着拦阻说道:“你且别急,老夫已有办法了。”说着走到路旁,折下了三尺来长的一根带叶柳条,转身对松叶道人说道:“我便以此代剑,来陪阁下玩一会儿好了。”
  干荫宗看那柳条时,是一根细才如箸的嫩枝,这怎能代剑使用,方自惊疑,那松叶道人已经大喝一声:“诸天寿!你欺人太甚。”二次拔剑在手,龙行一字,剑走偏锋,向诸天寿迫去。
  诸天寿安如泰山地站在那儿,纹丝不动,直等松叶道人使出黄山剑法的第一招,“风动松篁”,剑尖堪堪要近身时,这才一抖手中的嫩柳条,轻轻一拨,便把松叶道人的剑势拨了开去,“铮”的一声响,松叶道人剑尖上发出一阵龙吟,手臂也为之一震。
  松叶道人大吃一惊,连忙一闪身形,荡了开去,细看诸天寿手中,仍是一根柳条,心想:“这老儿果然功力深不可测,倒不得不加注意,免得坏了自己一生的名声。”于是小心谨慎地使出那仗以成名,所向无敌的一百零八手黄山剑法,这一施展开来,果然威力不比寻常,剑光绵密,恍如浓枝松针,剑气呼啸,赛似万顷松涛,顷刻之间,只剩下一团光影,早失去松叶道人身形。
  松叶道人这一百零八手黄山剑法,乃是他数十年浸淫苦功,研究黄山松势化悟而来,从第一手“风动松篁”开始,经过“拥帚迎客”、“飞鹰盘空”,一路下去,一招比一招精奇,一招比一招毒辣,直到第一百零八招,总结归诸“万顷松涛”为止,威力便发挥到了极点,江湖上成名的高手,能挡得住的,也不过就是有数的几个人物。
  谁知现在和诸天寿动上手,别看诸天寿手中只是一根细嫩柳条,却能够应付自如,神气安悠的把松叶道人的剑招一一拆过。
  松叶道人起初还想削断诸天寿手里的柳条,但剑锋才一接触,便觉得那根柳条已经坚逾精钢,反震得自己宝剑几乎脱手,当然就不敢再去轻易一试了,反倒要招招引剑避开,因此那套黄山剑法的威力,也就在无形之中,打了一个折扣。
  诸天寿始终游戏文章似的,仗着手中的柳条,挑、拨、挡、拦,尽自拆招,并不还手,半个时辰之后,松叶道人已把他那一百零八手黄山剑法使尽,依然赢不了诸天寿,心中暗想:“今天这个人可丢大了,现在人家尚未还手,自己已经技穷,那么与其等人家下手,使自己身败名裂,倒不如乘早自裁,横刃溅血,还可以在江湖上留下一个壮烈的名声。”想至此处,不禁满脸凄凉,悲愤之色,溢于眉宇。
  诸天寿已看出松叶道人的心意,不等跳出圈子,便一变招法,把手中嫩柳条黏上了松叶道人的剑,笑着说道:“今日你我之会,虽无别人见及,但老夫已犹益良多,黄山剑法,果然不同凡响,老夫自知,虽一时不至于落败,但要胜你,也自不易,现在你我俱都有事,与其在这儿穷斗不解,耽误大事,又何妨暂作结束,等大家事了之后,再约后期,一分胜负吧!”
  松叶道人的剑尖被柳条黏住,一挣未脱,心下正自骇然,及听到诸天寿的这一番话,知道是诸天寿有意让自己下台,心中虽然愿意,但总怕流传到江湖上去,落人笑话,因此尤其举棋不定。
  诸天寿一眼便已明白,接着说道:“老夫与江湖断绝来往久矣,这孩子又是初出茅庐,剑术尚未入门,所以仍不能领悟黄山剑法的神妙,阁下如果有意的话,老夫当随时在石泄山壶源溪翠微庄上候教如何?”这话明明是告诉松叶道人,今日之事,自己固然不会说出,干荫宗也看不懂是谁胜谁负,所以决不会传出江湖,要松叶道人放心的意思。
  松叶道人哪有听不出来的道理,心下一宽,倒反而有点感谢起诸天寿来,立刻脸上盛气全消,点头应允。
  诸天寿这才收回那根嫩柳条,依然枝叶光洁,完好如初。
  松叶道人也就归剑入鞘,犹疑了一下,便又说道:“我看这娃儿,天资气质均佳,内功亦已有相当基础,为何剑术反倒未曾入门呢?我虽然不能把他收归门下,但为着今日之会,我却愿意看在你的份上,把我这黄山一百零八手剑法,传授给他,你放心让他随我去黄山小住七日吗?”
  诸天寿听了,知道松叶道人仍是不放心干荫宗,怕他把今日之事传扬出去,坏了他的名头,所以才不惜拿仗以成名剑法,破格相授,借以牢笼干荫宗,来保全他一世的英名,同时也应过了他言出必行,要带干荫宗上黄山的话,诸天寿也知道松叶道人脾气虽然别扭,但仍不失为正人君子,这样做的原因还有一个,便是有意和自己结交,答谢自己今日相让,保全了他的面子的意思,心下便也高兴,更为干荫宗欢喜,因此转头对干荫宗说道:“松叶老前辈看得起你,有意成全,还不上前谢过。”
  干荫宗连忙上前,对松叶道人拜了三拜,松叶道人也就受下。
  干荫宗站起身来,对诸天寿问道:“那么弟子何时才能再和师叔见面,去寻找师父呢?”
  诸天寿尚未开口,松叶道人已抢着说道:“我只能为你在黄山耽搁七日,传你剑法,便要再度下山去寻找我的徒儿,所以你七天以后,便可以去找你的师叔了。”
  诸天寿道:“荫宗!松叶老前辈的话是不会错的,你现在尽可放心前去,七日学成之后,再到石泄山去找我好了。”说完之后,便和松叶道人作别而去。
  干荫宗拜别过诸天寿,便随松叶道人回返黄山。
  那黄山位于安徽歙县西北,横跨太平县界,素以松名于世,苍枝虬结,势若犹龙,株株皆非凡品,干荫宗初次涉足,不觉心胸为之豁然,目不暇给,赞不绝口。
  松叶道人又住在天都峰绝顶,干荫宗更把黄山,俯瞰无遗。
  这七日之内,松叶道人固然是精心传授,干荫宗也能够勤勉学习,又仗着他的天资聪明和内功基础,所以进步非常神速,到了第七日上,已把最后一手“万顷松涛”学全。松叶道人也自高兴,又叫干荫宗从头到尾使了两遍。看有不到的地方,一一重行指点,这才说道:“你已大体俱会,只差纯熟,勤练之后,便能得手应心,再加上你师叔的那套八卦剑法,糅合运用,便可无敌于天下,为武林开放一朵奇葩,我也老了,现在就要下山去寻找我的徒儿,如果遇上桑时桂,我当然要和他算账,否则的话,反正你仍要代你师父清理门户,我也就落得放手不管了,只要把玉环找到,送交给他父亲之后,我也要退隐江湖于此,再不过问江湖是非,你就走吧!别叫你师叔久等不放心。”
  干荫宗知无可留,便向松叶道人拜了四拜,然后一起下山,分道扬镳。
  按下松叶道人不提,单说干荫宗来到石泄山壶源溪,找到翠微庄,见过诸天寿,把黄山学剑的经过,一一回明,诸天寿也自欢喜,便又领着干荫宗去见过老妻荀湘灵和一家人,荀湘灵看到这样一位师侄,哪有不欢喜的道理,尤其是诸天寿的女儿诸玉兰,更和这位师兄一见如故,赶着偎在身旁,一声声亲亲热热的叫着“师哥!”
  干荫宗看诸玉兰时,年龄不过十五六岁,雏发未燥,妩媚生成,从天真活泼之中,更叫人看出她依然是稚气未脱,不由心喜。
  从此干荫宗便住在翠微庄上,跟着诸天寿练习拳剑,不上两个月,便把八卦剑、八卦拳和八卦掌,练习纯熟,武功大进,诸天寿看了高兴,又把八卦迷踪步,传授给干荫宗,说道:“这种步法,看似简单,其实变化莫测,妙用无穷,了解了其中的玄妙之后,不独可以克制敌人,即就是遇到极厉害的高手,也能仗以闪避攻击,不致受伤,你应该加紧学习才是。”说着便交给了干荫宗一张图,上面画着八个脚步,旁有说明。
  干荫宗便依样葫芦的练习起来,起初竟是菲常之繁难,直到三五天之后,练习了何下万遍,才慢慢的纯熟起来,渐渐的体会出其中的奥秘,这还是仗着诸玉兰终日在一旁帮助所致。
  诸玉兰情窦初开,常日和这位英俊的师哥在一起,耳鬓厮磨,也不由得种下深情,便又瞒着母亲荀湘灵,把发暗器和接暗器的手法,教给了干荫宗,所以干荫宗虽然在翠微庄上,只短短的住了两个多月,但武功进展之速,成就之高,已成为武林中一流高手。
  干荫宗日常练武之余,更有诸玉兰做伴,因此倒也不觉得寂寞,后来荀子舆的女儿荀令蕙和儿子荀令昌走来,便越发热闹了。
  这荀氏姊弟两人,也真生得奇怪,姊姊一十八岁,长得美貌如花,千伶百俐,但弟弟却是又丑又笨,十三四岁的人了,依然麦粟不分,男女不辨,成了翠云庄上有名的小傻子,他也自认不讳,荀子舆教他习文,固然是十天教不会一个字,教他习武,也是枉然,从四五岁一直盘弄到八九岁,依然是一窍不通。荀子舆气得也曾狠狠的打过他好几次,可是又有何用?后来还是一个游方的和尚,经过翠微庄上,见到荀令昌,便叹为奇材,立刻向荀子舆要求,收为徒弟,并且保证在三年之内把小傻子造就成一个奇才。
  荀子舆正在无法可想,见那和尚身材高大,鬈髯虬结,目射神光,一脸正气,知是高人,便请教那和尚上下?飞锡何处?
  和尚笑道:“野和尚不问世事,难得下山,和公子一见动念,这也是前缘注定,施主放心得下时,便让野和尚把公子带走,三年后,准定送回,不然的话,野和尚便自走了,又何必留下名号呢?”竟始终不肯道出。
  荀子舆知他是遁世高人,也不再问,立刻备酒拜师,和尚见酒如命,长鲸吸水般痛饮了三四个时辰,喝完了一两百斤好酒,这才站起身来,一拍大肚皮笑道:“今日这个徒弟收得不错,等下次送他回来时,再来叨扰一顿吧!”说完向荀子舆一合十,道了声“再见”,携住荀令昌的一只手,人便凭空而起,穿出屋外,一闪不见。
  三年后,和尚果然把荀令昌送回,武功已深不可测,但憨傻依然不减当年,人问他的师父名号,以及这三年住在何处?小傻子只回“不知道”,追问得急了,这才说道:“师父吩咐过,不准我说,说是我若说了出来,将来姊姊和姊夫有难,便不准我再上山去求他,为着姊姊姊夫,我当然不能说了。”
  及至干荫宗来后,被荀令昌看到,小傻子马上就去偷偷的告诉荀令蕙说道:“姊姊!姊夫来了,我带你去会会他。”
  荀令蕙小姑独处,听了这话,直臊得两颊绯红,便骂小傻子:“不准胡说。”
  荀令昌一瞪眼,正色说道:“这决不会错的,师父早就告诉过我,姊夫姓干,是姑父的师侄,并且说你和他是前缘注定,如果错过了他,便一辈子也嫁不到人了。”
  荀令蕙耳闻人言,姑父家来了一个英俊少年,现在听小傻子一说,心中便不由得一动,但到底脸嫩,不好意思前往,怕传闻出去,使人耻笑。
  荀令昌已牵住她一只手说道:“姊姊!你去就去,但不可马上就叫他丈夫,你们还要好几年才会结婚呢!如果大家知道了,事情便要生出枝节来了,同时你更不能看见别的女孩子和他要好,便吃醋,这也是师父说给我听,要我转告你的。我当然也不会对别人去说,你放心好了。”
  荀令蕙听了小傻子这些话,知道绝不是他自己所能说出来的,而野和尚是个奇人,大概所言不假,现在既然荀令昌说是不会告诉人,因此心下一宽,也就半推半就的跟随小傻子前往,和干荫宗见了面,一见之下,竟使那一颗芳心,不能自已,于是也就到用荀令昌为媒介,加入到他们一堆里去,和干荫宗一天比一天亲近起来。
  好在大家都非常纯洁,并无避忌,因此四人在长日之余,便做一处玩耍,不是切武功,便是上山射猎,或是临溪钓鱼,生活倒也过得非常舒畅。
  日子一久,诸玉兰已直呼干荫宗为“哥哥”,荀令蕙有心,也便跟着她叫了起来,干荫宗自小失去父母,又无弟兄,二十年来几曾享受过这种人间温暖,心下一高兴,便也呼荀令蕙为“大妹妹”,呼诸玉兰为“小妹妹”。
  只有荀令昌,有时一大意,便呼干荫宗为“姊夫”,干荫宗知道他是个出了名的小傻子,只以为是有人故意拿他开玩笑,也未在意,荀令蕙则是固所愿也的事,当然也不去理睬,只有诸玉兰听了,便拿荀令蕙和干荫宗开起玩笑来,向他们要喜酒喝。
  谁知小傻子急得一瞪眼向诸玉兰说道:“人家无意漏出一句话,你便乱嚷嚷干什么?如果被别人听了去怎么办?要说哥哥是我的姊夫,那你不也是我的姊姊吗?我师父说过,我的姊夫虽然只有一个,但姊姊却多得很呐!”
  他们之中除了荀令蕙艺外,谁也听不懂小傻子的话,只以为他在发傻劲,就在诸玉兰一阵赶打之后,也就一笑作罢,不再提起。
  有一天,四人下午无事,便又去溪边钓鱼,干荫宗和荀令蕙、诸玉兰三个,倒是规规矩矩的坐在岸旁,引丝系饵,坐等鱼儿上钩,只有那荀令昌,却是个捺不住性子的,认为这样的钓法,未免太慢,便把外面长衣脱下,一跃入水,翻江倒海的在水底抓起鱼来。
  这一来,他们三个哪还能垂钓,直气得荀令蕙和诸玉兰大骂小傻子不已。
  干荫宗一拉她们姊妹两个的衣袖说道:“走!让他在这儿闹好了,我们偷偷的到源头白龙潭去钓,也让他找个苦。”两姊妹一笑同意,三人便站起身,也不招呼小傻子,便运起轻功,奔向溪水源头。
  这时日已黄昏,三人到得源头白龙潭边,正要坐下,干荫宗眼快,早看到潭中水底,有一条白影子,在潭底石隙中吞吐不已。便道:“妹妹!你们看,那是什么?”
  两姊妹也自看到,诸玉兰嘴快说道:“莫非是一条大白鱼吧?”干荫宗正想说不像,但话未出口,那白影子已向外一穿,完全离开了石隙,竟有丈许来长,在水中绕了一圈,跟着“唰”的一声,一阵水响,白影子便从水中电射而出,直向三人存身之处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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