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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村孤舍 人语费猜疑
2025-10-04 22:28:59   作者:王度庐   来源:王度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秋风秋雨,长天上布满着乌云,雨如乱线,地上流动了泥浆,马蹄急踏,溅起泥点污了戟杆上的彩带,污了蕙秋的小鞋,新穿上的长坎肩也渐被淋湿,不一会,两条辫子都往下淌水,粉面上也挂着雨点,好像流的眼泪,淹没了她的眼睛,觉着难以睁开,所幸道上无人,这马又像是常走这条路,急奔而直驰,蕙秋就将眼半睁半闭着,一任着马去行走。
  心如急箭,愿意一下就追着父亲,她暗想:爸爸呀爸爸呀!你在前边快等我一等,咱们一块儿走,反正家是暂时不能够回去了,咱们索性去往峨嵋山,寻找我那母亲蕴娘吧!
  旷野茫茫,庄稼多数已被割刈去了,坟头儿都显露出来,远处的荒村、茅舍,模模糊糊的似蒙在纱里,鸟儿也不出巢,狐狸藏在深穴,这时,谁还出来奔驰呢?谁不在家里安居享福呢?谁家的姑娘不在闺中拈线弄针,或在描容对镜,谁能够这样冲风冒雨,只为了找寻父亲。
  身负了重罪,并且结怨于江湖,她的脾气弄得更为暴烈,而心底实在是空虚得很,她难过,不喜欢当一个厉害的女人,但已经使得很多人都害怕了。她需要安慰,需要同情,尤其自与邓雅元谈过几次话之后,她处女的芳心已不似以前那样的宁静,她的心是跳跃的,时时想要跃到于一个异性的少年的掌中,被人欣赏,被人怜爱,被人陪伴,才好,可是现在这样她是多么凄冷呀!只有马蹄向更远之处疾行,铁戟敲磨着发响。
  行了不止六七十里,茫然的,没看见有第二匹马和第二只戟,自料“爸爸呀!我今天是追你不上了!……”
  头发已尽湿透,双辫贴住了芳颊,衣服更已淋湿,雨水浸进了体肤,气也喘了,腿也疼了,同时肚子也饿了,马也趔趄不前,长嘶着,仿佛也是急需水草。她收住了缰绳,向四下去望,见前面是无尽的长途,也没有村镇,左边是旷野,有稀稀的树林,右边远处是雾里的高山,雨还不停的下着,并且下得更大了。
  但于此时,就匆听得有“滴铃铃”、“滴铃铃”,一种串铃之声。她掏出一块手巾,拧了拧水,再擦了擦脸,看见是由东边土原下的一股小道,来了一头小黑驴,驴脖子上挂了一大串钢铃当,还有一个大的铃当,所以一走就乱响。
  骑驴的是一个打着雨伞的,穿着蓝布袄,蓝布裤,头发都已斑白了的五十多岁的老太太,驴后跟着一个黑短的,满脸胡子,年纪不过三十的人,头上是蒙着一块白布,在雨中,从蕙秋的眼前,往西去了。
  蕙秋就高声叫着:“老太太!老大娘!这里是什么地方?有店房吗?什么地方卖面饭呀?”
  那男子把头看了一看她,却没有搭理,老太太大概是耳聋,没听见,蕙秋却催马赶到了近前,老太太这才看出,惊着说:“哟!敢则是个小闺女呀?看!淋得这么可怜呀!”
  蕙秋带着央求的样子,说:“老大娘!我因为赶路,走到这时候,我真饿啦!雨又不住!你快告诉我,附近有什么镇店吧!”
  老太太还没有答话,那满脸胡子的短黑汉子,却不住仔细地来相蕙秋的红漆剑鞘、红油的马鞍马蹬,尤其打量她的那根戟。
  老太太在小黑驴上,串铃之声暂时停止了,伞却往下流水!老太太倒像是一位慈祥的老太太,说:“咳!这附近哪儿有镇店呀!大闺女,你跟我往西……”
  指着那远远的烟雾里的高山,说:“往那边到我的家里去吧?天还早哪,连我们还没吃晚饭呢,咱们就在一块吃吧,反正我们庄稼人,家里也没什么好吃的。”
  回手指了指那满脸胡子的短黑汉子,又说:“这是我的儿子,我家里只有一个儿一个儿媳,没别人,这雨越下越大,你可怎么往下走呀!你不如就上我那儿住一宵去吧!我净想做好事,可没人让我做,今儿我才从我的老娘家回来,就遇着了你,这是菩萨领着你来的,咳!我看见你,不由得想起我那死了的小女儿,她比你还长得俊呢?”
  她的儿子在旁边不耐烦了,气咕咕地说:“要走就赶快走!说什么?”
  蕙秋也实在受不住这雨淋了,就微笑一笑,点头说:“那么,我就到你家里,去打搅打搅吧!”
  于是,老太太骑小驴在前,蕙秋的马跟在后边,短黑的汉子还不住地回转头来看,蕙秋虽觉着这人长得难看,可是倒没觉出可疑。
  往西走去,走的都是高原以下的土沟,路既狭,还十分泥泞难行,马都发怯,然而老太太的小黑驴,串铃“楞楞”地响,走得是十分的轻快、敏捷。
  曲曲折折地走了半天,就没看见一个人家。雨是下得更大了,天上阴云四合,跟快到黄昏之时一样,蕙秋越走,身上的湿衣裳越觉寒冷,而肚子更觉饥饿。
  好容易,又走了一会,才望见前面有一片密林,这密林,栽种的都是那根高的白杨树,树叶已大半枯落,可还有的挂在枝头,被风吹着,雨打着,“哗剌哗剌”不住地响,有如涌起了潮水,而林里,一座一座的古坟、断碑、秋草、雨烟,弥漫着浓雾。
  这不知是谁家的坟地,而坟地的后面是一脉高高的土岗,转过了土岗,就听得犬吠之声,是土垣土屋,孤零零的小小一户人家。
  小黑驴认得是到了家了,“踏踏踏”的一直就向那柴扉去跑,到了柴扉前就止住了,老太太向里喊着说:“黑子他媳妇,快来开门哪!”
  狗却依然“汪汪”的扑着马直咬,那满脸胡子的短黑汉子,大概他的名字就叫“黑子”,他气忿地向那条狗呵着:“咬什么?找杀吗?”
  猛的抬脚一踢,正踢在狗身上,可是这条狗,竟不认得主人,反过头来就是一口,正咬在黑子光着的脚上,黑子大怒,挥鞭子向着狗身上狠抽,狗便“吱哟!咬哟!”的不叫唤,夹着尾巴就跑。
  黑子依然怒不可退,跳着脚,抡鞭又去,并且自衣襟里突的抽出来光闪闪的一口短刀,向狗就要扎,并骂说:“我非宰了你不可!你妈的找死的东西!”然而到底狗比他跑得快,早就跑到树林里去了,可还不住的吠,黑子还要去追,老太太却喊着说:“你是干吗啦?你是顾狗还是顾人呀?黑子!你这死鬼!你不顾你妈啦,你妈快要叫雨淋死啦!人家这位大闺女,也不能老在雨里待着呀!黑子的媳妇也死了吧?为什么还不来开门呀?”
  里边,这才有人把柴扉开了,老太太喘着气:“哎哟。气死我啦!黑子媳妇!快先去搀人家的大闺女,人家是客呀!可是,你也小心叫马踢着!”
  蕙秋一看,老太太的这儿媳妇,比她那儿子长得更难看,是个驼背!大罗锅,翻鼻孔,豁嘴唇,脸也像很多日子没有洗,两只大脚在泥水里,好像两只鲇鱼,然而她走得非常之快,走到蕙秋的跟前,就要连揪带搀的使蕙秋下马,蕙秋却怕她脏了自己的手,当时一跳,就跳下马来,这黑子媳妇就要摘马上的包袱,蕙秋却拦住她,说:“叫我自己来吧!”
  遂就自己拿下了行李小包袱,并摘下宝剑和画戟,连皮鞭也在手里拿着,啊咐着说:“有草料跟水没有?把我这匹马喂一喂,鞍辔不要摘下,因为我说不定停会儿还要走呢!”
  黑子的媳妇扬着脸,发惊地看。黑子在那边收起了短刀,也把一双眼不住的向着蕙秋来紧盯,并且发了呆,好像眼珠都不能转动了,那老太太却已经自己下了驴,伞还在手中打着,堆积着皱纹的脸,可沉了下来,说:“这个大闺女也是?天都什么时候啦,你还想走什么走呀?看你带着那刀儿枪儿的一大堆,我们这个地方也不容你走出三十里,得啦!你就快进来吧!遇见我,真算是你的便宜!”又喊着:“黑子你挨杀的!发什么怔?你看着人家闺女比你媳妇长得好吗?你可没有福气?等到下一辈子吧!下一辈子我要是再当你的娘,我一定照这样儿给你挑一个……”
  蕙秋姑娘见了这种情形,听了这些话,却觉着十分的可疑,便问说:“你们这是什么地方儿呀?你们都是干什么的呀?”
  老太太却不自然地笑了,打着伞过来,要拉蕙秋说:“还得要我当客一样的让你吗?我的大闺女!我的干女儿!你可别怪我满嘴里胡说,我们乡下人就是不会说话,可是心,对得起菩萨,我自从我那女儿二刁子死了,就再也没瞧见过你这样花儿一样的大闺女,我真忘了我是个老太太啦!我也迷了你啦!来!跟我进来吧!你看你的衣裳、裤子、鞋儿、袜子,全都湿得不成样子啦,像从汤里捞出来的煮小鸡似的,真叫我心痛!来吧!”
  蕙秋半惊半疑的,只得跟着走进了柴扉,一看院子很小,有两棵酸枣树,有鸡窝和狗窝。
  另外还有一眼井,可没有井台,也没有辘轳,只是一个很大的黑圆窟窿,雨水连泥,都直向里边流。
  蕙秋跟着老太太走进了屋门,回头却看见黑子夫妇一个牵着驴,一个牵着马,也进来了,他们并且低着声,也不知是在说什么话。
  这屋子是一明两暗,另外还有没有“套间”,可就不得而知了。屋门一关上,屋里黑得眼洞似的,并且有一股子臭气。
  外屋有两条破板凳,有锅台,西里间悬着蓝布的窗帘子,倒是新布做的,长长的,遮得很严。
  东里间也有窗子却很旧,屋里还有猫叫,老太太却把卸下来的雨伞,放在锅台旁边,说:“你也把你那些枪儿刀儿的,都放在这儿吧!我看着可真害怕,年青青的大闺女,拿着这些东西可干吗?幸亏是遇见我这老太太了,换个旁的人,看你拿着这些凶东西,谁还敢领你来家里?你要再走三十里,就是我们这个地方,凭你这些东西,不拿着还好,拿着就叫你一步也走不成!”
  蕙秋当时又吃了一惊,问说:“老太太!你们这儿倒是什么地方儿呀?附近有什么厉害人么?”
  老太太带着点玩笑似地回答着说:“你问的是附近?附近的厉害人可多极啦!你看见咱们刚才走过的那座坟?那是五鬼坟,当初是五位弟兄,都帮助皇上打过江山,打到了江山,他们争着要封王,皇上把他们都杀了,他们可常常闹鬼,向皇上的驾前去讨封,皇上才封了他们五鬼王,跟五殿阎君平起平坐,还给他们坟上立的碑,谁给他们看坟,谁家就成绝户,这都有好几百年啦,到了我们的老头子,才在这里修补了房,种了地,我们的老头子外号叫‘赛判官’,他是判官,他不怕鬼,这才在这儿住长了。我们老头子死后,我就在这儿住着,也倒没有什么事。再往西去,有个瘟神庙,那里瘟神爷的泥胎,常在天黑的时候就出来拉人。还专拉大闺女跟小媳妇,再往南三十里,那是小太行山,那儿又有几位山大王,更不好惹,像你拿着这些东西,他们就不能放过,可是,我的闺女!你遇见我了,你就全别害怕了,快把那些刀儿枪儿放到外屋,再进来吧!我这里屋可供着佛!”
  蕙秋姑娘听了这一大套话,真不由得害了怕,本来,很容易看明,这老太太说的什么“五鬼坟”、“温神爷”,都是些胡说八道,或者是附会谣传。但是这老太太的亡夫“赛判官”大概是曾经确有其人,生前绝不是个好人。
  而那边三十里地的小太行山,必是盗贼的窝,这附近人家既少,又都不像好人家,来到这里,虽说是为避雨,为求些吃食,但岂不是太危险了吗?因此,蕙秋很是发愁,很犹豫,手里拿着的鞭子宝剑,尤其是缺它便心虚,有它便可以全不怕的玲珑画戟,哪肯稍微的放手呀?遂就不听老太太的话,而完全拿着,跟着这老太太进了东里间,哗喇!当哪!都往炕上一放,倒叫老太太吃了一惊,沉着皱纹的脸,怔了半天,才又指着说:“你看!佛爷可能够生你的气!”
  蕙秋才看见那边,一张桌上有香炉,还有一尊约半尺来高的铁铸的佛像。
  这屋子炕上不但有炕席,还有炕布,被褥也都不太破旧,有两只木箱,一只灯台,一只镜子,倒不像是个贫寒的农家,这就更可疑啦,蕙秋就问:“老太太!你们家里都指着谁呀?”
  老太太说:“指着他的老娘家,刚才我就是找我的内侄要钱去啦,因为我们的地,他都种着,我老头子留下的买卖他也做着……”
  蕙秋就问:“是什么买卖呀?”
  老太太却不回答,只指着说:“你这一身湿衣裳,可别往我炕上怔坐!嗳!我的闺女!你那包袱里有什么换的没有!要是没有,我的箱子里可有我早先当媳妇时候,穿的花衣裳,还都半新呢,也不脏,我向来舍不得给我那儿媳妇穿,你刚才瞧见她啦,她这个样子那儿配吗,你要是真不嫌弃,我可就立时开箱子,叫我这几件衣裳再风光风光?”
  蕙秋却摇着手儿带笑说:“不必麻烦了!我里边的衣裳大概还没有太潮,把外边的衣裳脱一脱也就行啦!”于是,她就先将那门帘掩严了一些,便先脱去了外罩着的半长坎肩,跟老太太要了一条干布,把脸和胳臂都擦干了,把外边的湿衣裤脱去,换了包袱里的一身半干发湿的衣裳,裤子和袜也全换了。
  老太太怕她着了凉,给她一件肥大的女棉袄披上,又给点上灯,支上镜,给她木梳,蕙秋姑娘就对镜重梳两条小辫,但她忽然吃了一惊,因为由镜子里、看见那黑子正在扒着门帘向里看她,那老太太起初是盘膝坐在炕,吸着烟袋锅,装做没看见,后来似乎知道是已经被蕙秋察觉了,她就向她的儿子斥着说:“快滚开!帮你媳妇烧水做饭去!在这儿可看什么?”
  蕙秋虽然没回头,然而她自镜里,已经看见那黑子,一缩头又回去了,门帘被风吹得不住地飘荡。
  外屋的人大概是迈步不小心,只听“哗喇”的一声,撞着了大概是才自驴背上卸下的串铃,又听黑子的媳妇骂:“你瞎了眼?”
  黑子没有言语,老太太还在抽旱烟,却皱了一下眉,仿佛在说这儿子儿媳,全都太不中用。
  蕙秋梳好了辫子,就要吹灯,老太太却摆手说:“别吹!就这么点着吧!我倒不在乎这点油,你上炕来躺着歇一歇吧!难道你今天还想走?”说话时,还用两只三角老眼瞪着,蕙秋却也冷冷的一笑,说:“不走也不算什么,我倒没什么害怕的,要是害怕,我还不从家里出来呢!”说时就上了炕,鞋袜不脱,戟倚在身后,宝剑压于臂下,她就将身子一躺,伸了一个懒腰。
  老太太说:“你要是困,你就睡吧!”
  蕙秋却并不言语,耳边时时偷听在外面的动静。心里却有时又想:不知道爸爸这时候已经走到哪里了?更不知道北京的家里现在是怎样情况了?邓雅元还在那里念书吗?……
  外面的雨,却依然下个不止,过了一些时候,那黑子的媳妇手里托着两盘热气腾腾的汤面进屋来了,她的婆母赶紧说:“你看你有多么脏?连手也不洗一洗,就把面给人拿来了!快交给我吧!”
  蕙秋也赶紧坐起来,伸手去接面碗,然而她却迟疑着,她斜着眼睛看见老太太自已把面吃下去了,她这才放下心,用筷子去挑着吃。
  饭后,天虽还没有黑,但是雨落得更大,这“五鬼坟”的附近,真是个恐怖的地方,连这老太太十分可疑,因为她并没有问蕙秋是从哪里来的?家在哪里?仿佛那都不需要知道,她只是用一只三角形的老眼,不住地盯着蕙秋。
  外面是不但雨声,还有马眼驴都在嘶,而外屋那串铃,时被人用脚误踢着就发响,好像,在外屋来往的人不止是黑子夫妇两个,蕙秋便蓦又想起,这屋子还有个挂着新布门帘的里间,里边当然还有别的人,也绝不是好人,往南三十里就是小太行山贼穴,他们这里的人一定与强盗勾结,老太太这么阔,院中又有一眼大井,这全是可疑之点,说不定他们阴天下雨出去,还是专为去引诱我前来,而且他们这时还不下手,大概是还顾虑我手里有这戟和剑,老太太又抽完了一袋烟,就手里抚着一只大花猫,半躺着扒在蕙秋的耳边说:“大闺女!我跟你商量一件事!我看你也一定是在家里受气,才出来的,你也没有多带什么盘缠,也大概连个准去处没有,外边的坏人多,我是个烧香念佛的,你看我桌上不是还摆着那尊铁菩萨吗?那是我老头子赛判官留下的,我天天要念两遍弥陀佛。我告诉你,我早先倒真是一个厉害人,可是我后来就行了善,我看你这么一个大闺女飘流着,我替你都难受,我想做个媒,给你好好的说一个婆婆家!”
  蕙秋一听了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有心顺手一剑,先将这老太婆杀死,但是她现在也学的乖巧了,她就故意做出一种羞涩的样子,微笑着问说:“是什么样的人呀?”
  老太太可真高了兴,说:“人可是好极啦!像我那儿子——黑子那样儿的!我还能够给他说么?那我就是作孽啦,不是行善啦,我要给你找的是一个漂漂亮亮的人儿,又年青,又有钱,你不是会武艺吗?他也是有一身好武艺。
  蕙秋摆手说:“先别说!是不是这一条路上常有些拐子,拐人家的姑娘?”
  老太太变了变色,也摆了摆手说:“那跟咱不相干,反正我不是拐子,我在这穷乡僻巷的能够拐谁?”
  蕙秋一笑说:“可是,我想知道知道,人要想娶亲,为什么不托媒人呀?可找拐子?”
  老太太也笑着说:“到底你是个大闺女,外边的什么事情你也不知道,我告诉你吧!现在小太行山,大太行山的几位大王,都发了大财啦,他们有了许多老婆,还嫌老婆少,丑的一像我那儿媳妇,老的一像我,找他们去,他们也不要,他们要的就是……”
  蕙秋默默地沉下了脸。老太太又赶紧带笑说:“我不能把你送给他们,那我不是缺了德啦吗?我是有一个亲戚,就在这南边三十里……”急忙又改口说:“二十里,我在那儿有一个亲戚家的侄子,人才三十岁,家里很有钱”。
  才说到这里,蕙秋却已经听见外屋有悄悄的脚步声,并且分明走出这间屋,屋门上那幅软帘微微在动了,还似乎是有一个人从帘缝往里来偷着瞧。
  蕙秋气往上涌,杀机在她的心弦之上弹动,但她还极力的忍耐着,不作声。
  老太太又说:“我那个亲戚家的侄子,也会要枪和刀什么的,太行山上的大王们全都打不过他,他是……我跟你实说吧!他是想救你,因为……我再跟你实说吧!你昨晚上不是在琉璃河住的店吗?你在那儿就得罪了人啦!我索性都告诉你真话吧!你骑的那匹马,那红油鞍子红油缰,那就都是记号,这是由北边送来的货,不是车上,就是马上,或在人的行李上,都给抹一块红油,那就是告诉太行山的大王们,说:‘这是一个肥货。’。”
  这老太太又说:“你在我这儿住下,再跟了我那亲戚家的侄子,可就什么事儿也没有啦,还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好戴的……”
  蕙秋强忍着气,只故意微微做出不耐烦的样子说:“你别净说,你的那个亲戚到底在哪儿啦?也得叫我看一看呀!我看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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