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欲海沉沦 都天烈火
 
2019-11-21 22:49:34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金蝉、石生、庄易飞行迅速,没有多时便离峨眉不远。正行之间,忽见两道青光从远天边由西往东南一闪即逝。金蝉认得两道剑光已得了峨眉传授,揣着来路,正从峨眉方面飞起,疑是凝碧新入门不久的同门。不知有什么事飞得那般快法,偏又相隔太远,不及追上前去询问,只得作罢。一路寻思,眼看快到凝碧崖上空,倏地又见一道紫光和一道青光冲霄直上。正是英琼、若兰二人,连忙迎上前去,未及开言,英琼首先抢问:“来时路上可曾看见寒萼与司徒平二人行过?”

  金蝉答道:“我倒未见二人,只看见两道青光,像是本门中人,由此往东南天际飞去,难道山中又发生了什么急事?”英琼忙对若兰道:“你猜得对,他二人定是回转紫玲谷去了,我们赶快追去!”金蝉还要追问究竟,英琼急道:“这没你的事,只是她姊妹闹点闲气,我们要去追她回来。你先回仙府,等我们将人追回再谈吧!”说罢,也不俟金蝉答言,匆匆拉了若兰,同驾剑光冲霄而去。

  金蝉见二人飞行已远,便带了石生、庄易往下降落。刚要到地,又见神雕佛奴在前,秦紫玲驾着那只独角神鹫在后,迎面而来。紫玲在神鹫背上只朝金蝉等三人笑着点了点头,便即往空飞去。金蝉降落下去一看,岭前静悄悄的,只有袁星一人站在仙籁顶飞瀑底下掬水为戏,见了金蝉跪下行礼,金蝉便问:“他们都往哪里去了?”袁星恭身答道:“各位仙姑和新来几位大仙都在太元洞内商量事呢!”金蝉闻言,慌忙同了石生、庄易直往太元洞跑去。

  石、庄二人见这凝碧崖果然是洞天福地,仙景无边,俱都惊喜非凡。因为金蝉催促快走,不暇细细赏玩,一同进洞一看,正中石室内坐定的除了齐灵云、周轻云、朱文、严文英、吴文琪、裘芷仙等原有诸同门外,还有好多位男女同门。也有认得的,也有未见过的。

  灵云见金蝉成功回转,甚是心喜。金蝉等三人与大冢彼此见礼,略一叙谈,才知余英男自英琼等取来温玉,日服仙药,业已复原。妙一夫人日前曾回山一行。这些新到的同门,皆为重阳盛会在即,久慕仙府奇景,又急与久别诸同门相见,所以先期赶来团聚。还有多人,有的尚未得到传谕,有的因事羁身,有的已经得了师长传谕尚在途中,不久都将陆续到齐。

  目前已到的,除了风雷洞髯仙门下的石奇、赵燕儿,因洞府毁于妖气,奉命移居凝碧崖外,远客计有岷山万松岭朝天观水镜道人的门徒“神眼”邱林、青城山金鞭崖“矮叟”朱梅的弟子纪登、陶钧,昆明开元寺“哈哈僧”元觉禅师弟子“铁沙弥”悟修,和“风火道人”吴元智门下的“七星手”施林、“灵和居士”徐祥鹅,一个个都是仙风道骨,气宇不凡。

  金蝉原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因见灵云把大家聚在这平时准备朝参师长的中间石室以内谈话,必有要事商议,只得勉强忍住。一眼看见朱文独自一人坐在离门最近的一个石墩之上默默不语,近旁不远恰巧空着一个位子,便搭讪着走了过去。一落坐便悄问朱文:“紫玲姊妹因何淘气?司徒平又是何时回山,为何也与寒萼同行?”一口气问了好些,朱文只把嘴朝着灵云努了努,一言不发。

  金蝉见连问数次,朱文俱不搭理,一赌气把头转向一边,身子在旁一偏,将石生招了过来坐下,已听灵云道:“诸位师兄、师弟、师妹!适才知秦家姊妹因在青螺用‘白眉针’伤了藏灵子门人师文恭,此番回山无心与藏灵子相遇,该有十六日险难,稍一救援不及,便遭惨祸。尤其是八月中秋,便是她母亲宝相夫人脱劫之时,更不可误却这千载一时的良机。此事非有‘怪叫化’凌真人方能解围。现奉掌教夫人之命,着愚妹借送还‘九天元阳尺’为名,前往青螺峪邀请凌真人出山相救,即时便要起程。而防守仙府责任重大,暂时还须有个主持,以免有事发生之时失却通盘筹算。按照入门先后和道力深浅,自以纪师兄为第一,意欲请纪师兄代愚妹统率一切,便不虞有失了。”

  峨眉门下班次之分甚严,灵云虽不算最长,因奉师命,义无多让。既有要事他去,论道行班次,均以纪登为长,自然不便推却。只口头上略致谦辞,便接受下来。纪登是“矮叟”朱梅的大弟子,学道多年,也颇得众望,其余各人,自无话说。

  当下灵云略为分派,又嘱咐朱文、金蝉好好在洞中听从纪师兄吩咐,不要离开,然后用遁法直往青螺峪飞去。灵云走后,大家略谈了一阵,均各自便。文英带了庄易往洞外去观赏仙景,金蝉拉了石生迳去寻了朱文、轻云,追问别后之事。

  原来施龙姑和阴素棠的弟子孙凌波本是死党,自从二人看中石奇,前往飞雷洞寻衅,结果羊肉未吃成,闹了一身臊,孙凌波身遭惨死,自己也几乎送了性命,本就怀恨在心。等到阴素棠得到孙凌波的死讯,决要向施龙姑问明情由,好作报仇打算。阴素棠赶到姑婆岭,到了施龙姑洞前,忽听头上有破空的声音,两道半青不白的光华如太白经天,直往洞中穿去。阴素棠现在虽然失足走入邪道,毕竟出身昆仑正派。除了自己多行不义外,对于各派邪正分别颇清,这时看出来人是华山派中能手,暗忖:“施龙姑既嫁给了熊血儿,难道就不知道轻重利害,背了藏灵子师徒偷偷摸摸已是不可,怎便大招大揽,连华山派这一干色魔也延纳了来?”

  阴素棠正在踌躇,忽听有男女答语之声,由洞中传出,待要避开已来不及。那出来的几个男女,内中两个女的,一个施龙姑,一个是魔教中有名的“勾魂姹女”李四姑。还有三个男的,正是华山派几个魔君:史南溪、“阴阳脸子”吴凤、“兔儿神”倪均。一出洞便由施龙姑为首,抢上前来拜见。

  当下一行人等,进得洞去。施龙姑便含泪将孙凌波怎样在飞雷洞前身遭惨死,自己同李四姑若非见机得早也步了她的后尘等经过情形说了一个详细。原来施龙姑自从飞雷洞前漏网,逃到归途路上,“勾魂姹女”李四姑遇见旧好“阴阳脸子”吴凤,便约他相助报仇。吴凤又转约了毒龙尊者的师弟史南溪,再约了“兔儿神”倪均,一时群邪毕集,正在商议报仇之策,见阴素棠到来,自然大为欢迎,请阴素棠加入相帮。

  阴素棠对报仇自是十分愿意,但她毕竟见识广,知道事非易与,只管唯唯否否,未下肯定答词。一面又看各人亲昵情形,不住拿话去点醒施龙姑。意思说她不要如此明目张胆胡为,藏灵子师徒不是好葱的。谁知施龙姑已为史南溪等淫魔邪术所迷,闻言强笑道:“血儿他不顾我,把我一人冷冷清清的丢在此地。以前几次要拜他师父的门,学些本领道术。想是他师父嫌我资质太低,不堪教训,始终没有答应。这次在峨眉吃了外人的亏,差点送了性命,事后思量,皆是自己道行不济之故。现在我和李四姑都拜在华山派烈火祖师门下,静等祖师回山就行拜师之礼了!”

  阴素棠闻言,便知龙姑因为贪淫,又恐后患,竟自毅然不顾一切,背却丈夫投身到华山派门下!知她将来必无好果,错已铸成,无可再说。至于报仇,这些淫魔前去如能如愿,更省得自己费事。否则等他们失败回来,自己再广寻能人为助,设法报仇,也免得沾他人的光,此时正好坐山观虎斗。人已死了,报仇何在早晚?自己羽毛未丰以前,何苦随着他人去犯浑水!想到这里,便推辞着到时再来,迳回枣花崖去了。

  施龙姑此时,已无所忌惮,早已打定主意,异日熊血儿不知更好,只须等他回时,略避一些形迹。若如事情败露,好在有华山派作为护符,索性公然与他决裂,省得长年守这活寡!等阴素棠走后,三男二女五个淫魔,又会开无遮,任情淫乐起来。

  过没三日,约请的人陆续来到。除了华山派门下的“百灵女”朱凤仙、“鬼影儿”萧龙子、“铁背头陀”伍禄外,还有昔日曾在北海陷空岛陷空老祖门下的“长臂神魔”郑元规。那郑元规自从犯了陷空老祖的戒条,本要追回飞剑法宝将他处死,多亏他大师兄灵威叟再三求情,又给他偷偷送信,才得逃走。自知师父戒律素严,早晚遇上还是难讨公道,便投奔到百蛮山赤身峒“五毒天王”列霸多门下。那列霸多是个蛮族,自幼生着一身逆鳞,满口獠牙,本就无恶不作,自从得了郑元规,愈发同恶相济。

  妖邪乘着人多势众,个个兴高采烈,以为凭着华山派烈火祖师传授的“都天烈火大阵”,定然可将峨眉攻下。公推史南溪主持一切。施龙姑想起还有些同道可邀来相助,但却全扑了空,在回姑婆岭时,见自己洞前暗赤光彩,杀气腾腾,千百道火线似红蛇乱飞乱窜,知是史南溪等在演习阵法。正要催动光华前进,忽然一眼瞥见离姑婆岭还有三十余里一座高峰绝顶上,有两个人在那里对坐。

  施龙姑心中大奇,暗想:“那座峰上丰下锐,高出左近许多峰巘之上,似一根倒生着的石笋挺立天半。上面除了有些奇石怪松外,漫说是人,连鸟兽也难飞渡,寻常修道的人也不会上去盘桓。这两人来头想必不小!现在各道友正在姑婆岭练法,莫要把机密被外人得了去。记得以前因采药曾上去过两次,有一次在无心中发现上面有一个洞穴,直通到半峰腰下。此时因为那洞幽深曲折,洞底又是一个极深水潭,无甚用处,没有再去。反正此时回山也没甚事,何不就便前往探个动静?”

  当下便将剑光降低,仗着密云隐身,紧贴着山麓飞行。顷刻之间到了峰底,急匆匆找着以前去过的那个洞穴,飞身入内。才一入洞,便见剑光影里有一团大如车轮的黑影迎面扑来。一个不留神,差点吃那东西将粉脸抓碎!还算龙姑机警,忙运剑光去斩时,那东西已疾如电逝掠身而过,飞出洞外去了。

  龙姑暗想:“无怪人说深山大泽,多生龙蛇。连这一个多年蝙蝠也会成精,竟然不畏剑光。自己一时疏忽,差点还吃它伤了!”当时微觉左耳有些疼痛,因为急于要知峰上人的底细,并未在意,仍旧觅路前行。叵耐以前来路大都不甚记忆,兀自觉得洞中黑暗异常,霉湿之气蒸薰欲呕,一任自己运用玄功,剑光只能照见三尺里外,也不知飞绕了许多曲折甬径,仍未到达上面。

  末后总算依稀辨出昔日行路,算计不会再有差错,刚飞上去约有十来丈左右,明明看见前面是一个岩窗,正待运用剑光飞身而上,忽地前额一阵剧痛!火花四溅!眼前一黑,许多碎石块似雨点一般打来,同时自己的飞剑又似被什么绝大力量吸收了去。刚喊得一声“不好”,一阵头晕神昏,支持不住,竟从上面跌下来,“扑通”一声坠入下面深潭臭水里面,水花四溅,琤瑽作响。

  龙姑在水中挣扎,冒起水面,恰好看见自己的飞剑正从上面坠落。惊慌昏乱之中不暇细想别的,忙运一口真气将剑光吸来,与身相合。仍旧腾身而起,忙取出随身法宝,一面用法术护身,四下里留神观察。只觉出头面上有几处疼痛,余外并无一丝一毫异状,既无鬼怪,也无敌人在侧,心中好生惊异。再仔仔细细飞向适才坠落的顶上一看,原来是一块凸出的大怪石。黑暗之中看不甚清,连人带剑撞将上去。飞时势子太猛,正撞在自己头上,将头脑撞晕,坠落潭底。若换寻常的人,怕不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那丈许大小的怪石也被剑光撞得粉碎,所以当时看见火星四溅,并非有什么埋伏。暗怪自己鲁莽,受这种无妄之灾,还闹得浑身臭泥臭水,好不丧气!欲待回去更衣再来,一则不好意思对众人说起吃亏之事,二则恐峰上的人离此他去。想了想,这般狼狈情形怎好见人?决计还是上去,只探明了实情就走。略将身上湿衣拧了拧,顺手往脸上一摸,剑光照处,竟是一手鲜血!知道虽未受有重伤,头皮已撞破无疑。自出娘胎修道以来,几曾吃过这般苦处!不由冤忿气恼一齐都来,越发迁怒峰上之人,好歹都要察出真相以定敌友。

  人入迷途,都是到死方休,甚少回头是岸。龙姑虽是异教,学道多年,功行颇有根柢,并非弱者。她没有想想,一个飞行绝迹的剑仙,岂是一个大蝙蝠所敢近身?一块山石便能将自己撞得六神无主,头破血流,身坠潭底,连飞剑都脱了手的?

  当下龙姑仍是一丝也不警悟,照样前进。因为适才吃了大亏,不敢再为大意,一路留神飞行。偏这次非常顺利,洞中也不似先前黑暗,顷刻之间已离绝顶只有一两丈光景。恐被对方觉察,收了剑光攀援而上。到达穴口,探头往外一望,果然离身不远有两个人在一块岩石上面对弈,旁边放着一个大黑葫芦,神态甚是安详。

  定眼一看,两人都是侧面对着自己。左边那人是个生平第一次见到过的美少年。右边那人是个驼子,一张黑脸其大如盆,凹鼻掀天,大眼深陷,神光炯炯。一脸络腮胡须长约三寸,齐蓬蓬似一圈短茅草,中间隐隐露出一张阔口。一头黄发,当中绾起一个道髻,乱发披拂两肩。只一双耳朵倒是生得垂珠朝海,又大又圆,红润美观。身着一件其红如火的道装,光着尺半长一双大白足,踏着一双芒履。手如白玉,又长又大,手指上留着五、六寸长的指甲,看去非常莹洁。

  驼子右手二指拈着棋子,沉吟不下,左手却拿着那葫芦往口里灌酒。饶是个驼子,坐在那里还比那少年高出两个头!要将腰板直起,怕没有他两人高,真是从未见过的怪相貌!

  再细看那美少年,却生得长眉入鬓,目若朗星,鼻如垂玉,唇似列丹,齿如扁贝,耳似凝珠,猿背蜂腰,英姿爽飒。再与那身容奇丑的驼子一比,越显得一身都是仙风道骨,不由看得痴了。

  美少年与驼子所在山峰,因高耸入云,上面不生杂树。只有怪石缝隙里,疏疏密密并生着许多奇古的矮松,棵棵都是轮囷盘郁、磅礴迂回、钢针若箭、铁皮若鳞、古干屈身,在天风中夭矫腾挪,宛若龙蛇伸翔,似要拔地飞去。驼子和那少年对弈的磐石在一株大松树下。两个黑钵里装着许多铁棋子,大有寸许,看去好似一色,没有黑白之分,敲在石上发出“叮叮”之声。与松涛大风相应,清音娱耳。龙姑藏身的那洞穴也在一株松针极密的矮松后面,穴旁还有一块两丈多高的怪石。人立石后,从一个小石孔里望出去,正看前面磐石和那两人动作,石外的人却绝难看到石后。

  龙姑见有这种绝好隐蔽,便从穴口钻出,运气提神轻轻走向石后,观察那两人动静。身刚立定,便听那少年道:“晚辈还奉师命有事嵩岳,老前辈国手无敌,现在业已输了半子。难道再下下去,还要晚辈输得不可见人么?”说到这里,那驼子张开大口“哈哈”一笑,声若龙吟。龙姑方觉有些耳熟,那驼子忽地将脸一偏,对着龙姑这面笑了一笑,越发觉出面熟异常。看神气好似踪迹已然被他看破,不由大吃一惊。总觉这驼子是在哪里见过面的,并且不止一次,只苦于想不起来。

  当时因为贪看那美少年的风仪,驼子业已回转面去与少年谈话,适才一笑似出无心,便也放过一旁,留神静听二人讲些什么。那驼子对少年道:“你忙些什么!白矮子此时正遍处去寻朱矮子到百蛮山赴东海三仙之约,你去嵩岳也见不着,还得等他回来。此时赶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留此陪我多下一局弈棋,就便看看鬼打架岂不有趣?”

  那少年答道:“既是家师不在嵩岳,弟子去也无用。老前辈玄机内莹,烛照万象。此次三仙二老均为百蛮,不知妖孽可能漏网?”说时又在石的右角下了一子。驼子答道:“此事奇绝,照说三仙二老,用长眉真人所传的生死晦明幻灭阵,应无被妖孽漏网之理,但屡经推算,偏偏仍有不明不白之处,是则真天机不可泄漏了!”

  那少年又道:“传说青海教祖藏灵子也会前去凑热闹?”驼子笑道:“藏矮子么?我曾与他相遇,为了一个下流女孩子的母亲,是我旧友,如今又与他有点关系,还生了一场争论。那女孩天生孽根,叛夫纳淫,积恶日重,将来可能形神皆灭,所以赶来看看。”

  那驼子说完了那一席话,两眼渐渐闭合,大有神倦欲眠神气。龙姑先时虽在留神偷听,一边还贪看那美少年的丰仪。仅仅猜定驼子虽不是峨眉同党,也决不是自己这一面的人,别的并未注意。后来听出所说的有点像是藏灵子,渐渐又仿佛在说自己,越听越觉刺耳!施龙姑如不是入迷途太深,听闻驼子这一番话,惊魂散魄,痛改前非,再听出那驼子与她母亲有旧,若是上前跪求解免,何致遭受日后惨劫!

  这时施龙姑却只把一双俏目从石缝之中注定那美少年,越看心里越爱,色令智昏,竟看那美少年无甚本领。若非还看出那驼子不是常人,自己适才又不该不留神闹了个头破血流浑身血污,几乎要现身出去勾引一番才趁心意。正在恨那驼子碍眼,心痒难搔,猛想起:“看这驼子气派谈吐都不是个好相识,这座峰密迩姑婆岭,必已得了虚实。那美少年明明是峨眉门下无疑,何不乘他不备,暗中给他几飞针?倘若侥幸将他杀死,一则除去强敌,二则又可敲山镇虎,将那美少年震住,就势用法术将他迷惑摄回山去,岂不胜似别人十倍!”

  龙姑随即将头偏过石旁,准备下手。因测不透驼子深浅来历,诚恐一击不中,反而有害,特地运用玄功,将一套“玄女针”隐敛光芒,觑准驼子右太阳穴发将出去。那金针初发时恰似九条彩丝,比电闪还疾。眼看驼子神色自若,只在下棋,并未觉察,一中此针,便难活命!

  就在这一眨眼的当儿,那少年倏地抬头望着自己这面将手一扬,仿佛见有金光一闪。那驼子先把右手一抬,似在止住少年,那金光并未飞出。同时驼子左手却把那装棋子的黑钵拿在手内,搭向右肩,朝着自己,驼子动作虽快,看去却甚从容,连头都不回望一下。那棋钵非金非石,余外并无异处。说时迟,那时快,龙姑的九根“玄女针”恰好飞到,只见一道乌光与针上的五色霞光一裹,耳听“叮叮叮叮”十来声细响过处,宛如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龙姑大吃了一惊,这才知道轻捋虎须,驼子决不肯干休!刚想再用法宝飞剑防御,驼子不知取了一件什么法宝反掷过来。一出手便是一团乌云,麟爪隐隐,一阵风般朝龙姑当头罩去。龙姑忙使飞剑防身,欲待驾起遁光退避,已来不及,当时只觉眼前一黑,身上一阵奇痛,神智忽然昏迷,晕死过去。

  过了好一会,觉着身子被一个男子抱在怀中,正在温存抚摩,甚是亲昵,鼻间还不时闻见一股男子温香。起初还疑是在梦中,微睁媚眼一看,那人竟是个美貌少年道士。眉若横黛,目似秋波,流转之间隐含媚态。一张脸子由白里又泛出红来,羽衣星冠,容饰丽都,休说男子,连女人中也少如此绝色!转觉适才和驼子对弈的美少年,风神俊朗虽有过之,若论温柔美好则还不及远甚!

  尤其是偎傍之间,那道土也不知染的一种什么香,自要令人闻了心荡神摇春思欲活。见他紧搂纤腰,低声频唤,旁边还放着一个盛水的木瓢,看出并无恶意,刚要开言问讯,那道士已然说道:“仙姊你吃苦了。”依了龙姑心里还不舍得就此起身,到底与来人还是初见,既然醒转,不便再赖在人家怀里。才待作势要起,那道士更是知情识趣,不但不放龙姑起身,反将抱龙姑的两手往怀里紧了一紧,一个头直贴到龙姑粉脸上面挨了一下。龙姑为美色所眩,巴不得道土如此,先还故意佯作起立。被道士连连搂抱,不住温存,早已无力再作客套。只得佯羞答道:“适才被困在一个驼背妖道之手,自忖身为异物,想必是道友将我救了!但不知仙府何处,法号是何称呼?日后也好图报。”

  道士道:“我已和仙姊成了一家,日后相处甚长,且休问我来历。适才见仙姊满身血泥污秽,是我寻来清水与仙姊洗涤,又给仙姊服了几粒丹药才得回生,请问因何狼狈至此?”龙姑此时业已色迷心窍,又听说道士救了自己,越发感激涕零,不暇寻思,随即答道:“妹子施龙姑,就住前面姑婆岭。路过此山,见有二人下棋,疑是敌人前来窥探,被内中一个驼背道人收去一套‘玄女针’,又用妖法将妹子治倒。幸得道兄搭救,那驼子不知走了不曾?”

  那道士又细细盘问了驼子经过,虽然脸上频现惊骇之容,龙姑却并未看见。等到龙姑说完,那道士忽然扭转龙姑娇躯,抱紧说道:“亏我细心,不然几乎误了仙姊性命和攻打峨眉的大事呢。”龙姑忙问何故?道士道:“我便是巫山牛肝峡铁皮洞的温香教主‘粉孩儿、雾香真人’冯吾,与烈火祖师、毒龙尊者、史南溪俱是莫逆之交。应了史南溪之约前来,正行之间忽然看见下面山谷中有条似龙非龙,虎头蓝鳞,从未见过的异兽。落下遁光,怡好遇见那驼子正说要将你处死,是我用法宝飞剑将驼子二人赶走,将你摄到此地。用清泉洗去你脸上的血泥,又用我身带仙丹将你救转。只说无心之中救了一人,没想到你便是姑婆岭的施仙姊,真可算是仙缘凑巧了!”

  龙姑这时已看清自己存身所在并非原处,又听得那道士便是史南溪常说各派中第一个美男子,生具阴阳两体的巫山牛肝峡“粉孩儿、香雾真人”冯吾,一听惊喜交集,全没想到冯吾所言是真是假。连忙挣着立起身来下拜道:“原来仙长便是香雾真人,弟子多蒙救命之恩,真是粉身碎骨难以图报。”言还未了,冯吾早一把又将她拖向怀中,搂紧说道:“你我夙缘前定,至多只可作为兄妹称呼,如此客套万万不可。”说罢,顺势俯下身去,轻轻将龙姑粉脸吻了一下。龙姑立时便觉一股温温暖气,触体酥麻,星眼流媚,瞟着冯吾,只点了点头,连话都说不出来!淫人荡女,一拍便合,再为细表,也太污秽笔墨,这且从略。

  那冯吾乃是本书前文所说妖人阴阳叟的师弟。阴阳叟虽然摄取童男童女真阳真阴,尚不坏人性命。冯吾却是极恶淫凶,天生就阴阳两体,每年被他弄死的健男少女,也不知若干。自从十年前与阴阳叟交恶之后,便在牛肝峡独创一教,用邪法炼就妖雾,身上常有一种迷人的邪香,专一蛊惑男女,仗着肉身布施,广结妖人,增厚势力,真实本领比起阴阳叟相差得多。

  那驼子却是本书正邪各教前一辈三十一个能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姓名来历且容后叙。那美少年便是“追云叟”白谷逸的大弟子岳雯。两人都爱围棋,因此结了忘年之交。这次驼子想起金针圣母友谊,特意到姑婆岭点化施龙姑。先给她吃点苦头,然后将她带到落凤山,交给屠龙师太善法大师。那屠龙师太是正派剑仙中非同小可的人物,原想托屠龙师太指点迷途管束归正,谁知龙姑孽障重重,屠龙师太恰好他去,只剩徒弟眇姑和神兽虎面藏彪看守洞府。驼子将她交给眇姑,嘱托一番,便即同了岳雯走去。

  眇姑见龙姑一身都是血泥污秽,驼子虽用了解法,尚未醒转,想进洞去取点丹药泉水与她服用。才一转身,正遇冯吾从巫山赶往姑婆岭。他并不知屠龙师太移居此山,一眼看见那神兽在谷中打盹,觉着稀奇。身才落下,便见岩上躺着一个面有血污的女子,似乎很美,心刚动得一动,忽听风雷破空之声,看出是屠龙师太回山,吓了个亡魂皆冒!幸而手疾眼快,忙将身形隐起。

  屠龙师太也是著名辣手,近年不大好管闲事,万没料到有人敢来窥伺,一到便往洞中飞去。眇姑自然说了前事,就这问答耽误,谷底神兽早闻见生人气味醒转,无巧不巧,冯吾行法太急,又正站在龙姑身前,连龙姑一齐隐起。冯吾先还只以为龙姑是屠龙师太新收弟子,自己既然没被仇人看见形踪,正可藉此摄去淫乐。一见神兽蹿上崖来,不问青红皂白,将龙姑抱定,摄了便走。

  屠龙师太和眇姑闻得兽啸,出洞一看,人已不见,只当龙姑自醒逃走,本就不愿多事,并未追究。倒是冯吾淫贼胆虚,飞出好远才另寻了一个幽僻山谷落下。寻来清泉洗去龙姑脸上血污,竟是美如天仙,再一抚摸周身,更是肌里匀腻,滑不留手。起初还怕她倔强不肯顺从,正要用妖法取媚,龙姑已自醒转,极露爱悦之情。益发心中大喜,再一问明经过,才知还是同道,这还有什么说的!随便择了一个山洞,尽情极致了一度,彼此都觉得别有奇趣,得未曾有。又互相搂抱温存了一会,商量一同回转姑婆岭。

  这时已是次日清晨,龙姑问起道路,才知离家已远。两人便一起驾遁光,手挽手往姑婆岭飞去。到了洞前落下,冯吾忽然想起一事,唤住龙姑,低声嘱道:“见了史南溪等人,休提遇见驼子及自己半途相救情形,只说无心在云路中相遇便了。”

  龙姑不知冯吾连见屠龙师太都吓得心惊胆裂,哪里还敢去和那驼子交手!把他先时的信口胡诌当成真言,竟以为他不愿人知道和自己有了私情,故尔隐过这一节。本想对他说史、吴、倪等人一向俱是会开无遮,不分彼此,只要愿意,尽可任性取乐,用不着顾忌。因已行到洞口,不及细说,恩爱头上,自是百依百随。笑着一瞟媚眼,略一点头,便一同入内。

  进洞一看,见里面除了原有的人外,又新到了一个华山派的党羽“玉杆真人”金沈子,也是一个生就玉面朱唇的淫孽。座中只“长臂神魔”郑元规与冯吾尚是初见,余下诸人见了冯吾俱都喜出望外,分别施礼落坐,一个个兴高采烈,欢欣鼓舞,每日照旧更番淫乐,自不必提。

  史南溪派出去约人的使者分东、南、西三路。东、西两路所请的人俱已应约而至,只派往南路的人名叫“神行头陀”法胜,却未回来。此人百无所长,飞剑又甚寻常,仅有一件长处,是他在出家时节无心中得了一部异书,学会了一种“七星遁法”,能借日月五星光华飞遁,瞬息千里,飞行最快。

  史南溪起初算计他去的地方虽远,回来应该最快。谁知人已到齐,他请的人未来,连他本人也杳无音信,直等到第四日过去也不见回转。知他虽然平素胆小怯敌,却极善于隐迹遁逃,不致被敌人在途中擒杀。而且所约两人乃是南海伏牛岛珊瑚窝的散仙,“南海双童”甄艮、甄兑,俱非寻常人物,万无中途出事之理!想了想,想不出是什么缘故,也不着人前往打探。以为峨眉只几个道浅力薄的后辈,狮子搏兔何须全力?南海双童不来也罢,既然定了日期,决计到时动手就是。

  光阴易逝,不觉到了第五日子正时刻。阴素棠因为事由孙凌波而起,不能不来,也如期赶到。她本人虽然一样犯了色戒,不断情欲,毕竟旁观者清,一见这班妖孽任意淫乐,公然无忌,便料知此次暗袭峨眉纵使暂时胜利,结局也未必能够讨好!早打定了退身之策,与众人略为见礼,互道景仰,已到了动身时刻。一干妖人由史南溪为首,纷纷离洞,各驾妖遁剑光齐往峨眉山飞雷洞前飞去。

  这一干妖人只说峨眉都是些后生小辈,纵有几个资质较佳受过真传,也不是自己一面的对手,同况又是潜侵暗袭,不愁不手到功成!没料到他这里还未动身,人家已得信准备。灵云等人早就日夜留神,接着又连日接掌教夫人飞剑传书指示机宜。但加上金蝉、英琼俱都有事羁身离山他去,这还不算,紫玲的独角神鹫现在优昙大师那里等用佛法去横骨,神雕钢羽与灵猿袁星,又因英琼一走也都跟去。

  这三个虽是披毛带角的畜生,却都是修炼多年,深通灵性。要用来观察敌情防守洞府,甚是得用。这么一来,无殊短了好几个有用的帮手。敌人势盛,知道责任重大,哪敢丝毫大意!除将石、赵二人请来,连同仙府中原有诸同门妥慎计议,分力合作定下防守之策外,又命芷仙去将芝仙唤来,对它说道:“仙府不久便有异派来此侵犯,志在得你和仙府埋藏的重宝。现在为你安全设想,你生根之处,虽然仙景最好,因为这次来的妖人俱非弱者,诚恐幻形隐身潜来盗你,容易被他发现。适才和秦仙姑商量,因你日常满崖游行,地理较我等要熟得多。着你自寻一所隐秘奥区,将你仙根移植,由秦仙姑再用仙法掩蔽敌人目光。你看如何?”

  芝仙先时闻言,脸上颇现惊异之容。及听灵云说完以后,也未表示可否,迳飞也似的跑向若兰面前,拉着衣角往外拖扯。众人俱当它要拖去看那隐秘地方,知它除金蝉外,和若兰、英琼、芷仙三人最为亲热,所以单拉若兰。灵云、紫玲自是必须前往,余人也多喜他好玩,都要跟去。谁知众人身才站起,芝仙却放了若兰,不住摆手,去向各人面前一一推阻,众人都不解是何用意。

  灵云问道:“看你神气,莫非只要申仙姑同你一路,不愿我等跟去么?”芝仙点了点头。灵云知它必有用意,又见它神态急切,便不多问,拦住众人,单命若兰随往。芝仙才喜喜欢欢张着两只又白又嫩的小手,跳起身往若兰怀里便扑。若兰知道它要抱,刚伸手将它抱起,芝仙便急着往外连指,若兰抱起芝仙走出洞去。

  不一会,若兰已抱了芝仙回转。芝仙两只小手搂着若兰颈子,口里不住“呀呀”,也听不出说些什么,看神气好似有些失望。若兰对众人道:“芝仙引着我去追一个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生得周身雪也似白,比玉还要光亮。长方的头,长着火红的一双眼睛,抬腿时两腿有蹄无爪,蹄上直泛银光,像极匹小马。当时我如忙着使用‘小修罗遁法’,连芝仙一起禁制住,必然可将那东西擒住。可惜我心急了些,被它借土遁钻走了!”

  紫玲阅历见闻比众人广博,细问了问那小马形象,对众说道:“天地生物,无独有偶,本教昌明,所以迭有灵物归附。那匹小马不是千年成形灵芝,也是何首乌一类的灵药,经多少年修炼而成。据我猜想,芝仙和它必是同类,惺惺相惜,恐为外人侵害,想连它移植到仙府中来,与他作伴。这种灵物,最怕受惊。但愿它没变成惊弓之鸟,或者自移他处,潜藏不出,我等纵有法力,它不现形,其奈它何?再要被异派妖人遇上,不问它死活,只图到手,暗中得了去,岂不可惜!”

  灵云道:“若灵物该归本派所有,迟些也无妨,我看绣云涧那边邻近丹台,师祖仙阵在彼,敌人纵然偷偷进来也不敢轻易前去涉险。就烦兰妹与紫妹在那里寻一善地,今晚亥末子初二气交泰之时,将它仙根移植,用法术封锁,破敌之后,再任它自在游行便了。诸位师姊师弟,可仍照先前所议行事,只由兰妹与紫妹负巡视全洞之责,略可兼顾一二,在妖人未来侵犯以前,随时同往灵物现身之处相机视察。二位师妹俱擅异术,倘能遇上,必可生擒。再去寻着根源,好好移植在芝仙一起。日子一久,野性自退,岂不又给仙府添一活宝?”

  当下各人用心戒备,过了两日,若兰、文琪又去逗芝仙玩耍,被芝仙带出老远,又见了那匹小白马。若兰忙运用法术禁制,两边包抄,终于擒住那匹肉芝马。带了芝仙一起回转,刚来到近崖前,便见下面飞雷洞被妖云毒雾笼罩,石、赵二人不知去向。隐隐见有剑光飞跃,自己洞门这面站定灵云、轻云、紫玲、寒萼、朱文等人。除各人剑光外,灵云手上“九天元阳尺”已化成百十丈金光异彩将洞门护往,正和飞雷洞上空十来个妖人对敌!

  若兰、文琪两人正打算飞剑护身,冲破妖气去与灵云等人会合。身子还未飞投到那一片妖云毒雾之中,那在飞雷洞上空的十来个妖人业已看见若兰、文琪二人自侧面峰顶飞来。就中“鬼影儿”萧龙子、“铁背头陀”伍禄两人正闲着无事,见来的是两个绝色女子,喊一声:“众道友,待我擒她!”首先从妖云中飞将过来,一人放出一道半红半黄的光华往若兰、文琪飞去。

  那一旁妖阵中“长臂神魔”郑元规和“粉孩儿香雾真人”冯吾,一个放起一片五色迷人香雾,一个放起一团烈焰,飞向对阵,却被灵云“九天元阳尺”光华阻住。眼看几个绝色美女不能到手,正在垂涎焦躁,猛一眼看到后来两个女子各人分抱着一个小人、一匹小马,定眼一看,认出那正是千年灵芝幻成的芝仙、芝马,心中大喜。也不招呼别人,不约而同的双双舍了对阵四人,竟自收转火焰,飞赶上去。

  “长臂神魔”郑元规来得快,长啸一声,将两条手臂一振,倏地隐去身形,幻化成两条蛟龙一般的长臂,带着数十丈烈焰直扑吴文琪。同时灵云等人也看清若兰、文琪二人抱着芝仙和一匹小马从侧面高峰飞回。紫玲忙道:“申、吴二位恐怕要失陷,大师姊们可用全力御敌,待我前去救援!”言还未了,一展手中“弥尘幡”,早化成一幢五色彩云,冲破妖云,直达若兰、文琪二人面前。

  若兰、文琪刚将剑光飞去敌那对面来的僧道,忽见飞来一团烈火,当中现出两条长臂飞舞而至,后面还跟着一片五色彩雾,便知妖人厉害。自己还得分神去顾手上芝仙、芝马,正愁难以脱身。忽见紫玲驾着一幢彩云飞来,哪敢怠慢,连忙收转剑光与紫玲会合一齐。郑元规、冯吾眼看可望成功,忽见一幢彩云似电闪般在眼前亮了一亮便即飞回,再寻敌人,哪有踪迹!好生痛惜,只得重又回身来敌灵云等人。

  这时飞雷岩下倏地有两道匹练般金光冲霄而上,接着便听两三声惨呼过去,那金光顷刻布散全崖。史南溪带了十来个妖人正在高处升起,疑是又来了什么劲敌,也忙着飞遁开去。再往对阵一看,凝碧后洞站定的几个人全都遁去,不见踪迹。只剩数十丈高的金霞,灿烂全山,丝毫没有空隙。猛听史南溪叫嚣呼唤,一同飞身过去。

  史南溪见敌人法宝飞剑厉害,正在率领众妖人布置“都天烈火阵”,忽然两道金光冲霄直上,便知中了埋伏。不及施展法术抵御,连忙率众打算稍退时,那用法术困住崖上石、赵二人的“兔儿神”倪均,竟自不及退却,陷在金光埋伏之内。同时“鬼影儿”萧龙子、“铁背头陀”伍禄反身飞回,正遇金光骤起,一个被金光卷走,一个挨着一些,半身皮肉都被削去!阴素棠离得较近,刚想去救,偏偏伍禄急痛攻心,神智昏迷,不往上空遁走,反倒往下坠落。阴素棠识得金光厉害,不敢过于冒险,眼看伍禄葬身金光影里,敌人未伤分毫,自家人却惨死了三个,一干妖人锐气顿挫,只气得史南溪与郑元规怒发不止。

  阴素棠见多识广,看出那两道金光是灵符所化,那是玄门仙法,只有长眉真人有此道力,疑心洞中尚有能人埋伏,越发萌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之想。偏那史南溪竟不肯知难而退,一见自己这面连遭失利,反而暴跳如雷,又看出金光起后并无能人出来应战,敌人反而退却。明明是预先留下保洞之法,伎俩止此。如用妖法攻打,并不难将金光消灭。想到这里,索性约齐妖人,不再用飞剑法宝和敌人争斗,各持妖幡按方位站定。由他与“长臂神魔”郑元规、“粉孩儿”冯吾三人总领全阵妙用,施展“都天烈火阵法”,每日早、午、晚三次用神雷和炼成的先天恶煞之气攻打飞雷崖和凝碧崖后洞。

  阴素棠在众妖人中最有本领,但因阵法尚未熟谙,便请她领了施龙姑等在空中巡哨,以防敌人冲出求救。在这攻打期间,如敌人一干主脑不得信来救,决无败理!却不料那灵符竟是当年长眉真人飞升时节留下的九道灵符之一,连那封锁前洞的灵符,俱都各有无穷妙用,岂是他的妖法魔阵短期内所能消灭。

  这时灵云等人,听见雷声隐隐,金光上层似有烈焰彩云飞扬,妖阵已然发动,暂时除了困守别无善法。留下紫玲姊妹与轻云、朱文和那“九天元阳尺”防守后洞,以备万一。灵云同了若兰、文琪回洞。那匹芝马一入山洞就十分驯顺,一任芝仙骑着往洞内飞跑,丝毫也不抗拒。众人因芝仙业已回转,到了安全地方,便不再去管它。

  依了灵云,妖人攻打不进,必然设法偷入,只专心在洞中等他前来落网,无须冒险出去迎敌。紫玲、轻云俱以灵云之言为然,朱文、寒萼却不忿妖人猖獗,定要相机出战。灵云料知战虽无功,也无大碍,便自由她。因灵符金霞笼罩全山,外人固攻打不进,里面的人也不能冲破光团而出。便将“九天元阳尺”交与朱文,吩咐二人小心在意,稍得小胜便回,切勿贪功轻敌。妖阵厉害,最好借“九天元阳尺”护身出阵,再和妖人对敌。

  二人领命兴高采烈,将“九天元阳尺”往金霞中一指,立刻便有九朵金花、一团紫气护住二人全身,联袂破空而上。金花紫气过处,顶上金霞分而复合。上面一干人妖阵布好,满以为敌人藉着灵符金霞隐蔽,不敢出战。正准备到了预定时辰,运用烈火风雷猛力攻打。华山派“玉杆真人”金沈子正把守阵的东面,猛见脚底霞光如万丈金涛,突的往上升起有数十丈高下。金霞分处,飞起九盏金花一团紫气,内中现出两个绝色美女,虽然垂涎美色,也知道那九朵金花的厉害。正想运用风雷拦阻,敌人却已由金花紫气护身飞出阵去。

  金沈子料这两个女子定是逃出来求救,从自己阵地上遁走,于面子太不好看。忙驾妖光追上前去时,阴素棠领了施、李二淫女正在空中游行防守。忽见金光、紫气中拥着两个女子,竟冲破妖阵飞身而出,也猜是去寻峨眉主脑人物报警求救。虽知“九天元阳尺”厉害,一则自己既已与史南溪等暂时连成一气,究属不便坐视成败。二则来的又是两个无名小辈,就此让她从自己手内遁走,岂不贻笑于人!正待飞身上前迎敌,施龙姑早看出昔日腰斩孙凌波那一干女子,便有来人在内,仇人相见,不问青红皂白,便将两套“子母针”对敌人打去。

  只见九朵金花闪处,两套十八根飞针如石沉大海,渺无踪影。刚在惊愕痛惜,谁知敌人异常大方,破了金针之后,反倒将那金花紫气收去,现出全身。指着施龙姑等骂道:“我姊妹二人一时无聊,出山游戏,片刻间要回转仙府,不想遇见你们这群妖孽阻我清兴!如用玄天至宝和你对敌,显得我姊妹倚着师长法宝来胜你们,忒显得我姊妹法力不济。有何本领只管施将出来,莫待我姊妹倦游归去,失了指望!”言还未了,后面的“玉杆真人”金沈子业已赶到,同时施龙姑、李四姑两个淫孽也将飞剑放出。

  金沈子料知敌人非自己飞剑所能取胜,一追到便将手中拂尘一指,黑沉沉一片玄霜直朝寒萼、朱文飞去。寒萼、朱文刚将飞剑去敌施、李两个淫孽,玄霜尚未临头,便觉身上一阵奇冷。朱文宝镜业被金蝉、笑和尚借走,正懊悔不该听信寒萼之言,恃强欺敌,将“九天元阳尺”收去。适才又说了许多狂话,不好意思再将尺取出。正在为难,喜得寒萼已将宝相夫人那粒金丹放将出来。一团其红如火的光华飞入玄霜之内,所到之处,那淫秽污恶邪岚妖瘴所炼成的毒霜,竟被红光融化成了极腥奇臭的水点,雨一般往峨眉山顶落了下来。

  金沈子原想用毒霜将二女迷倒,不想损了心爱之宝。一见不好,忙使法术收转时,业已消融殆尽。心中大怒,只得收了拂尘,也将飞剑放出,会合施、李两淫女,同敌朱文、寒萼。那阴素棠本在踌躇,忽见来人轻敌,破了施龙姑金针之后反将“九天元阳尺”收去!暗骂好两个无知孽障,有了玄天至宝不用,岂非自找无趣?及见朱文、寒萼放出飞剑去敌施、李、金三人,一个是餐霞大师嫡传,一个是宝相夫人心法。旁门玄妙,却加以峨眉派的正宗传授,果然变化无方。才知来人口出狂言,原有所恃。虽是暗中夸赞,毕竟二女剑术不在她的心上。见施、李、金三人不能取胜,喝一声道:“大胆贱婢,敢在此猖狂!”手一指,一道青光宛若神龙出海,直往朱文、寒萼顶上飞去。

  二女和施、李二人对敌,本可占得上风,添了一个华山派的能手金沈子,就觉只可勉强应付,不能取胜。忽又加上阴素棠修炼多年,深得昆仑派奥妙的两口飞剑,怎是敌手?寒萼首先感到不支,尚幸来时早和朱文商量好了步骤,一见敌众我寡,势不能敌,恰好朱文也见出不妙,双双对打一声暗号,寒萼忙从法宝囊内取出一件宝物,口诵真言往剑光丛中飞去。一出手便是一条数十丈长、三两丈宽的五彩匹练,首先将阴素棠两口青白光华绞住。

  阴素棠一见寒萼施展当年天狐惯用的“巳寅九冲、小辰多宝”法术,才明白这女子竟与天狐宝相夫人有关,不知怎的会投到峨眉门下?既用旁门幻术御敌,足见敌人伎俩已穷。骂道:“左道妖法也敢来此卖弄。”说罢,将手往两道青白光一指,立刻光华大盛。以两条蛟龙纠结着那条彩练只一绞,“咝”的一声便化成无数彩絮飞扬四散,映目生花,恰似飘了一天彩雾冰纨,绚丽无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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