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谁入地狱
 
2020-04-02 21:27:41   作者:凌霄子   来源:凌霄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这是唐人有名的格言。
  天台山就不算高,但绝对有名。它的历史,就是长诗,就是传奇。
  晋代“书圣”王羲之在此写过《黄庭经》,“诗仙”李白在此读书漫游吟咏,它又是佛教法华宗的发祥地(法华宗因此又叫天台宗)——隋朝开皇十八年,法华宗开山祖师智顗于斯修持。其后,唐代著名高僧一行、寒山等都曾在天台山修行。
  大唐贞元二十年,日本僧人最澄到此,拜天台宗十祖道邃为师,回国后创立了天台宗的分支日莲教,并奉天台山为祖庭。
  山势峻拔,水流清澈,这是浙东山水的特色。天台山独秀于群峰中,巍然有座天之合的雄伟气象。
  国清寺在天台寺的旧址上建成,座落在天台山麓,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庙相庄严。平时,青山于后,碧水横前,鲜花傍寺,绿藤蔓脊,钟罄铿锵,香烟缭绕,的的确确是不可多得的世外清净之地。
  只不过今天的气氛却已截然不同——

×      ×      ×

  僧人们在上午课。
  天台宗曾是佛教五宗中最大的一宗,但它早已衰落。几十名僧众,点缀着寂寞的古刹,比之嵩山少林寺,实在相差多多。
  方丈老僧正在讲解祖师智顗的《法界次第》,道:“祖师说‘尘即垢染之义,谓此六尘能染污真性故也’。六尘何以能垢染真性,为吾有六根之故。吾有六根,以接声色味香触意,是以性根迷污。欲图正道,当绝六尘;欲绝六尘,必断六根;六根缠绵盘结,断之极难,唯求诸无欲之心,以真性为利刃,自断为善断,为至断,此净心为佛之奥义也。……”
  他的话被打断了,两个服色古怪的人冲进经堂。其中一个操着生硬的汉话道:“我师父到此降香,你们快去迎接!”
  方丈合什道:“阿弥陀佛!寺僧课业之时,不接香客。”
  那人冷笑道:“我看你是有点儿不识抬举!待我放一把火,看你们还念不念屁经!”
  众僧皆怒然回头,除了方丈和一名五十开外的老僧外,众僧都怒形于色。方丈道:“贪嗔痴是乱我佛心之三贼,尔等应随时慎戒之!”
  方丈不让众僧动怒,那人却故意无理取闹,叫道:“你敢骂我们是贼,活得不耐烦了吗?”
  方丈道:“二位施主,礼佛善举,首当诚心正意,以仁爱宽和为体,神佛方能福佑之。”
  “呔!”那人朝前跨上一步,抬腿踢中一沙弥的后腰,沙弥呼痛前滚!“你少罗嗦!乖乖到外面去吧!”
  挨踢的沙弥年纪轻,所以听经时排位最后,此刻按捺不住怒火,爬起喝问:“你们是何方恶人,到此佛门清净之地胡搅蛮缠?”
  “告诉你们这帮贼秃,老子是大日本国天照武馆的人!”
  那位身材瘦长,年逾五旬的老僧听了,眉头连跳,目射精光,脸上却无喜怒之色,淡淡地说道:“你们不是日本武士。这里是与世无争的佛门净土,施主何必不还本来面目?”
  那两个人听了,脸上动容。一个问:“你只怕瞎了狗眼吧?你叫什么名字?”
  “贫僧悔业。”
  “我看你悔得还不够!”那人说着,大步近前,朝悔业左右开弓,搧了他四个耳光!
  悔业不躲不闪亦不怒,似乎挨打的并不是他。方丈见了,长舒一口气,叹道:“悔业已修行入境了!”
  几个僧人却不干了,纷纷斥道:“你为什么打人?”
  “打人?老子还要杀人呢!”
  说首,两个人同时出招,击中两个僧人的心口,将二僧打得吐血倒地!
  悔业合什的手有点颤抖,但他仍木立不动亦不语。
  那两个凶煞对望一眼,一个道:“你们现在不听话,待会儿我师父弥川管教你们都做无头和尚!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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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两个凶煞刚走,就听门外有佛号声。
  十位带刀健汉簇拥着弥川走进大殿。
  方丈迎上前来,合什来问:“诸位施主到此有何贵干?”
  吉野大犬道:“我们是大日本天照武馆的武士。这位是我们的馆长师父。”
  方丈道:“弥川施主缘何为难敝寺?”
  弥川又惊讶又得意:“你认得我?”
  方丈心说你又何必装腔作势,口中却只诵了一声佛号。
  弥川道:“你认得我就更好。请教你的名姓呵?”
  方丈道:“老衲出家以后便无名无姓了。”
  弥川冷哼一声,以为方丈故意和他调侃,突然出手如电,施展高丽人的“指爪术”,擒住方丈的右腕。指爪术类似于中土的擒拿术和分筋错骨术,十分阴毒。弥川手上加力,意欲使方丈哀呼求饶。他这一抓之力,能捏碎顽石硬木。但方丈却面无形色,浑若未觉。
  相持一会儿,弥川心念一转,悻悻地松开了手。
  “我们到此并不想找麻烦。”
  “善哉,善哉!”
  “不过我这十名徒弟,都是八段以上的高手,他们的脾气都不太好,若不顺心就会杀人放火!”
  “我佛慈悲!”
  “我想向你打听两个人!”
  “施主要打听的人可是敝寺僧众?”
  弥川朝众僧逐一打量,然后道:“那两个人也许是和尚,也许不是和尚。”
  方丈道:“阿弥陀佛。如果施主要打听的人不是敝寺之僧众,老衲就无可奉告了。出家既无家,无家则无累,老衲蜗居山寺,早已不涉红尘中事了,还请施主原谅。”
  吉野大犬道:“老和尚,你不要遮东扯西的。我师父问你什么你就乖乖说什么好了!”
  “喂,你这话就不对了!如果你师父问这位大师,你们日本人是不是婊子养的,这位大师又没有到你们日本嫖过堂子,他怎么乖乖地回答你们?”
  说话的人在他们身后。
  是一个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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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野问:“小子,你是谁?”
  少年笑道:“你这种间法我就难以回答了。”
  吉野问:“我怎么问你才可以回答?”
  少年道:“你如果问我是不是你爷爷,和你师父的亲娘睡没睡过觉,我就可以告诉你。”
  吉野大怒,探手拔刀,朝少年搂头就是一劈!少年闪开后,吉野趋步进身,刷刷刷又是旋风三刀!
  少年身形闪转,口中惊呼:“好厉害!”
  吉野得意地收住七尺倭刀,间:“快说!你是谁,叫什名字?”
  少年笑道:“你听清楚了:我是你爷爷,我叫丁香!”
  吉野很惊讶:“你就是布雾郎君说的那个丁香?”
  丁香道:“你爷爷货真价实,错不了!”
  吉野挥刀砍来,丁香纵身后跃。吉野紧追不舍,看看赶上,丁香忽然腾身掠过庙墙。吉野欺他年少,又没带兵器,抢功心切,随之跃过庙墙。
  他身子刚越过庙墙,猛觉后心一凉,落地不稳,踉跄摔倒,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丁香进寺前将剑藏在墙下,存心戏弄这帮倭奴,吉野轻敌,大上其当。丁香收剑还鞘,拾起七尺倭刀,笑道:“我的孙子,你跟爷爷玩得小心些才行!”
  他倒拖倭刀,复入寺中。弥川等人一看,无不心中大惊。山田拔出佩刀,喝问:“吉野君呢?”
  “你咋呼什么?他睡觉去了。”
  “胡说!睡什么觉?”
  “睡死觉呵!”
  山田一刀挟风劈来,丁香以倭刀相迎,当地一声,倭刀脱手飞出,山田大喜,可不料丁香的乌龙宝剑已闪电般出鞘,闪电般刺出!
  山田心口血花飘溅,踉跄好几步才咕咚一声摔倒,也睡死觉去了。
  其余武士纷纷拔刀,弥川一摆手,制止了徒弟。自己步朝丁香逼近,冷峻的脸上浮出诡异的笑容。
  “丁香,你受谁指使来和我为难?”
  丁香故意叹了口气。“我也是不得已呀,是一群鬼指使我干的。”
  弥川问:“鬼?什么鬼?”
  丁香答:“是顺达镖局的那些冤魂屈鬼呀!”
  顺达镖局的大小镖头都和丁香相熟,因为丁香曾经在顺达镖局养过伤。弥川一伙到处,顺达镖局就死掉了七名镖师。
  弥川目光闪烁,道:“丁相公少年英才,又何必替顺达镖局的人出头?”
  丁香故作惊讶:“你死了两个徒弟,难道你不替他们报仇?”
  弥川见丁香武功高强行事诡秘,又听布雾郎君说他心机甚深,处此形势下,以拉拢丁香为上策,于是道:“只要你肯和我合作,这笔帐咱们就此一笔勾销!”
  丁香暗想这个倭酋的心机倒也阴毒得可以。只不过这个丁香从小就被严格地训练和人斗心机较阴谋,把他的慷慨提议只当放狗屁,所以他笑道:“你的提议倒蛮大人大量的,只不过你连爱徒都不放在心上,老子与你合作又能得什么他娘的便宜?”
  弥川心中大怒但脸不变色,沉声问:“你不肯合作?”
  丁香反问:“我说过不肯合作么?肯啊,我非常想和你合作呀!只不过你得先让我占点便宣才行。”
  “你想要什么?官爵、金银、美色,你尽管提!
  “我只想让你们赔七条人命!”
  弥川听罢大笑,朝徒弟们一摆手,指着丁香道:“你们过去五个,赔他七条人命!”
  五个倭奴狂吼一声,抽出五柄七尺长的委刀,衣袂飘舞,散布在五个方向上,将丁香困于森森的寒光中!
  丁香刚才杀了吉野和山田用了巧诈,单打独斗他虽然不怕,但独战五人他就没有把握了,他深知倭刀之术绝对不可以小瞧。按他所受的训练,他不应这么做,可他现在偏偏想这么做。
  他缓缓地抽出乌龙宝剑……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从寺外吹来,一团火红的人影和一口飘舞红绸采的钢刀疾袭而来!
  丁香一看那口云头刀就知道转机来了!
  来者是云开。云开为了今日之决战,特意选穿了一身红绸劲服。
  不管是胜是败,他都一定要做得轰轰烈烈,风风光光!
  丁香的剑闪电般刺出,倭刀雷霆般劈到,云头刀狂飙也似挥斫——
  一场激烈的厮杀拼搏!

×      ×      ×

  八名天照武馆的九段刀手,他们都是弥川最得意的亲传弟子,四对一,分成两个战团合击丁香和云开。
  弥川盯着两位少年,心中暗惊。
  无名方丈和悔业则闭目合什。
  寺外鼓噪声大起,马蹄乱响,十几名各路武林豪杰得到云开的通知后已快马兼程赶来,更不多说,下马就杀!
  弥川拔出双刀,杀向群豪!
  群豪们的武功都不弱,惜乎弥五郎早摸清了其中很多门派的武功路数,文写图绘传送到东瀛,而弥川自青少年时就刻苦研习中土武功及其破解之法,可谓知彼知己,以是群豪竟大吃其亏!
  很快地,群豪就死伤了七、八个人!
  云开和丁香也都受了轻伤。
  倭奴武师则死一伤二。
  弥川一出手,丁香他们的压力骤然增加许多。弥川双刀在手,攻防之变神出鬼没,极其凌厉诡异,刀幕如织,快逾闪电,刀已砍到,刀风之声才响,真是令人胆寒心惊!
  突听一声断喝:“住手!”
  喝叱之人是无名方丈。
  没有人住手,方丈又叱道:“弥川!”
  弥川收刀后跃,落到方丈近前。七名日本武士也都收刀后撤。方丈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佛门首戒杀生,老衲无能,致使天台清净之地流血伏尸,老衲罪业何深!弥川施主说有事欲问老衲,却不知何事,老衲若能回答你,能否消弥这场争杀?”
  弥川微笑:“你只要回答了我,我就不再为难你和这些人!”
  方文叹了口气,“你问吧。”
  弥川心喜,刚要开口,忽听山门处有人说话:“你不必问了,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弥川微微一惊,见搭话者是一位丰神飘渔形容俊朗的绿袍少年,便问:“你是谁?”
  “我就是你要找的一个人,大圣门弟子柳如笑!”
  柳如笑说着,瞟了一眼正给云开裹伤的素音,心头不禁泛起惆怅的涟漪。

×      ×      ×

  弥川眼中射出仇恨的寒光,仔细打量柳如笑。他难以相信弥五郎就是死在这个少年人的刀下。他强抑怒火,问:“你杀了弥五郎?”
  “你硬要这样想也可以。你想知道弥五郎之死的直相么?那我不妨告诉你:称五郎和桃源山通天旗分舵的布雾郎君合谋杀死了布雾郎君的结义兄弟巽二郎和推云童子,劫持了悬刀居士逃到广州城。在那里,弥五郎和布雾郎君都想除掉对方,我和雨老大赶到后,弥五郎用不光彩的诈术杀死了雨老大,我则打败了弥五郎。弥五郎战败之后剖腹自杀,就是这么回事儿,听明白了吗?”
  弥川暗恨布雾郎君,知道布雾郎君欺骗了他;但他也恨柳如笑。
  “听说弥五郎临死之前受到了极端羞辱?”
  柳如笑淡然一笑:“极端倒谈不上,我只不过割断了他的裤带而已。他杀了很多人,这一点羞辱总还是要得的吧?”
  弥川脸色铁青,冷哼一声。
  柳如笑也冷笑一声:“哼令弟弥五郎潜居中土,以比武切磋为名,一来要摸清中原武林各门派的秘密,二来是要查访三十年前从日本到我国单刀挑战的和浦三郎的下落,为的是得到《阴流刀秘谱》。我说得不错吧?”
  弥川、无名方丈、悔业听了,都不禁耸然动容。柳如笑继续道:“如果没有弥五郎卧底作线,泄露我中土武林各派的秘密,凭你们这些人也配到中土来耀武扬威?”
  他一指地上的死尸和周围的伤者,冷傲地道:“你若非了解他们的武功,凭你所掌握的阴流刀法能胜得过他们?你不能!他们都是成名已久的人物,你熟悉他们的武功自然就大占便宜。我是无名之辈,你来胜我试试?”
  其实就算弥川不了解他们的底细,群雄也不是他的对手。柳如笑这样说,目的是在心理挫消弥川的锐气。但群雄听来却极受用,这无疑是在替他们扳回面子,心下自然大承其情。弥川听了却很心惊,听他的口气,不但深知他们西行的目的,而且了解“阴流刀法”,似乎胜算在握。他早听布雾郎君说过柳如笑极为了得,一时心下颇为踌躇。
  柳如笑道:“你要了解和浦三郎的下落,就要找到刘云峰前辈。刘前辈的秘密只有我知道,你不妨来问我。”
  弥川老奸巨滑,眼珠转了转,问:“你肯告诉我的条件是什么?”
  “跟我决斗!胜了我手中的刀!”
  柳如笑拔出玄铁柳叶刀。
  弥川笑道:“我们何不另商条件?我杀了你,秘密就无从知道了;你杀了我,我也就不必知道那秘密了。这样吧,我送你一百万两白银和十名大和美女,你以为如何?”
  柳如笑瞟了云开和素音一眼,知道他们误解自己,瞧不起自己,以为自己玷污了云花的贞洁,心中本就有气,便道:“银子就免了吧,美女不可不要。只不过十名太少了点,再添十名吧。”
  云开怒啐了一口,骂道:“不要脸!”
  素音扭过脸去,强忍泪水。曾几何时,柳如笑是她最崇拜信赖的人,可现在,他竟变成这副样子!
  弥川却很高兴,“咱们一言为定!”
  就在这时,寺院四周忽然冒出很多白巾蒙面的人,各个手持弓箭,或据墙头,或堵山门,将众人逼住!
  嗖地一声响,一支箭射向寺顶,轰然炸响,碎瓦激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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