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武侠书库 蛊上九 双剑冢 正文

第十七章
2025-11-02 16:38:31   作者:蛊上九   来源:蛊上九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上官英半晌未答,然后叹了一口气,这才道:“事已如此,也唯有西上雪山这一途了。”说着又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了史玉一遍。二人又是一阵伤心,倒是那老船家走过来说道:“公子,小姐,恶道虽去,但此处终非善地,万一再来,岂非又惹麻烦,依老汉看来,应该即速离此才是,未知公子、小姐意下如何?”
  船家这一说,才提醒了上官英和史玉,二人做一商量,认为不独留宿在当涂不是事情,即就是乘船而行,也觉不便,倒不如从陆路起程西上为是,而且也快捷得多。主意既定,便立刻多赏了两个船家几两银子,舍舟上岸,也不休息,连夜西上。他二人的脚程本快,第二天清晨便到了繁吕,略事进餐,随又上路,一个劲儿的赶去,直到出了安徽地界,由湖口摇渡,到了九江,这才放下心来。当时天已薄暮,二人找了一个闹市中极大的客店,要了有套房的一个双间,这是因为二人同室而处,固然不方便,分室而居,又不方便互相照应之故。
  这家客店名叫迎宾,是九江数一数二的大店,信誉极好,招待殷勤,所以过往的巨商大贾,多半在他那儿落脚。二人住定之后,店家已为他们送来茶水,并且又另外送来一盆炭火,二人不由奇怪,因为当时虽说正月下旬,但由于那一年的节气交得早,所以早就过了惊蜇已经是月的气候,那里还用得着火盆?那店家看出两人不解,便在一旁陪笑解释道:“这火盆是准备二位沐浴用的,想二位一路辛苦,仆仆风尘,洗个澡一定会舒服得多。”
  上官英和史玉一听,便立刻觉得身上有些发痒,能洗个澡,倒真是一桩舒服的事,因此便催着店家赶快送水来。上官英的衣服,在下关丢掉一身,到了芜湖,虽说又叫店家替买了一套,但那店家却因为衬底衣服已经干了,所以没替他另买,这时当然无可更换,所以便向史玉说道:“玉妹妹,你先洗吧!我还得买衣服来换呐。”说着便带着银子,向店家问明衣庄所在,出店走去。
  九江是个码头,市面极其繁荣,来人过客,磨肩而行,不过上官英却没有心情去欣赏,匆匆走到衣庄上,买了两套衣服,连忙回店,他这是一来怕史玉一人在客店内寂寞,同时也还怕茅山贼道在九江伏有线子,万一被他们盯上,便又要生出麻烦之故。
  谁知上官英走了不多少路,忽然身后有人在肩上拍了一下,说道:“你也到这儿来了?”
  上官英大吃一惊,急忙回头一看,原来招呼他的人是九环金刀马振华,这才定下心来,连忙施礼说道:“怎么老前辈也到这儿来了?”
  马振华拉住了上官英的手,说道:“此处大街之上,不是讲话的所在,我们去喝三杯吧!”
  上官英一想,这一喝酒,便不是马上能完的事,慢慢不回店,史玉难免会不放心,因此便对马振华说道:“晚辈住在迎宾店,还有人在那儿等着,老前辈何不屈驾到晚辈那儿去一叙呢?同时晚辈抱着这一堆衣服上酒馆,也不雅观。”
  马振华便问同行的是谁?
  上官英脸一红,这才说道:“是飞鹅堡的史姑娘。”
  马振华在天目山已知道他们二人的事,所以笑了一笑,也没说话,便和上官英一起来到迎宾店。这时史玉已经洗好澡,看见马振华便上前见过礼,大家落坐,上官英立刻吩咐店家,准备酒饭,边吃边谈起来。
  原来马振华到九江来,还是为着追寻他那宝贝徒弟小灵猿侯果之故。本来在江南时已经打听得实实在在,小灵猿落脚在九江的一个姘妇家里,可是追来一问,小灵猿却又已经在两天以前逃回北方去了。
  马振华说完这些,一拍桌子,须发俱张地说道:“任他逃到天边海角,只要老夫一天不死,也是不能放过他的。”长叹一声,无限感慨。上官英和史玉也跟着叹息。
  马振华问道:“那你们二位是来干什么的呢?”
  这一问,直问得上官英双眉紧皱,眼望史玉,史玉低下了头,珠泪盈眶,一声不响。
  马振华看出事有蹊跷,倒也不好再追问,只在旁边扯道:“昨天老夫还看到大乘神尼,她并没有说起你们有什么事呀!”
  史玉一听马振华提起她师父,立刻抬起头来,问道:“老前辈在何处看到家师?”
  马振华道:“庐山脚下,老夫正为孽徒之事路过那儿,恰巧遇见,老夫也曾问过令师有何贵干,令师说在五老峰后山绝壁采药。”
  上官英也问道:“神尼药采好了没有呢?”
  马振华道:“听她说:此药极为难寻,更是难采,所以大概至少还得在五老峰耽搁三五天。这话是昨天说的,所以一两天内,她是不会离开庐山的。”
  上官英听了,忙问史玉说道:“玉妹妹,这真太好了,咱们就到庐山去找她老人家吧!也免得万里跋涉,耽误时日了。”
  史玉点头称是。
  马振华到底不放心他们所为何事,便又问道:“你们要寻神尼到底为着何事呢?”
  上官英不便立刻回答,眼看着史玉不语,史玉思忖一刻,说道:“你告诉马老前辈吧!”
  上官英这才把先后之事,大略说了一遍,马振华听了,也为二人难过,便说道:“那你们不能耽搁,明天就上五老峰去吧!”
  史玉道:“侄女听说师父在此,真恨不得一步赶到她老人家面前才好。”说着便对上官英说道:“英哥哥,我们现在就去好吗?”
  上官英尚未开口,马振华已拦阻说道:“使不得,现在天已太晚,走到庐山,怕不要三更向后,那正是庐山雾气将起之时,恐怕你们上不了五老峰,已经就会咫尺之间不能见物了,那时在大雾之中走路都难,又到哪儿去寻人呢?”
  上官英也久闻庐山雾重,所以也以为然,马振华坐着又谈了一会,这才作别而去。
  店家把酒饭收过,又替上官英预备了洗澡水,上官英洗过澡,换过衣服之后,只觉得浑身轻松舒适,二人为着明天要上庐山去找大乘神尼,所以收拾了一下,也就分别睡下。史玉是个性急的人,这一夜之间那里还能睡得着,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闭上眼,但不一会儿,又自惊醒,侧耳一听,更鼓正敲四更,天色还早,但已无法再睡,便自起身收拾,就着面盆里的剩水,将就梳洗,这一来,早就惊动了睡在外房的上官英。
  上官英问道:“玉妹妹起来了吗?天还早呐!”
  史玉答道:“我睡不着,同时也恨不得一步跨上五老峰,找到师父才好。”上官英是知道史玉的脾气的,因此也就不再睡,起身下来,收拾停当。
  迎宾店是个大客店,日夜有人进出,同时赶早路的客人,每多半夜起身,所以也不以上官英和史玉为怪,见上官英打开房门之后,便立刻送上洗脸水来,笑道:“公子要赶路吗?”
  上官英“噢”了一声,算是回答。
  那店家又道:“那么用过早点再走吧!小店有刚刚出笼的各色点心,未知公子喜欢吃什么?”
  上官英说了一声道:“随便都好。”
  店家便连忙前去取来,二人用过,结帐出店,尚未五更,路上也无行人,史玉那里耐得,早已展开轻功,飞奔上路,上官英也只好在后跟着。
  庐山本就在九江城外不远,二人瞬息即到。天尚未明,刚好碰到一个种田的,上官英喊住史玉,上前向农夫问明五老峰的路径。那农夫刚把路径说明,下面的话还未出口,史玉早又飞步驰去,上官英只好赶了上去。那农夫在后喊道:“今天上不得山,雾马上就要起来,而且一天消不了呐!”
  这时史玉和上官英已走出一二十丈远,那还能听得见农夫的话。
  史玉的个性也真象她师父,一路急急上山,连跳带纵,直向五老峰奔去。到了五老峰脚,东方才现出鱼肚白,雾气已起。史玉这时哪还管什么雾不雾,仍然急驰不停。上官英连忙喊道:“玉妹妹,雾起了,慢慢地走吧!滑脚摔下山去,可不是好玩的。”
  史玉道:“乘这雾气未浓,赶到后山不是更好吗?”
  上官英道:“就是到了后山,在雾里又哪里去找神尼呢?”
  史玉道:“我们大声叫喊,师父总会听见的。”
  上官英无法,只好牵住史玉一只手,跟着她急驰。
  这雾也真奇怪,未起之前,天清气朗,但说来就来,转眼之间,已经笼罩全山,而且浓密得简直要叫人透不过气来,连脚底下的路全都看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上官英脚下一滑落空,一声“不好”。未曾喊出,人已摔倒滚下。上官英本牵着史玉,这一摔之际,史玉又反握住他的手,想把他拉住,但那里还能拉得住,所以也就随着上官英一起滚了下去,所幸这段山坡虽陡,却是土坡,二人虽然下落了几十丈,却没有受什么大伤,好容易才能稳住身躯,翻身爬起。
  这时的雾已经格外的浓密了,那里还能看出路径。上官英灵机一动,连忙解下腰带,一头扣自己,一头系紧史玉,免得再度滚跌之时,两人分开,系好之后,这才又手牵着手,慢慢向上爬。可是下跌之时,是身不由己,这时向上爬就不容易了,虽说二人轻功绝顶,但在这浓雾之中,没有多久,便已迷失了方向,爬来爬去始终上不了路,而雾却又始终不肯散去,直急得史玉咬牙切齿,也就不管已否到得后山,便大声叫喊道:“师父!”直喊得声嘶力竭。
  起初上官英也跟着喊了几声,但一想在这大雾之中,神尼一定不会来采药,就再喊也不会有用,因此告诉史玉叫她不要发傻。史玉听了,也觉有理,便就停声不喊,只与上官英两人牵扶着一路爬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爬到一块平地,二人也不知到了哪儿,便又向前走去,这地方,就好象是一道山沟似的,两边都是石壁,又走了二十来丈,忽然走出浓雾,抬头一看,已经走进一个山洞。耳边只听得流水潺潺之声,再向前去,山洞突然开阔起来,从左边壁上,流下了一道泉水,横过洞中,没入右边石壁,不知去向,而且非常清冽。
  上官英这时口中正渴,便用手掬起来一喝,芳香满颊,简直如饮甘露一般,便也招呼史玉喝了几口,坐下休息。这时史玉回望洞外,依旧是浓雾凝结,因此也就暂时死了寻找大乘神尼之心,可是这一坐下,便不由得感到既疲且饥,不由得说了一句:“英哥哥,我饿了。”
  上官英也觉得饿不可忍,但这时能到那儿去找吃的呢?举目四望,猛见泉流旁边,长着一棵小树,树上结着两三个饭碗大黄澄澄的果子,因此连忙解开腰带,对史玉说道:“你坐在这儿,我到那边去看看。”
  史玉也看到那果子了,便道:“小心有毒啊!”
  上官英边走边说道:“我知道。”走到树下一看,那树高不足三尺,叶大如盘,葱翠如玉,那果子既不象桃,也不象苹果,长得滴溜滚圆,同时也不象柿子,用鼻子凑上去一闻,立刻有一股甜香钻入脑际,非常舒服,上官英心想:“这样漂亮的果子,大约是不会有毒的。”因此摘下一个,捏破了一点皮,用舌尖轻轻一尝,竟是香甜可口,忍不住便咬了一口,大嚼起来,一面喊道:“玉妹妹,这果子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可是真好吃,你也吃一个吧!”说着便又摘下一个,走回来送到史玉的手中。
  史玉看见上官英吃得很有味,同时看那果子也是爱不忍释,便也不由得吃了起来,果然芬芳满口,香甜之至,连饥饿疲乏,都一起忘得干干净净。
  上官英吃完了手中的,正想再采撷的时候,忽然觉得浑身一阵温暖,同时一股热气,从丹田直向下注,那里还能站直起身来。一阵脸红,偷眼看史玉,只见她红飞两颊,眼生秋波,比平常格外的娇艳了何止百倍。这一看之后,心中愈觉慌乱,想要镇定心神已经不及,即就是想不看史玉,也不能够了,因此越看心中越乱,心中越乱就越要看,看到后来,人竟象疯了似的,猛张双手,一把搂住史玉狂吻,一面说道:“你就答应我吧!”
  上官英是个洁身自好的青年,同时又正因为有人造和史玉的谣言,才被赶出来,本不应如此,但他这时已误食黄枥,所以才乱了心。原来这枥实服食之后,可以不忘,但这一棵枥树却生在这个洞中,而这洞中的泉水,却是滋阴补阳的,枥树受其灌溉,年深日久,结成的果实,反倒成了壮阳起性的东西。上官英不知就里,服食下去,所以这才乱了心性,不过这样东西,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这也是上官英和史玉孽缘前定,不可避免才会遇上。这是闲话,暂且不表。
  且说史玉被上官英搂住之后,心里也觉一阵冲动,可是她只吃了一半,所以发作较慢,仍然耐受得住。此时她心知是这果子出了毛病,连忙一手丢开,用两手去推上官英,想挣脱他的怀抱,可是哪里能够,上官英满脸飞赤,两眼布满红丝,好似要有火喷出来似的。
  史玉推既推不开他,便对他说道:“英哥哥,你不可这样,我们是为什么出来的,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如果这样一来,我们将来怎么见人呢?”
  上官英哪肯听她的,仍是一个劲儿的歪缠,并且两只手也到处活动起来,直闹得史玉也不由得有些支持不住起来。史玉心中大急,陡然想起雪山神尼所赐给她的“冰雪清心丹”来,心想服食下去,定可解厄,因此连忙从怀中掏出。谁知忙中有错,没掏出“冰雪清心丹”,却反而把疯大师赐给她的那两粒丹药掏了出来,也没细看,便自己吃了一颗,又塞了一颗到上官英的嘴里。
  这丹本是“种子金丹”,原来疯大师算定他二人劫数难免,所以才赐给他们,好替两家留下一线香烟。史玉这一服食下去,无异是火上加油,不但不能清心,反倒心里一阵烘热,立刻遍体发软,听凭上官英摆布了。身子就好象腾云架雾一般,随风飘扬,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在心头激荡,好半天,这才蒙眬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这才悠悠醒来,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不舒畅,但又不免有点懒洋之感,同时又觉得胸口鼻息咻咻,微微启目一看,上官英蜷伏怀中,睡得正甜,这倒并没有使史玉吃惊,吃惊的是两人完全袒褐裸程,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猛然一推,推开上官英,一跃而起,穿好衣服。
  上官英被史玉这一推,才醒转过来,睁眼看到史玉的情形,不由一怔,也连忙重新结束。回忆之下,这才想起那一番事情来,心里是酱醋盐糖,酸甜苦辣,简直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就这样痴痴的愣在那儿,凝注史玉,一言不发。
  过了好久,史玉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上官英连忙上前抱住,刚说了一句道:“妹妹,我们怎么啦?”也自双目泪垂。
  史玉偎在上官英怀里哭了半晌,越想越不是个味儿,便又挣脱开去。
  上官英跟着上前,手扶香肩,还没开口,史玉两肩一摇,又甩开上官英的手说道:“你害苦我了,你别再理我了。”说着仍然号啕痛哭不休,直把个上官英急得手足无措,但又那里忍心看着史玉悲痛,只好咬着牙,又上前去劝慰史玉道:“好妹妹,别哭了吧!事已如此,哭又何用?”
  史玉一转身冲着上官英说道:“你叫我以后拿什么脸去见人呢?”说着又扑进上官英怀里,涕泪洒满了上官英的衣襟。
  上官英也是涕泪横流,抱着史玉一声声哭道:“妹妹这都是我不好。”两人又是好半晌,方才止泪收声。这时浓雾已经散尽,上官英说了一声道:“妹妹,雾散了,我们走吧!”
  史玉也不开口,上官英便收拾起地上的剑,两人佩好,把包裹背在肩上,扶着史玉走出洞外,只见夕阳已经下山,西天一片彩霞,晚风吹来,略带寒意。史玉在洞口站定,抬头四边看了一会,说道:“我们到哪儿去呢?”
  上官英道:“当然是上后山找神尼。”
  史玉一听,看了上官英一眼,说道:“不,我不要去找师父。”
  上官英诧异地问道:“为什么?”
  史玉眉头一皱,又流下泪来说道:“我不要再见师父,我没脸去见师父。”说着便又转身进洞。
  上官英只好跟进去说道:“可是我们在这洞里总不是个办法啊!不找神尼,我们能到哪儿去呢?”
  史玉脸色一凛,拉住上官英的手说道:“你是真的爱我吗?”说时两眼盯住上官英不放。
  上官英突然被这一问,竟不知道从何处答起。
  史玉又道:“英哥哥,如果你是真的爱我的话,那你依着我,我们两一起走,你说好不好?”
  上官英不知史玉所指为何,便连连点头说道:“妹妹放心,任天老地荒,海枯石烂,此情不移,妹妹有地方去,就是海角天涯,我也跟着,再不和你离开了。”
  史玉说了一声“好”,便又向洞里深处走去,上官英在后面跟着问道:“妹妹,你要到哪里去?”
  史玉走到原先他们落脚之处,站定下来,满脸悲愤,苦笑着说道:“这里是我们伤心之地,也就让它为我们的毕命之处吧!”
  上官英听了一怔,说道:“毕命之处?”
  史玉道:“是的,我们就死在这儿,你怕吗?”
  上官英急道:“为什么我们要死呢?”
  史玉一笑,偎到上官英身旁,两手勾着上官英的脖子说道:“天地虽大,已无你我容身之处,世人虽众,你我亦已无颜相见,若说长相聚首,那我们双双毕命于此,不是就可以达到目的了吗?英哥哥,拿出勇气来吧!你不是爱我的吗?那么与其叫我腼颜向人,忍辱偷生,又何不就在这青山幽境做一了结呢?英哥哥,死虽然痛苦,但那痛苦到底是短暂的,答应了我吧!吻我吧!我们长吻之后,就可以永远向人间告别了。”
  上官英听了,辗转思维,他知道史玉的烈性,既然说出,当然无可挽回,因此一狠心,也就说道:“好,我答应你,妹妹。”说着两手紧搂史玉,四片嘴唇贴在一起,经过了好半晌,这才分开。
  史玉回手拔出鸯剑,说道:“英哥哥,我们走吧!”
  上官英拦住说道:“别忙,我们身受父母师父养育教诲之恩,难道不告别一番,就能随便的走了吗?”
  史玉听了,又流下泪来,上官英便拉着史玉,双双跪下说道:“孩儿们不孝,忝辱祖先,有违教训,辜负了养育之恩,今后不能再侍奉你们了。”说完叩了几个头,这才站起身来,向史玉说道:“妹妹,走吧!”说完也就拔剑在手。
  史玉向上官英微微点头一笑,二人便同时举起剑来,向颈上抹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儿,突然人影一闪,上官英和史玉手中的剑,便已被夺去,耳听大乘神尼的声音说道:“痴儿,痴儿,你们这是何苦?”
  上官英和史玉看到神尼,先是一愣,接着史玉便扑到神尼的怀里大哭起来。这时洞外又进来一人,向上官英喝道:“一死如何了事?难道你就忘了还有父母在堂了吗?”
  上官英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父太湖渔隐伍子桐,连忙上前跪倒,也是泪流满面的说道:“师父,你也来了,徒儿不肖,实无颜再见你老人家。”
  太湖渔隐叹了一口气说道:“数由天定,人将焉逃。一切往事已矣,悔也无益,死更愚蠢,疯大师对你们已有后命,起来听着吧!”
  上官英听了,这才起身站在一旁,史玉也就止泪收声看着太湖渔隐,听他说下去。
  原来大乘神尼也参悟出上官英和史玉二人前途不吉,但爱徒心切,总想以人力回天,所以便向疯大师哀恳设法,疯大师被缠不过,这才命神尼在庐山等候他的后命,所以神尼顺便以采药打发时间。
  后来太湖渔隐有一天,突然接到笑和尚悟因送来一封疯大师的信,信上说得清清楚楚,上官英和史玉二人将在庐山成就孽缘,为两家留后,要他立刻去找神尼,为他们二人作主,以免二人想不开。太湖渔隐看完信,便问悟因道:“此信何来?疯大师何在?”他的意思是想恳求疯大师成全二人到底。
  谁知悟因笑道:“疯大师已向我师父把我要去,留在他身旁,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疯大师叫我送信来的时候,早就对我说过,你要找他是找不到的,他这样做,就已经是看在雪山神尼和史堡主的分上了,否则他根本不管,因为他和上官英与史玉无缘,而且他们将来……”说到这儿,忽然停住,转口说道:“下面的事,疯大师虽然告诉了,但他却叫我不要对你们讲,所以我不能说,不过他要我告诉你,你得赶快去,否则的话,便来不及了,话已说完,再见吧!”
  话音才了,人影一晃,已自不见,连太湖渔隐这么高的武功的人都没有看得清楚,不由得点头叹息,当然也就不敢再延迟了,随即起程。赶上庐山,不幸又遇到大雾,好不容易才找到神尼,把疯大师的话对神尼一说,神尼也自着急起来说道:“这样一说,两个业障已经来了,怪不得今天清晨,我好象是听到史玉在喊我呐。”
  二人也就顾不得漫天大雾,满山地寻找起来,可是那里能够找得着,一直到日落西山,二人登上绝岭,才看到峰脚下有两个人。神尼内功已臻化境,目耳之聪,迥异常人,所以早已看出正是他们二人。但一晃之间,又已不见,便连忙和太湖渔隐飞奔过去,看到山洞,猜想他二人必在洞内,果然进得洞内,恰巧正是时候,救了二人的性命。
  二人听完,呆立一旁,心中回肠百结,实在不知如何是好,羞惭得抬不起头来。
  还是神尼开口说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别说是你们这些娃儿,大数来时,就是我又有何用?现在既然疯大师有所指示,当然只有依着他的话去做了。”
  史玉哭道:“师父,我是死也不回江南的了。”
  伍子桐道:“疯大师要我二人为你们做主,当然也是暂不要你们回江南的意思,现在我们且先下山,就在这附近的地方,替你们找一处房子,让你们住下,然后我们再回江南,去分别劝告你们父母也就是了。”
  神尼这时已端详了史玉一番,一回头又看到那株黄枥,便不由得点头叹道:“千年不可多得的淫物,你们却在无意中遇上,这不是大数,还是什么?又怎么能够怪你们呢?”说着便走过去,摘下那仅余的一个果子,收入怀中,并把那株树连根拔起,用剑挥成小段,也收入怀中说道:“此果与我雪山朱果相配合,倒又是一种不可多得的药呢!”
  上官英和史玉二人听了神尼的话,想起那番情景,越发的羞惭无地。神尼问史玉说道:“疯大师赐给你的丹药,服下了吗?”
  这一问,史玉把张脸一直红到脖子,只摇了摇头,一言不发。
  神尼便道:“那就赶快服下去吧!”说着逼史玉取出,可是史玉把药囊一找,那里还有影子,便告诉神尼,曾经每人服过一粒“冰雪清心丹”。但再一看冰雪清心丹,数量仍然不少,神尼便知道是忙中有错,反倒服食的正是时候,也便越发的相信起这是天数。叹息一番之后,便和太湖渔隐带着上官英和史玉下山,在五老峰后山脚下,向一处人家租了三间房屋,连夜下山,买来了衣履衾枕,略加布置之后,倒也看得过去,第二天便托那家人备办了酒菜,当晚替上官英和史玉二人行了合巹之礼,一切虽然因陋就简,但还如仪行事,不必细说。
  上官英和史玉交拜既毕,神尼便开口对二人说道:“现在你们名分已定,须知不孝有三,所以一切应该有个分寸,切不可胡思乱想,我们马上就要到江南去,你们就安心住在这儿,等候后命好了。”说完之后,便把二人送入洞房,二人还是依依不舍地流下泪来。
  神尼脸色一变,断喝一声说道:“一念情痴,已难自脱茧缚,难道还要耽误我们的时间吗?”说着便向太湖渔隐一打招呼,先后出门,人影一晃,已自走了。上官英和史玉追了出来,可是怅望碧落,哪还有他二人影子,史玉不由得又哭着喊起师父来。
  上官英正在劝慰的当儿,忽然又见神尼和太湖渔隐飞了回来,二人一见大喜,便一人拉住一个。
  太湖渔隐说道:“时间有限,别再耽误,神尼怕你们在这儿孤单,受人欺负,所以才又赶了回来,要传给你们一套她新近悟解出来的两仪剑法,以防万一,只希望你们不要辜负神尼这番爱护之情才好。”
  上官英和史玉听了感激涕零,连忙双双跪下叩谢。
  神尼也就在这一夜之间,把那套新研究出来的两仪剑法传授给了他们。
  这套剑法一共有六手,似象六合,但手手互相生变,一变三十六,再变就难以计数了,而且是和内功真力互为体用的,所以招式之繁,极难学习。幸亏上官英和史玉二人天赋聪明,四更过后,便已经学会,并且领悟了个大概,就只差纯熟和功力火候了。
  神尼至此说道:“就凭这套剑法,除非你们落了单,而被茅山三贼道联手进攻之外,大概不会再怕别人了。”
  伍子桐也在一旁说道:“神尼剑法出神入化,连我今天也获益非浅,理应叩谢呐。”说着果真躬下身去。
  神尼一笑说道:“这算什么呢?我们走吧?”说完便和太湖渔隐联袂而去。
  大乘神尼和太湖渔隐从庐山赶回江南,一到无锡,便听说飞鹅堡和红梅山庄已经闹得一塌糊涂,上官伯勋和史刚二人且都负伤,便不由大惊。二人为着要先明了到底是什么事,因此暂时不去飞鹅堡和红梅山庄,且先上灵岩去找一尘大师,问个明白。
  原来一尘大师自从送走上官英之后,本想先去找到栖霞二老,再一同去向史刚劝说,谁知再一打听,才知二老已和九环金刀马振华一起去找小灵猿去了,根本一时无法寻找,迫不得已,只好单独先上红梅山庄看上官伯勋,劝他莫信谣言。
  上官伯勋本就不信此说,并且不愿意赶走儿子,但迫于当时史刚之势,不得不如此做法,可是心里实在舍不得。尤其是眼看文素娟急子心痛,日夜哭泣,便格外增加了自己的伤心,恰巧一尘大师走来,他当然万分高兴,便把自己心里的一切烦恼,完全告诉了一尘大师,并且要老和尚代为设法。
  一尘大师听了,先自宽慰了一半,知道问题只出在史刚一个人的身上,红梅山庄上的一番口舌是可以省掉的了,因此略一计较,便道:“如此说来,老衲与施主同上飞鹅堡去向史堡主恳请如何?不过,施主却要耐心忍性,以至谦至卑去感动史堡主,然后才能庶几有成呢!”
  上官伯勋当然首肯,便备下了一份厚礼,夫妇二人立刻和一尘大师到飞鹅堡。进庄之后,史刚目疾未痊愈,正躺在书房里休息,陆佩芳思女过度,也是旧疾复发,不能起床。所幸一尘大师和上官夫妇都是江湖人物,熟不拘礼,而且是有求而来,因此也不等出接,便自动走了进去。上官伯勋和一尘大师带着礼物走进书房,文素娟便一直进去看陆佩芳去了,她二人本来相处甚好,同时也都不愿赶走儿女,正是同病相怜,因此见面之后,难免一场伤心。
  一尘大师和上官伯勋走进书房,史刚也站起来拱手说道:“史刚目疾未愈,还请老和尚和大哥恕未曾相迎之罪。”
  上官伯勋连忙上前扶史刚坐下,问道:“贤弟痛得好些了吗?”
  史刚道:“痛虽略减,但仍不能张目视物,象生活在地狱里一般,人生如此,也实在太乏味了。”
  一尘大师接口说道:“施主这是心病,本与目疾无关。”
  史刚说道:“不然,老朽目疾,已有数十年,常发常止,不过从来没有象今年这样厉害罢了。”
  一尘大师道:“施主也许不相信老衲之言,但老衲所言是有根据的。施主还记得天目山之事吗?既服过雪山朱果,又经过疯大师的菩提神功医治,病根已除,所以这次发作,已与旧疾无关,只是一时心气烦燥,肝阳上冲所致。倘施主能够心平气和,摒除百虑,就是用施主本身的内功真气,在体内回旋一周天,不出三日便会痊愈,施主试过没有呢?”
  史刚摇头说道:“自从红梅山庄归来以后,那还有心情去做功夫?”
  一尘大师道:“这就是施主的不是了,老衲愿意助施主一臂之力,不过还要施主用本身的外力,加以控制运用,莫使六贼蠢动才好。”说着便伸出两指,按在史刚的“太阳”穴上,史刚便立刻觉得有一股清凉之气,透进体内,舒适无比,然而却又只在天庭附近回旋,不能下去。
  一尘大师说道:“施主赶快运功,藉自己的真气,引导老衲的‘九品莲池功’下达才好。”
  原来这“九品莲池功”,正是佛门无上妙法,为参悟色空境界的捷径,因为此功练就,在运行之际,可以清心去欲,反空生明。
  史刚听了一尘大师的话,已然相信他所说不假,便立刻端然正坐,用起功来,用自己真气,打通关路,引导一尘大师的那股清凉之气,走遍全身,再从丹田上行,停在心房之中。这时史刚只觉得那股清凉之气,像磁石吸铁一般,把周身烦燥之气,完全吸纳进去,立刻心地通明,百念俱寂,好像宇宙虽大,已再无人我之分了。
  上官伯勋在一旁也已看出,史刚脸色慢慢转变,平时的那股傲慢之气,刹那间完全不见了,却变得满面慈祥和善,便不由得暗暗佩服一尘大师禅功高深莫测。
  这前后也不过就是一盏茶时光,一尘大师已释手笑道:“施主试请睁目看看如何?”
  史刚一睁双目,竟比平常的时候还要明亮,心中大喜,连忙起身,向一尘大师拜谢,一回头又看到上官伯勋带来的礼物,便说道:“大哥,这是作什么?你我兄弟还需要这些俗套吗?
  上官伯勋说道:“菲典不敬,无非是敝庄土产,带得些来聊表心意而已。”
  史刚也不再客气,谢了一声,一挥手便叫人家收去,二次重新奉茶入座。
  一尘大师便把来意说明,要史刚莫听闲言,收回成命,容上官英与史玉回家,一番话说得既婉转又动听。上官伯勋也在一旁为上官英和史玉苦苦哀求,并且答应以后每个月中,让上官英到飞鹅堡来往半个月,好向史刚夫妇晨昏定省,同时更说明在他们结婚之后,如果能有两个男孩子的话一定把一个姓史,以延续史家的香烟,及至说到自己已经华发满鬓,便不由得潸然泪下。
  而这时文素娟和陆佩芳也双双携手走出,史刚看到她们两人的眼睛都已哭的通红,满脸祈求之色望着自己,心里也是一阵发酸,何况他这时已受一尘大师“九品莲池功”的薰陶,因此不由得流下泪来,开口说道:“一切听凭大师吩咐好了,只要能够找到他们回来,我将不谈过去,不过在他们回家之后,暂时不能容许他们再见面,一定要等把事情弄清楚,江湖上大白之后,才能为他们举行结婚大礼,不知大哥能否答应?老和尚又能否做到?”
  一尘大师和上官伯勋没想到事情竟这么容易解决,三言两语便把史刚说通,心中喜还来不及,那有不答应的道理?英雄说话,一言为定,立刻满室喜气洋溢,连陆佩芳的病也好了大半。
  一尘大师又对史刚说道:“还有一点要请施主注意,七日之内,不得妄动无名,每日子午二时,默运内功,以培养‘九品莲池功’所萌生的一点灵芽,使之生根发枝,开花结果,对施主将有莫大的帮助,如果稍一不慎,那就贻患无穷了,要紧,要紧。”
  史刚这时简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连声答应不迭,大家便越觉得欢喜,这一天便在飞鹅堡里畅叙了整整一日。上官伯勋因为自己十几年来没有来过飞鹅堡,听说堡内有很多地方变了样,便想去看看。史刚那有不答应之理,立刻陪同大家在堡里到处走了一通,直到下午,上官伯勋夫妇和一尘大师才告辞离去。
  谁知临行更衣之际,上官伯勋佩在身边的一块汉玉玦,竟遗落下来,当时也未注意到,便兴高采烈的走了,可是这一来,又成了贼人的借口,惹下了许多的风波。
  且说上官伯勋夫妇和一尘大师出得飞鹅堡,便一起回到红梅山庄,当晚商量妥当,由一尘去找栖霞二老,打听到底是何人造的谣言?虽然他们已经猜想到可能是茅山贼道耍的鬼,但他们是正派人士,不愿意随便说没有确实证据的话。
  而派人西上追赶上官英和史玉的事,便由上官伯勋去办。上官伯勋是个火急脾气,所以立刻派出十几个人带足银两,选出快船良马,水旱并发,各路齐进,心想上官英和史玉也不过早走了两天,当然可以不成问题的追赶得上,也便放下心来,当晚要留一尘大师在红梅山庄上歇宿,一尘大师不肯,也便由他自去。
  谁知三更过后,突然警锣大响,人声鼎沸,上官伯勋一惊跃起,便问何事?
  早有人报进来道:“启禀庄主,大事不好,飞鹅堡史堡主带人杀进庄来了。”
  上官伯勋一听,那里肯信,连忙喝道:“不要胡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那来报的人说道:“这是小的亲眼看到的,庄上的人已被伤了好几个,史堡主还在一个劲儿的喊着要和庄主算帐呢!”
  这一来,上官伯勋即就是不信,也不由得怀疑起来。这时,文素娟已结束停当走了出来,见上官伯勋就要这么空着手前去,连忙拦住说道:“事情虽然还没有弄清楚,但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上官伯勋这才带着兵器和文素娟匆匆来到前面,一看之下,果见史刚带着飞鹅堡的人在和自己的护庄交手,眼看着自己的人已是支持不住了,地上横七竖八的死伤了好几个在这儿。
  上官伯勋一见,简直弄不清是怎么回事,连忙大声叫道:“史贤弟且请住手,有话好说。”一面说,一面喝令自己的人退下。那些人正已支持不住,见庄主已经出来,并且要他们退去,当然也就随着退了下来。
  史刚见上官伯勋已经出来,便也约住手下,挺身上前,一横手中的金锏,厉声喝道:“老贼无耻,是好汉就该早些出来和我一刀一枪的比拼才对!”
  上官伯勋急忙说道:“贤弟此话怎讲?难道愚兄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贤弟不成?但是愚兄自信在贵堡时,无失礼之处呀!”
  史刚听了,纵声大笑,恍如巨钟铜鼓,开口骂道:“我今天才知道你这老贼面似忠厚,心比蛇蝎,谁和你称兄道弟?只怪我瞎了眼,错认了人,今日之事,有你无我,废话少说为妙。”
  上官伯勋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那肯冒昧动手,便又说道:“愚兄实在不知所为何事?还请贤弟明白示知才好。”
  史刚喝道:“那我问你,今晚你曾往何处去过?”
  上官伯勋答道:“自贤弟处回来之后,当即分派家人前往追寻小儿和令嫒,晚饭后送走一尘大师,随即就寝,并未到任何地方去呀!”
  史刚笑骂道:“你装得真像,推得干净,你的心真比蛇蝎还毒,猪狗不如了。”
  上官伯勋本来也不是个好脾气,被史刚一顿痛骂,已经忍耐了半天,心中也不由得气向上冲,便问道:“难道说你看到我出去过了吗?”
  史刚道:“想赖也是不行的,好,你既然说你并未出庄,那你的佩玉何在?不妨取出来给我看看。”
  上官伯勋伸手在腰带上一摸,那玉玦已不知去向,连失落在何处都不知道,便不由得静想起来。史刚见此,只以为上官伯勋是无言对答,便一扬手对上官伯勋道:“你看看,这是何物?”
  上官伯勋抬头一看,不是他的那块汉玉玦,还是什么?连忙问道:“你从何处得来?”
  史刚笑道:“你真的不知道吗?我就不相信天下会有这样健忘的人,一个时辰以前的事,竟会忘得干干净净。不过,你既然这样健忘,我就告诉你吧!这便是你今天借来探视为名,来我堡里踩清路子之后,黑夜二次进入飞鹅堡行刺我夫妇,在交手的时候,被我家人从身上打落下来的,你记起来了吗?老贼啊!虽然当时算你逃得快,没有被我擒住,你又以为自己蒙着脸,不会被人看出,但这块玉玦却是你的,你还赖得了吗?”
  上官伯勋听了,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原来上官伯勋在飞鹅堡更衣之时,不慎失落玉玦,却被个有心人看到,顺手拣了回去。这人不是别个,便是阴司里秀才沈子方。这一天茅山恰巧派来人来和他联络,要他掀风作浪。他正无计可施的当儿,刚好看见一尘大师和上官伯勋夫妇来了,起初他听到史刚已答应收回成命,并且要清查谣言来源的话,心中不由得格外着急,可是等到拾到上官伯勋的玉玦之后,立时计上心来。等上官伯勋走了之后,马上去找茅山来人,叫来人改换衣装,面蒙黑纱,在起更之后,进庄去行刺史刚夫妇,也料定不能得手,所以要那人见到史刚之后,立刻逃走,并将玉玦留下,茅山来人多少会些武功,当然不成问题。因此,那人连忙购买服装,乔装打扮,依计行事。
  当夜进堡,闹了个天翻地覆,差点没伤了陆佩芳。就在史刚赶到之时,阴司里秀才正在和那人交手,袖箭打去,那人侧身让过,却从腰里掉下一件东西来,那人也就装出吃惊的样子,立刻跳出圈子,飞逃出庄。
  沈子方还假做追了一阵没追上的样子,这才回来,对史刚说道:“可惜让他跑了,他又蒙着脸,竟没有看得出是谁来。”
  史刚听了,也自怀疑,一时竟想不出,是谁会来找他的麻烦?
  沈子方是个多么尖钻的人,从史刚的神色上便看出他心里的事情来,因此说道:“那人一定和堡主认识,而且很熟,否则他又何必蒙着脸进来呢?”
  史刚点头,也认为是这样,但又想不出是谁?因此说道:“那到底是谁呢?”
  沈子方说道:“那人身手不凡,若不是看见堡主出来,而我又拿袖箭打他,他还不会逃走呐!”
  这句话马上提醒了史刚,说道:“对了,刚才你的袖箭从他腰间打下一物,是件什么东西呢?”
  史刚此言一出,早有人把那块玉玦拣来,送到史刚手里。
  沈子方在一旁也装着凑上去一看,便道:“这件东西好眼熟,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史刚也觉得不差,可是一时想不起来。
  这时旁边已经有人看出是上官伯勋的东西,便开口说道:“这好像是红梅山庄上官庄主的东西。”
  史刚一听,也便想起,但还认为这是不可能的事,一时便未言语。
  那沈子方也真阴毒,不愧有阴司里秀才之称,便装模作样的说道:“原来是他的?怪不得他今天来时,一定要堡主带着他把全堡都走遍呐,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了。”他这番话,无疑是一口咬定来人便是上官伯勋了。
  史刚是个直性汉子,早落入沈子方的圈套之中,便不由得大怒起来,说道:“果然是他,原来他白天来此,竟是为着踩路子来的,老贼该死,我不杀他,誓不为人!”
  其实史刚就没有想想,上官伯勋是何等身手,又岂是沈子方所能对付得了的,不过史刚在盛怒之下,那还会想得这么周到,加上沈子方又在一旁挑拨,因此史刚那里还能忍得住,立刻召集庄丁,挑选好手,亲自率领着向红梅山庄扑去。
  红梅山庄的人,做梦也没想到会是史刚杀来,只以为是哪路的贼人来到,便立刻鸣锣示警,出庄抵敌。这一来史刚便越发的相信是上官伯勋为仇,所以庄上才会采取这样断然的措施,同时上官伯勋又不照面,那就格外使他相信,认为上官伯勋是不敢和他见面,所以立刻喝命手下,猛攻上去,展开大战。
  史刚带来的都是好手,而红梅山庄上的人,却是措手不及,心中慌乱,还不等交手,强弱胜负早分,果然没有多久,红梅山庄的人,便被迫退进庄去,闭门固守,一面叫人飞报上官伯勋得知。
  史刚那能容得,早就亲自上前,遥遥劈空一掌,卷起一阵罡风,把两扇庄门震开,带领手下冲进庄内,等到上官伯勋来时,早就伤了八九个人了。
  这段情形,当然上官伯勋不得而知,但他听史刚说他往飞鹅堡行刺,便知其中又有奸人使了毒计,因为他的心是实在的,所以把刚才心中的怒气又压了下去,然后对史刚说道:“贤弟为何不把事情弄清楚,便生出这样大的火气来呢?难道贤弟就想不到这又是奸人诡谋吗?”
  史刚喝到:“凭你利口,也不能改变事实,你说你没到我庄上去,那么玉玦何来?我却是亲眼看到从那无耻的刺客身上落下来的,这也是奸人造谣生事吗?老贼啊!是识事的,赶快纳命过来,我也不为己甚,事情就了结在你一个人身上,否则的话,我若不踏平红梅山庄,也不足以为江南武林清理败类。”说完之后,又干老贼,万无耻的骂个不停。
  上官伯勋这时就是个土人儿,也忍不住了,便也大喝一声说道:“天下真没见过像你这样不通情理的人,难道我上官某还是个怕人的吗?”说着上前一步,横鞭在手,两眼发出闪电似的光辉。
  文素娟一看不好,连忙上前拦住,正要开口劝阻上官伯勋,谁知那边史刚已经发动,遥遥一掌平推过来。他这一掌本是打上官伯勋的,出得又猛又快,满想一击成功。没想到文素娟会横身其间,及至发觉,但已收掌无及,一股刚劲,直向文素娟的背心袭来。
  上官伯勋不由大吃一惊,要想回手发掌抵敌,又有文素娟挡在前面,便只好一把拉过文素娟,然后单掌发出。这个力量就差多了,而且时间已迟,上官伯勋固然被史刚的掌风震退几步,尤其是文素娟肩上已为掌风所及,踉踉跄跄地几乎震倒,还总算已经被上官伯勋往旁边拉了一把,没有打中后心,这才保住性命,但受伤已是不轻。
  这一来上官伯勋一阵急痛攻心,不由怒气大发,一声喝骂道:“姓史的,难道你这种行为,就算得上是光明磊落了吗?你既敢上门欺人,也就怪不得老夫了。”说着举手作势,立刻整个庄内便敲起一阵金锣,锣声未歇,早有二三百人从四边涌了上来,把史刚和带来的人完全包围在内,那些人手里一个个全是强弓硬弩,箭已上弦待发。
  史刚一见,也自心寒,他手下的人就越发的面容失色了。
  就在上官伯勋二次将要举手之际,文素娟在一旁忍痛上前,一把拉住上官伯勋的手说道:“不可这样,别人无情,我们不可无义,今日事情不弄清楚,虽然射死他们,江湖上反会说我们倚着家门欺人,夫君还要三思。”真亏她这一番话,才救了史刚的性命。
  上官伯勋听了文素娟的话,一想也对,但他心头怒火未消,当然不肯罢休,便向史刚喝道:“我今日且恕你一死,赶快滚吧!明日辰刻,石塘山头再见高低,如果不敢前去,正如你所说的话,上官伯勋不把飞鹅堡踏为平地,便无颜再在江南立足!”说着两手一分,那班弓箭手便把出庄一面的道路让开,但仍在两边逼住。
  史刚这时虽然知道这样下去,绝难讨好,但他又几曾被人吆喝过,当然不肯就这样退出,因此两眉一扬,便生下了个宁死不丢人的心。正要开口,那旁沈子方已一牵他的衣袖,轻轻对他说道:“堡主切莫争这一时意气,留得青山在,终有报仇之日,既然他们约定明日石塘山上见面,倒不如就依了他,明日多带好手去和他们再拼好了,也免不明不白地死在这儿,那不是格外的丢人了吗?”
  沈子方这番话,在表面上听来,完全是为着史刚作想,其实说来,却是为着他自己,如果他不在场的话,上官伯勋射死史刚,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可是他现在在其间,史刚如果一动手,上官伯勋一声令下,乱箭齐发,他也万难幸免,非变成刺猬不可了。
  史刚这时方寸已乱,谁说谁是,便瞪了上官伯勋一眼,说道:“既然如此,我就多让你活上一夜,明日石塘山头再见好了。”说着,转身大跨步便向庄外走去,带着人自回飞鹅堡不提。
  上官伯勋见史刚已走,便一面吩咐庄丁,加紧戒备,同时准备明日决战,一面扶住文素娟,送她回房休息。
  文素娟躺在床上仍对上官伯勋说道:“这事还是派人去通知一尘老和尚一声,由他出来料理清楚为是……”
  文素娟话未说完,上官伯勋已截住说道:“别的事可忍,就凭他对你暗下毒手,我也非教训他一顿不可,否则的话,事情传扬出去,说我上官伯勋枉称堂堂汉子,竟不能保护妻子,还有脸再在江湖上去见人吗?你只管养伤,这事你别管,我也要去休息一下。”说着又亲自调好药酒,服侍文素娟喝下,然后回房休息。
  文素娟知道上官伯勋最爱自己,现在自己吃了史刚的亏,就比他身受的还要难过,劝也无用,因此也只好让他回房,多多休息。
  第二天一早,红梅山庄上已经全体动员,所有好手,均已扎结停当,饱餐一顿,除了守庄的而外,全都随上官伯勋出发。
  上官伯勋也是箭衣快靴,暗藏护心镜,身后有贴身庄丁替他捧着那根水磨钢鞭。出发之前,上官伯勋对众人说道:“各位跟随本人已有多年,今天这一战,关系着红梅山庄的名誉和存亡,所以我们是有进无退,不成功便成仁,如果败了,我上官某也就无颜在天地之间立足了。况且这并不是我们去向人家挑衅,而是人家来寻我们妄生事端的,所以还希望各位为我争这一口气才好,如果得胜回来,我自有重赏。”
  上官伯勋平日待下最为宽厚,所以庄丁也都死心踏地的向着他,何况这次上官伯勋当晚并未出庄,又是大家所共知的事,而史刚竟带人来无理取闹,并且杀死了本庄好几个人,即就是上官伯勋忍得住,他们也就非报这个仇不可了。所以上官伯勋话才说完,他们便哄然应声说道:“庄主但请放心,我们如不尽力,也对不起已死的弟兄。”说完话,便拥着上官伯勋上了马,向石塘山风卷而去。
  上官伯勋在山头上站好地位之后,等不多久,飞鹅堡的人也自来了,互相对峙,上官伯勋和史刚排众而出,也不开言,便挥动兵刃,交起手来。
  两边人家看到,也便齐齐的大喊一声,飞奔上前,互相猛扑,鏖战起来,刹时间石塘山头,尘土飞扬,喊杀连天,谁也不肯让谁。
  上官伯勋和史刚二人战来更是猛烈,一根金锏,一条钢鞭,只见两团黄黑光影纷纷翻滚,连人也都难分得出来。
  过了不久,两边便都有了死伤,血染黄沙,悲声震地,死者已矣,轻伤的独自裹伤向前,断腿折臂的,便直在地上翻滚号叫,惨不忍睹。
  上官伯勋和史刚本来都是正派人士,最初在气头上,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惨事,及至一看到这种情景,心中那还能忍,便不由得双双跳出圈子,说道:“这是我二人之事,与你们无关,大家住手。”
  众人听了,这才分了开来,各自把自己一方的死伤抬过一边。
  然后上官伯勋和史刚才又交起手来,他们这次交手,情形可就和刚才不大相同了,刚才打得虽快,却是只凭招数相争,而这次竟连内功真力都用上了,鞭锏相击,恍如山崩,掌风过处,两边的人都被逼得站脚不住,连连后退。这一场龙争虎斗,简直都在拼命,而二人的功力也不相上下,所以百招以上,各自不分胜负。
  史刚心一发狠,招式立变,气焰顿时高涨。
  上官伯勋见了笑道:“你使出这一套‘秦家锏法’,难道我就怕了你不成。”说时鞭法也自和刚才不同,威势大增,堪堪把史刚敌住。
  史刚也认识这套鞭法,便是武林中有名的“灵官鞭法”,便也不敢大意,鞭来锏往,锏去鞭还,转眼又过百招,仍旧是个半斤八两。
  这时史刚突然连下三锏,上官伯勋避过,刚要还招,史刚已经把锏交在左手上,转身走去。若在普通人看去,便会认为是史刚不敌,可是上官伯勋是个行家,早看出史刚要使那手“秦家锏”中的绝招“杀手锏”。心想:“你这手破烂,能够唬得了别人,还能够瞒得了我吗?这不是自己找死吗?”想着,便也假装不知,挺鞭追踪而上,却暗暗运足真力,只等史刚转身这一招使出之时,立刻便发掌过去,击他一个措手不及。
  可是史刚却也有他的打算,明知和上官伯勋就这样死拼下去,绝无结果,便立刻心生一计,假作要使“杀手锏”的样子,引得上官伯勋追来。他也知道上官伯勋一定会看得出,单凭杀手锏的招数,绝对赢不了他,这不过是要乘上官伯勋破他这招之时,以掌力暗中取胜,所以也早已暗暗的把全身真力运足。
  他二人俱是这般想法,所以就在上官伯勋赶到史刚身后之际,史刚陡然转身,以杀手锏的招数使出,其实这不过是个虚招,使了一半便用真力粘住了上官伯勋的钢鞭,往旁边一扯,打开上官伯勋的门户,大喝一声,右掌已经平推送出。
  岂料上官伯勋的用心,却正好和他相同,也是用鞭一撩,借真力撩开史刚的锏,左掌力劈华山,大喝一声,直向史刚当顶击下。
  这两声大喝,竟是同时发出,所以两招也在同时出手,这不过是电光石火间的事,二人各凭真力扯开对方门户,掌风同时到达,身形又近,锏和鞭又已粘在一起,所以要想躲避,已经无及。上官伯勋当胸被史刚击个正着,史刚虽然一偏头,让开顶门,上官伯勋的一掌,也结结实实的落在史刚的肩头,二人不由得同时大吼一声,双双向后退纵,分了开来,可是已经都立足不住,脸上一阵愁苦,同时摔倒在地。
  双方家人一见,也不由得齐声大叫,各各抢上前来救护。正是:只因为意气用事,到头来两败俱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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