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藏珍出世 二老斗气
 
2019-11-22 10:24:39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飞娘心中盘算,依在老祖怀中,道:“我也不是无名之辈,一时不察,为你所算,你也有‘玄牝珠’,那天蝎元胎,不如给我算了!”

  老祖双手在飞娘身上搓揉,笑道:“也无不可,但这天蝎元胎虽已修成,气候不足,必须有幻波池贼尼伽因留下的‘毒龙丸’,才能元灵与之相合!”

  飞娘闻言,坐起身来,道:“幻波池‘毒龙丸’将要出世,我日前曾去窥伺,只惜洞中五行禁制厉害,连沙红燕也连去几次都损兵折将,你有何法可以到手?”

  老祖笑道:“这有何难,你看如今身在何处?”飞娘一面敷衍老祖,一面也在仔细察看四周情形,以她见识之广,也不知身在何处。

  原来当日在百蛮山上,绿袍老祖困在阵中,被逼钻入地底,直下千百丈,一直到了地肺之中。仗着本身“玄牝珠”的威力,与地肺气泡中亘古以来便自存的烈焰相抗,一面修炼魔法,渐渐被他悟出阴火烈焰,相生相克之妙,已能在地肺无数气泡的隙缝之中,自由来去。

  他自经两次惨败之后,已经小心了许多,在魔法炼成之后,多在地底游窜,一面收取地底亘古以来聚积的太阴之火,炼成法宝,一面伺机穿出地面来。由于他小心隐蔽,一直未为人发觉。直到今年年初,才发现秦岭的一个万丈深谷之中,竟潜伏有一只天蝎。绿袍老祖知此物来历,心中自是大喜。

  以绿袍老祖之能,也费了不少心血,才用“玄牝珠”幻化大手,将天蝎自潜修的泥潭中抓出来。一再诱逼天蝎将毒烟尽皆放出来,身外化身,另在崖洞之中,设下法坛,用一件新炼的法宝,将毒烟尽皆收起。天蝎毒烟放尽之后,逼得自腹开裂,飞出元胎抵御,也被他收去。

  当老祖在降伏天蝎的紧要关头,便觉察有人隐伏在侧。其时,也是飞娘小心过了头,不然,仗着隐形神妙,若是一下来,觑准时机,便身剑合一,自天蝎口中穿进,得了元胎,再裂体而出,绿袍老祖措手不及,必被她将天蝎元胎抢走。飞娘这一小心,绿袍老祖已发现有生人前来,在发话之前早已将魔法布置妥当。此时许飞娘想走,阴魔已袭上身来,立时神智昏迷,只有听凭摆布了。

  (校者按:倪匡写武侠总是感情用事,爱憎分明。帮金庸代笔天龙八部的时候,因为讨厌阿紫,就将她的眼睛写瞎了;现在替还珠续书,因为讨厌许飞娘,就让她落入最邪恶的绿袍魔掌。)

  绿袍老祖起初也未曾料到来人这样大有来历,一见被擒之人貌美如花,立时带了她窜地而入,先恣意淫乐了一番。及至察看飞娘的宝囊,才发现被自己无意中擒来的人,竟是万妙仙姑,非平常妖娃淫妇可比,也是喜不自胜,再加后来飞娘另有图谋,一笑投怀,这一番滋味乐趣,又自不同。二人各有盘算,是以飞娘一开口,绿袍老祖立时便答允。

  当下二人一商议,绿袍老祖道:“幻波池禁制虽严,却挡不住我,你随我来!”随说,手一扬,“玄牝珠”碧光一端,倏地向前伸出,急速移动起来。所过之处,是地肺之中积聚亘古以来阴火的气泡之间的空隙,绿光穿梭其间,快疾无伦,瞬息千里。

  绿袍老祖等已到幻波池之下,搂着飞娘亲了一下,道:“你在下面等我,可别乱走!”飞娘媚眼如丝,道:“你还怕我走得了么?”

  绿袍老祖一笑,手一挥,元神与“玄牝珠”相合,又带飞娘上升了几百丈,离开了地肺太阴真火范围,全身化为一片绿光穿梭于地底崖石之中。略有石缝,绿光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转眼无踪。

  飞娘看在眼中,心中暗叫一声:“好险!”还不放心,试一运玄功,居然并无阴魔附身,可知绿袍老祖并未心生要挟之意,已当自己全心顺从,心中大是欣喜。

  却说绿袍老祖元神和“玄牝珠”相合,自地底侵入之际,正是幻波池中,水宫藏珍将要出世之际。幻波池中各人,将全洞禁制尽皆发动,易静主持总图,各人都有职司。英琼、癞姑在水洞之外,只等时辰一到,便由英琼进入,护圣姑元神出洞。

  原来“圣姑”伽因出身旁门,当年人极美艳,旁门中人,爱之若狂。其中有一个,不惜以本身元灵与魔法相合,趁圣姑不觉,将圣姑元神以魔法一起禁制在那面“元命牌”之上。后来圣姑法力日高,皈依佛门之后,更是身具极大神通,并非不能以本身法力解脱。但对方只是一片痴心,并无恶意,一展神通,必令对方形神皆灭。佛家素重因果,种一因必有一果,圣姑在精研佛法之后,更是不愿出此下策,是以因循迁延至今。

  后来,圣姑已经算出,要解去“元命牌”之魔法,唯有靠佛门“定珠”之力,使用“定珠”之人,还要将“定珠”炼成第二元神,身外化身,才能具此力量。英琼能在极短时间内炼成第二元神,圣姑也曾在暗中施法相助。

  当下英琼知道自己身负重任,稍有不慎,便违圣姑初意,是以格外谨慎。亥时将到,癞姑已将水洞埋伏,一起发动,当洞而立,以防万一有妖邪冲破禁制,攻到水洞之前时可以防御。圣姑水洞珍藏之中,其余宝物还在其次,那四十九颗“毒龙丸”,则是群邪人人想得之宝,非同小可。等癞姑准备妥当,英琼也连人带“定珠”,化为一团祥和之极的慧光,缓缓向前飞去。

  只听得水洞之中,先有极细的泉声传来,悦耳之极。渐渐水声加强,汹涌澎湃,如千丈急瀑,下泻绝壑。英琼飞进洞中,已到亥时,只听到一块平整的玉石之上,陡地一下巨响,玉石齐中开裂,飞起一团青影,青影初起时才如拳大,晃眼增大,隐隐可见青影之中,有一面碧绿玉牌,牌上碧光四射。

  英琼一见,知道时机已至,立时元神相附,将慧珠光芒直罩上去。慧珠光芒才一罩上去,青气便自消灭。玉牌上迸射如箭的碧光,也被陡地压了下去。上面飞起一条人影,英琼才看清是个美绝天人的妙龄女尼,知是圣姑道成飞升的元神,刚待行礼下拜,只见圣姑元神已迅速上升,一面手指地下,似有所嘱。英琼还未会过意来,圣姑元神已然穿洞而出。

  同时,在“定珠”慧光笼罩之中,玉牌之上,陡地传来一阵极其凄厉的叫声。碧光大盛,碧光之中,另有一条人影,疾飞起来。

  原来“元命牌”上的魔法,经“定珠”一照,便自破去,施展魔法之人,眼看数百年苦功,毁于一旦,心中又急又怒,待要拼命,碧光四射之际,元神已离牌而起。英琼这时,身化为二,第二元神仍附在“定珠”之上,原身一扬,紫郢剑已化为一道紫虹,绕在“定珠”的慧光之外。

  自“元命牌”中飞起的那人,一见慧光紫虹,似知不敌,满面悲忿,厉啸起来,手掐法诀,看来就要施为。英琼见时机已至,立时喝道:“道友,圣姑已经解脱魔障,飞升九天,你如何执迷不悟?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以魔法暗算圣姑,可知你自己也中了别人魔法暗算,是以才会神智颠倒,出此下策么?”

  自“元命牌”上飞起的那人,原是一个貌相清俊的中年道长,此际正满面悲忿,及听得英琼一叱,陡然一怔,似有所悟。英琼又道:“若不是你先中了魔法暗算,以你修为年资,早该成道,如何会误人误己?”

  那中年道者神情犹豫,正待开口,“元命牌”上,突然又起了一阵凄戾已极的厉啸之声,一条全身碧光乱进的魔影,张牙舞爪,倏然飞起,直向中年道长扑去,看情形,像是想将中年道长抱住神气。

  英琼早有准备,魔影一起,一声清叱,暗运玄功,“定珠”慧光急速旋转间,中年道者已然脱出“定珠”慧光之外,那条碧光迸射的魔影,却被紧紧裹住,厉啸不已。

  中年道长一脱出“定珠”慧光之外,神情立时大彻大悟,祥光绕身,向英琼点头行礼,也不说话,满面笑容,也自向上升起,转瞬不见。英琼知他在佛门“定珠”慧光透体之际,已然悟彻前因后果,解脱了数百年来的情孽魔障,得成正果,心中好生欢喜。

  此际,洞中裂开的玉石,已在向下沉去,现出一个其深无比的大洞,洞中轰轰发发的水声,正迅速传来。那是水洞藏珍将要出现的先兆。而在“定珠”慧光之中的魔影,厉啸声听来更是惊心动魄,正在勉力挣持。英琼先将手一指,紫郢剑如神龙摆尾,在“定珠”的慧光之中,直穿进去。

  英琼因为水洞藏珍将现,一时心急,想先将被困在“定珠”之中的魔影除去,再以全力收取洞中的珍藏,却不料这一来,只便宜了已然由地肺之中算准方位,直窜上来的绿袍老祖。若是此际,英琼根本不去理那被困在“定珠”之中的女魔,全神贯注,对付水洞藏珍,虽然绿袍老祖已然侵入,总难如愿。而英琼一心急,紫郢剑自慧光之中穿进,那女魔魔法也极高,昔年迷恋中年道长不遂,不惜以本身阴魔,暗附在道者的元神之上,道者元神受了阴魔所惑,才会倒行逆施。

  及至英琼佛门“定珠”罩身,道者被英琼言语点破,立时明白,女魔想要拼命,道者元神已脱出慧光之外。本来女魔魔法再高,身在佛门“定珠”的慧光之内,万难走脱。英琼一将紫郢剑光穿入,虽然死得更快,但那泛着碧光的“元命牌”,本是魔教中的一件至宝,威力极强。女魔一见紫光射来,自知万无幸理,就在临死之前的一刹那,发动魔法,那碧玉“元命牌”,趁紫郢剑剑光穿入之际,陡地化为一片碧光,竟穿出“定珠”慧光之外!

  紫郢剑一到,女魔一声惨叫,便自了帐。同时,穿光而出的那面“元命牌”,一声巨震,爆散开来,化为万千团碧光,四外发射,一时之间,全洞碧光荧荧,水洞禁制,立被触发。首先由那深洞中,“轰”地一声,射起一股水柱来,轰发之声,震耳欲聋,在水柱之中,各色宝光,四下飞窜。

  英琼当此情形,也不免有点手忙脚乱,一面指着紫郢剑,将水柱围住,不让水柱中圣姑藏宝飞遁,一面还要指挥“定珠”,将女魔的残魂消灭。其时满洞碧火,恰好绿袍老祖已从地隙之中,穿过禁制,来到洞中。他“玄牝珠”的光芒。和碧玉“元命牌”爆散之后的碧火一样,是以穿洞而入,英琼并未警觉,不知强敌已在咫尺。若不是紫郢剑威力太大,已将水柱围住,连绿袍老祖也不敢造次,不然一上来必然将“玄牝珠”幻化大手,将水柱中所有珍宝,囊括而去了。

  英琼的紫郢剑,圈住了水柱之后,只觉得水柱向外的张力,大到不可思议,紫郢剑几乎圈它不住。而各色宝光,更是不住在剑光中来回冲突,“元命牌”所化阴火,还在纷纷爆炸,水柱还在不断从洞中射出。英琼看到“定珠”之中的魔影,已由浓而淡,由淡而无,立时将慧光展布开来。

  慧光所到之处,满洞阴火,逐渐消灭。绿袍老祖隐伺在侧,一见这等情形,暗中施展魔法,令那未被消灭的阴火,由弱而强,又发出极其猛烈的爆炸,撼得全洞皆震。英琼不知就里,还以为那是女魔临死前所施的魔法,只得指挥“定珠”去消灭残余魔光。

  这时,水柱喷射已止,在紫光之中的各色宝光,也渐渐减弱,全被英琼以“太乙分光”之法,收入法宝囊中,紫光也渐渐缩小。英琼知洞中藏珍已完,“毒龙丸”将要出世。只听得洞中,传来一阵龙吟之声。龙吟之声才一传出,一只龙形宝盒,陡地穿空直上!

  这龙形宝盒上升之势,和其他宝物不同,来势快绝,才一出洞,自盒上龙首之中,喷出大股金光,金光所到之处,洞顶崖石立时消熔,看那情形,像是刹那之间,就要穿洞而出神气。

  英琼一见大惊,忙将紫郢剑光,化为一片光幕,将宝盒上升之势,阻了一阻。正待立时将剑光倒卷而下,将整个宝盒包住之际,忽地一只碧光森森的大手,自下而上,迅速向宝盒抓来。

  英琼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一声娇叱,紫郢剑立时倒卷而下,那大手竟然一样硬抓了上来,剑光到处,只听得一声怪叫,大手的手指,被削下三个来,但尚余两只手指,仍然夹住了宝盒,直向下沉去,去势快绝,眼看要没入池中,追赶不及,陡然之间,宝盒金光迸射,一下巨震,震裂开来。

  那宝盒金光迸裂,一震之威,真是惊天动地,满洞金光流窜,碧绿大手,立时被震散。但绿袍老祖魔法也真高,被震散的绿光,立时化为千百只绿手,随着金光爆射,盒中有四十九股黑色光芒电射而出之际,满空乱窜,转眼之间,已捞了三股在手。

  英琼又惊又怒,一面指挥紫郢剑,追逐那千百只碧手,一面将“定珠”光芒,迅速展布,要将全洞尽皆护住。依绿袍老祖心思,已到手三颗“毒龙丸”,仍嫌不足,还想再抢走几颗,但“定珠”慧光已至,再要不走,必被困住,是以一声厉啸,那千百只碧光闪闪的怪手,各自化为缕缕碧光,没入地中,去势快绝,转眼不见。那一下厉啸之声,仍自地底隐隐传来,连地皮都为之震动。

  英琼将余下的黑光全用剑光圈定收下,一数只有四十六颗,知道还是被来人夺了三颗去,心中懊丧不已,妖人已经远去,追也追不及了,只得消灭了残余魔火,退出洞去,见了癞姑,先自苦笑。

  癞姑一见英琼出洞,迎了上来,道:“琼妹,卢仙婆元神刚才来过,曾以无上仙法,令我们看到水洞中所发生的一切。据她所说,那碧光大手,似是绿袍老祖“玄牝珠”所化。当年三仙二老,合力布长眉祖师遗下的阵法,尚且被他漏网,过不在你!”

  英琼苦笑道:“若是绿袍老妖,‘毒龙丸’落在他的手中,岂不是更长妖孽气焰?”说时,易静也已飞来,道:“琼妹不必自责,绿袍妖孽虽然抢走了三颗‘毒龙丸’,但被紫郢剑所伤,又被圣姑藏丸宝盒震裂之际,受了重创,虽然得可偿失,到底不是全胜。”

  易静笑道:“倒是卢仙婆临走时说,幻波池上下,禁制如此严密,妖孽竟能来去自如,必是炼成不寻常的魔法,还要防他再来生事!若要严密防范,要请枯竹老仙将他所炼的青竹灵符,赐上十枚,那灵符可以化生亿万,生生不已,足可防御!”

  易静话才说完,忽然听得一个老人口音,自远传来,语带怒意,入耳心震,喝道:“老乞婆既然卖乖,就该由她独力承担,何必再来烦我?”

  易静等人刚听出那是枯竹老怪的声音,听来不知是从几万里外传来,心中正自骇然,又听得一个老妇人口音接口道:“你当我不能独力承担么?以后幻波池中,若再有妖孽偷入,算我学道不精!老贼怕事,老婆子却不怕的!”

  随听枯竹老怪哈哈大笑,道:“老乞婆,你既知我青竹灵符神妙,如何还要逞强?你如不怕事,现有多人,被困西昆仑星宿海‘黑地狱’之中,迳可前去将他们救出来,更显你神通!”卢妪怒哼一声,道:“原来你破不了‘天星魔网’,想激老婆子出马么?”枯竹老怪却只是连笑三声,便自声音寂然。

  此际,已有更多同门赶到,枯竹老怪和卢妪两人的对话,人人可闻,心下俱都骇然,全都屏气静息,无人敢于出声。因心知大荒二老得道千年,法力之高,不可思议,脾气之怪,也到了极点。二人一个在大荒山之阴,一个在大荒山之阳,心有隙嫌,结怨已数百年,互不相让,若是开口,一不小心,得罪了哪一个都担待不起!

  直到二人声音寂然之后,各人互望,仍然不知如何才好。癞姑向英琼、易静等人一使眼色,道:“这两位老前辈法力真高,别看他们对话,两人相距,不知相隔多少万里,便这随便说话,能万里传音,便非常人所能及了!若能有枯竹老仙青竹灵符为助,自然最好。若老人不肯,我们只好自己小心了!”

  癞姑话才说完,忽听哈哈一下笑声,起自身侧,青光一闪,众人之中,无一人看清是怎么来的,眼前已多了一个手持竹枝的青衣少年,枯竹老人的元神,已然现身。众人一见,忙即下拜。枯竹老人将手中竹枝向癞姑一指,道:“你不必激我,绿袍老妖用的是地气游行之法,随着地气所至,无孔不入,即使我青竹灵符,也未必阻得他住,只不过灵符化生亿万,到最细时,细若牛毛,一有侵入,便紧随不舍,令他难以应付而已,你有什么法子可以防御?”

  癞姑行礼后起身,笑嘻嘻道:“晚辈能有什么法子,不过仗着口舌还算乖巧,令老前辈出手而已!”枯竹老人道:“难怪你师父快证佛门正果,只留你眄眼师姊,不要你这小癞尼,果然可恶!”

  癞姑虽见老人满面笑容,不似有丝毫怒意,但听得老人如此说法,心知此老喜怒难测,也不禁暗中伸了伸舌头,不敢再说什么。

  老人随说,手中竹枝微抖,苍翠欲滴,像是新从大雨之后的竹枝之中采摘下来一样,上面附着三数十片竹叶。随着老人将竹枝微抖,每一抖,便有一片竹叶,化为一股青光飞起,射向洞壁之中。

  易静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一惊,幻波池中五遁禁制,何等厉害,自己又不在总图之旁,一时之间,未能将禁制止住,若是青光射出,将全洞禁制引发,虽然终无大碍,但老人若是措手不及,面子上须不好看。

  及至三股青光投入,禁制丝毫未被触动,易静才放下心来,看老人时,正在向她注目微笑,知道自己心事被老人看破,老人早有准备,心中好自佩服。

  转眼之间,自竹枝之上,已有十片竹叶,化为青光飞起,没入洞壁不见。老人微笑道:“竹叶灵符已将幻波池方圆百里护住,与洞中五行禁制相配合,来人若不怕与我为敌,只管前来,让他尝尝味道!老丐婆适才被我言语所激,必到西昆仑去救人。星宿老魔的‘天星魔网’,非其他法宝可破,只有老丐婆‘吸星神簪’是它克星,你们有空,不妨也去凑凑热闹!”

  枯竹老人话才说完,忽然长眉一竖,面有恚容。众人正不知老人是何心意之际,老人一声怒叱,叱声未绝,人已不见。众人相顾骇然。随即由易静带领,到前洞去商议前往星宿海一事。水洞中所得的藏珍,暂由英琼掌管,等候师长分配。

  却说绿袍老祖虽然抢到三颗“毒龙丸”,但是先遭紫郢剑所斫,复遇宝盒炸裂,元神受创,着实不轻。自元神被震散之后,竟不能立时复原,直到窜入地底百里之深,才算勉强凝聚在一起,但光芒已大是黯淡,及至与许飞娘会合,向飞娘略打手势。飞娘何等眼力,看出他和去时大不相同,心中暗骂妖孽将事情看得容易,必是吃了大亏回来,及至听绿袍老祖一说,竟然将“毒龙丸”得了三颗之多,心中大喜,立逼老祖将“毒龙丸”先给她一颗。

  绿袍老祖自知受创甚重,仰仗“毒龙丸”之功,虽可复元,至少也要两颗。若是将余下一颗给了飞娘,自己岂不是白冒了奇险?正想设词推托间,陡地听得地面之上,传来一声断叱。

  此际,绿袍老祖和许飞娘,身在地底百里之深,可是那巨叱声,透地而下,却如同就在身边响起一样。随着巨叱声,忽见有青光一闪。绿袍老祖和许飞娘一看,就认出那股青光来历,不禁大惊。别说是在重创之余,就是平日,见了也是逃走为上,何敢招惹。立时一拉飞娘,直向地底窜去,青光也自一闪不见。

  原来枯竹老人的灵符,与他心灵相合,一有感应,立时惊觉。他发出十片灵符之后,十片灵符便在幻波池百里之内,四下游走,一遇敌人,心灵立有警兆。当他话一讲完之际,便已发觉妖孽就在近侧未走,立时赶来。他那巨叱之声,乃是旁门之中最厉害的“喝天透地”之法,若是平常妖孽,在他一喝之下,立时神飞魂裂,听凭处置。但绿袍老祖和许飞娘究非寻常妖孽,看出情形不妙,立时遁走。

  枯竹老人本欲追踪而下,但看出绿袍老祖直趋地肺,老人投鼠忌器,唯恐妖人情急,将地肺中气泡震破,造成无比灾祸,是以才未曾追上来。绿袍老祖已是惊弓之鸟,一直窜到紧贴地肺之处,方始停止。许飞娘再一软求,绿袍老祖注定了飞娘,道:“你要我‘毒龙丸’和天蝎元胎倒也不难,但天蝎元胎一旦成为你第二元神,连我也制你不住,这却非我所愿!”

  许飞娘娇嗔道:“你我已成夫妻,莫非还信不过我么?”绿袍老祖笑而不答,飞娘知道决不能就这样顺遂自己心愿,一横心,道:“你要如何,只管直说!”绿袍老祖道:“你向我本命神魔滴血立誓,我便如你所愿!”

  飞娘一听,心头不禁一凉。她自然知道,若是照绿袍老祖所言,向他本命神魔滴血立誓,自此之后,元神便附上对方神魔,永远不能解脱。

  虽然将天蝎无胎炼成第二元神,神通远超本来,但若一对绿袍老祖心生敌意,立为对方所制,苦不堪言。

  这时,飞娘真是进退两难,若是此际不答应,绿袍老祖何等凶残,只怕立时出手,一样没有幸理!飞娘心思本极灵慧,心知自己泥足深陷,越来越深,然已不能自拔。权衡轻重,还是依对方所言,只盼日后能另外找到魔教中的高手相助,替自己除去附身阴魔。好在眼前老妖对自己迷恋甚深,必不至于加害自己!

  飞娘只不过略一思索之间,已见绿袍老祖双目之中,凶光隐现,大有怒意。飞娘素知老妖凶残无比,若是引他起疑,更是不妙,立时嫣然笑道:“原来你还是不信我对你死心塌地,只管向你本命神魔发誓,我怕什么?”

  绿袍老祖嘻着一张阔口,道:“当真?”飞娘也不再说什么,一扬手,中指尖端,立现殷红,一滴心血,自指尖缓缓滴出来,殷红无比。

  绿袍老祖一见,伸手在顶门之上一拍,一条长不满一尺,碧光精纯无比的魔影,缓缓伸起。飞娘将手指一弹,那一滴心血,向前飞去,立时渗入魔影中心。心血一飞人魔影之中,飞娘心头,便大受震动。事已至此,后退无路,索性凝神道:“日后若有异心,任凭神魔处置!”

  绿袍老祖哈哈一笑,本命神魔重入泥丸,手一扬,自袍袖之中,缓缓飞出天蝎的元胎来,长不过半尺,但神态狞恶,黑鳞之上,隐泛红光。飞娘见老祖果不食言,心中大喜,立时将元神飞出。绿袍老祖再将指一弹,弹出一枚“毒龙丸”,化为一片黑光,向前飞去,将飞娘元神包没。

  飞娘功力本深,“毒龙丸”所化黑光,一将元神包没,立时运用玄功,将“毒龙丸”自外而内,渐渐吸收进去,前后不过一个时辰,黑气吸尽,飞娘一声欢啸,元神已一分为二,其中一个,直向天蝎元胎投去,转眼之间,一起不见,许飞娘容光焕发,笑殷殷站在绿袍老祖之前。

  老祖笑道:“已遂你心愿了?”飞娘媚笑道:“也不知是谁遂了心愿!”老祖怪笑,自运玄功,用另外两颗“毒龙丸”疗伤。自此“万妙仙姑”许飞娘,和绿袍老妖,已成两位一体。不提。(校者按:据还珠原文,毒龙丸“乃古今最毒烈的圣药,专能降妖除怪”,不应有疗伤功效吧?望文生义也是巨毒之物,倪匡又在乱入了=_=)

  却说在西昆仑魔宫之上,沐红羽和齐霞儿等人,合力赶走许飞娘之后,红羽向各人说明来意,霞儿素知丌南公镇山之宝“落神坊”威力极大,便命众人暂时后退,停止进攻。红羽向各人告了罪,飞身而上,停在半空,手掐法诀,指定“落神坊”。

  当红羽才发出“落神坊”之际,已然暴涨到百十丈高下,此际再一经施为,涨得更是高大,雷火轰发之声,更是震天撼地。一面涨大,一面在缓缓向下压去。到了离“天星魔网”还有数十丈距离时“轰”地一声巨响,五股烈火,激射而下,和魔网方一接触,烈火之中,霹雳连声,如百万天鼓齐鸣,震撼之力,大得不可思议。刚才连经众人法宝飞剑连攻,纹丝未动的“天星魔网”,此际竟如怒潮起伏,摇荡起来。(校者按:“落神坊”名字听起来比姜子牙的“打神鞭”还牛叉,要是由还珠来写,在丌南公手上施展,又会是什么样一番威猛场面呢?)

  红羽身在半空,连声妖叱,“落神坊”红光万道,五股烈火之中,一团接一团雷火,向下打去,打得黑云翻飞,金星乱迸,眼看在黑云翻动之中,雷火专注的所在,黑云已渐渐被攻开一个大洞。可是黑云看来至少有百十丈厚,虽然穿透三、五十丈,下面黑云仍是翻滚上涌,并未被攻穿。红羽再一声大喝,整座巨如山岳的“落神坊”,陡地向下疾沉。被攻开的云洞之外的黑云,也疾包了上来。就在此际,只听得天际传来一声疾喝。

  那一下疾喝声,竟然比“落神坊”所发的轰发之声,还要惊人。随着疾喝声,一股青气,自天际远处,疾射而下,在青气之旁,有一道红光,紧随其测,红光之中,隐传霹雳雷电之声。那一青一红两股光芒,来势快绝,才一入眼,霞儿刚认出那股红光,像是师门至交,“神驼”乙休的霹雳霞光遁法,两股光芒,已自抵达。(校者按:可怜霸气侧漏、无拘无束的乙桑被倪匡写成众小的专职打手兼保镖了,到处救急,哪得有空下棋。)

  这时,“落神坊”下沉,已快被其疾无比涌上来的黑云包没,红羽正在全力施为,青气红光一到,红羽只觉手上一紧,“落神坊”竟不再听自己指使。红羽性烈,不知来者是敌是友,“天刑刃”刚化为两道银光电射而出,红光之中,已现出一个驼背红脸老人,扬手一片红光,将“天刑刃”挡住,喝道:“且看老怪物有何本领!”

  在“神驼”乙休现身同时,青气之中,也现出一个貌相清瘦的老者,一到就将手一扬,一团五色驳杂的光芒,疾向云洞之中射去。

  那团五色光芒一射出,卷上来的黑云,已疾如奔马,倒卷上来,将“落神坊”和那团五色光芒,一起包没。黑云浓密,两件宝物一经包没之后,连一丝宝光也看不见。只见那老者双臂一扬,双手一挫,只听得黑云之下,陡地传来一声大震。

  那一下巨震声,声音并不大,听来略觉哑闷,但是一震之威,却是不可思议,只见浓密无比的黑云,陡地如开了锅一样,向上疾涌翻滚起来。

  老者和乙休一到,本来已停手的众人,全离黑云不远,黑云陡然向上翻来,颇有措手不及之感,只有霞儿功力最高,一纵金光,首先避开。其余各人正待纷纷行法之际,乙休已一声大喝,袍袖展处,一片红光,疾展而出,将各人一起向上托起百十丈高下。只见黑云翻涌之中,五色雷光一闪不见,“落神坊”也已化为千百团雷火,也是一闪即灭,黑云之中,出现一个丈许方圆的圆洞,只见圆洞之下,原来山顶的黑石平台已然不见,一座壮丽无比的魔宫,矗立在山上,老者化为一股青气,正向下疾射而下。乙休随即化为一片红光,也待穿洞而下,但是黑云中空洞出现,当真只是一眨眼功夫。乙休为免各人为暴飞起来的黑云所伤,便展神通,将各入托起,就这微一耽搁之际,黑云重又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云洞立时隐没。

  等乙休化为一道红光,穿射而下之际,只穿下一半,黑云便已涌了上来,将乙休全身包没。霞儿等人一见,不禁大惊。随听黑云之中传来乙休一声巨喝,红光陡现,只见乙休须发猬张,脸上已变成紫色,身子暴涨,如同天神一样,双手十指之上,各射出一股金光,全身金红光芒迸射,硬生生将身边黑云,一起撑开,飞身而上。乙休一脱困,神情便渐复常态,各人纷纷上来拜见。乙休一摆手,道:“老魔的‘天星魔网’,的确不容小视,你们不必白费心机了!”霞儿等人素知此老向不服人,如今竟这样说,可知“天星魔网”,的确非同小可。

  霞儿躬身道:“同门多人,被困魔宫之中,弟子等总不能坐观。”乙休笑道:“丌南公老怪物,果然有点门道,虽然葬送了一座‘落神坊’,一枚‘五雷紫庭珠’,居然将‘天星魔网’震破一个洞,可以穿身而下,且先让他出点力再说!”

  霞儿等众人这才知道,和乙休同时赶到的那老者,竟是落伽山黑神岭,旁门之中第一高手丌南公。只是不知何以肯为本门出力,心中俱皆惊疑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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