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称雄败北惨伤

 

2022-10-06 19:20:57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那名青衣弟子，哪里知道巴壶天所施展的乃是武林中极为罕见的“拍影”手法，换句话说，胡瘤子和侯宰猫，也都为他这种杰出的手法，点住了穴道，一时自然是动弹不得。
　　那名弟子怒火之下，一抬腿，“叭！叭！”两声，踹在了胡瘤子、侯宰猫身上，二人身子就如同不倒翁也似的摇晃了起来。
　　只奇怪的是他二人是贴着地面，好像被一层厚厚的胶所黏住，一任身子倒来倒去，足下却是纹丝不动，只把那名弟子看得怔了一下。
　　当然，这种手法，无论如何，是瞒不过单七公的眼睛，当这个盛怒的老人目睹及此，着实的吃了一惊，脸上那番傲态，顷刻之间，消失了一个干净。
　　只听他冷冷一笑，喝令那名青衣弟子道：“无用的蠢材，退下去！”
　　青衣弟子满腔狐疑的退立原处。
　　单七公上前一步，枯涩的脸上带着一片怒容，向着巴壶天抱了一下拳道：“阁下好厉害的定穴手法，只是却未免找错了对象。”
　　中座的巴壶天放下了手上的酒碗，持筷子夹了一下菜，放在嘴里嚼着，只是连声的沉笑不已。
　　单七公在川黔地方，是出了名的难惹人物，他手下的弟子众多，遍布两省，每年只靠着这些弟子的孝敬，已是饱食无忧，是以近年来从未在江湖上一现身手，未免养成了孤傲的个性。
　　俗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今天他自一见中座的巴壶天，由对方的举手之间，已测出了来人的奇高武功，确知今天是遇见了厉害对头了。
　　眼前的情形，正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更何况门外上千只眼睛注视着。
　　这些人平日把单七公敬若神明，大家都期盼着他能出手严惩一下新来的这个外地汉子，扬一下本地的威风！
　　单七公知道自己不出手是不行了。
　　只见他身子一个飞旋，奇怪的转到胡瘤子、侯宰猫身侧，一双鹰爪似的瘦手，连续递出，一抓一振，像是抛球般的，已把二人摔了出去。
　　门外众人看得心里发毛，俱不解单七公何以向自己这边人出手。
　　可是当他们看清了胡、侯二人，陆续的由地上爬了起来，才忽然明白二人所中在身上的穴道，敢情已为七公公解了开来。
　　于是，爆雷般的喝起了好来！
　　单七公一只手拉开了披风的带子，把一领血红的披风脱了下来，交与了身边弟子之一，遂即一步步向着巴壶天身前走近。
　　茶馆内外，鸦雀无声。
　　单七公走到离巴壶天约有十步的地方，站住了脚，嘿嘿一笑道：“有人告诉我说，朋友你擅施铁布衫之功，有这回事么？”
　　巴壶天放下了一双筷子，陡然用掌往桌上用力一拍，“叭！”的一声大响，只听得“嗤！嗤！”两股尖风，那桌面上一双筷子，如同是脱弦的一双箭矢，倒飞而出，直向单七公的一对眸子飞来。
　　这一手借力出镖的功夫，真正是惊人至极。
　　只听得那单七公口中一声喝叱，右手轻抬，已把飞来的双箸抓在了手中，可是他足下却由不住后退了一步。
　　单七公脸色猝变，一声狂笑道：“小辈，老夫看重你是条汉子，才以礼相待，你敢无礼至此，这地方有我单七公在此，还容不得你来撒野。”
　　右腕一翻，用“阴把”的手法，把手中双筷掷了出来，但听得两股尖锐的风声，一闪而至。
　　那单七公身形却也在此时，腾身而起。
　　像是一只腾空而起的巨鹰，“起即是落，落即是起”，大凡能够把握住此要诀者，必定是武林高手。
　　此刻，观诸这单七公，确是不同凡流。
　　当你方自惊骇此人起身之势疾，其实他已经如鹘而落，两只手一上一下二奔“天霆”一叩“后堂”，两只手掌上所带出的力道，十足惊人。
　　只听得“叭喳！”一声巨响。
　　在人影交错之间，巴壶天就像一股轻烟的蓦地升空而起，右手猝出，像是一枚大钢环般的，已揑套在梁柱之上，真个是“身轻如燕”。
　　此同时，那单七公的双掌诚然落空，双双的陷入桌面之内，一时之间杯盘翻飞。
　　以单七公的掌力，竟然把桌面深深的打穿了两个掌形的透明窟窿。
　　这老儿涵养再好，也不禁动了无名火。
　　他厉吼一声，双掌拔起，把整个的桌子带得飞起来，哗啦啦碎落一地。
　　随着此老倒窜而起的身子，箭也似的向着屋梁上的巴壶天扑到。
　　空中的巴壶天吐气开声道：“嘿！”
　　猝然出左掌，发出了内蕴的掌力，正好迎着了单七公的右掌，双掌相接之下，“轰隆！”的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喳喳！”的一声大响，那根巴壶天用以攀身的横梁，竟然由中一折为二。
　　整个的茶楼，都为之摇动了起来。
　　内外人声鼎沸中，单七公、巴壶天两个人，却似燕子穿帘般的，先后窜出院中。
　　众人——包括在房内的几个人，深惧整间的房屋倒塌下来，叫嚷着全数向院中奔出。
　　一时之间，叫嚷喧天。
　　此一刹时，也正是单七公、巴壶天施展全力拼命的一瞬间，在一声低沉的喝叱之中，单七公怒鹰一般的腾身而起，抖颤着落向一边。
　　他显然负伤了。
　　右胸侧间，胸衣破开一缝，隐隐似有血渍。
　　这老头儿倔强的怪笑了一声，道：“单燕飞称雄江湖凡三十年，想不到今日会败在你这小辈手里。”
　　双手向后一抄，回头向前一扯，在银光闪烁中，他手上已多了一条三尺五六寸长短的“蛇骨索子鞭”！
　　鞭身不算长，可是片片银鳞，唏唏哗哗的颤抖着，整个鞭身，泛出一片刺目的寒光，尤其是鞭梢蛇口中吞吐着的一截蛇信，显系是锋利的钢刃所制，整个兵刃，宛似一条蛇，事实上根本就是一条蛇，所不同的仅仅是为金丝柔钢所制。
　　单七公双手把持着这根生平甚少施用的“蛇骨索子鞭”，脸上杀机顿现。
　　他打量对方，森森冷笑道：“单某手下不死无名之辈，你报个万儿吧！”
　　大家注意的焦点，全数向着巴壶天集中。
　　姓“巴”的手拍胸前，随着转动的身子，向外一展，身上那袭汗挂，已抡到了手中。
　　他轻轻的抖了一下，那领柔软的短衣，一平如水，衣衫一角，直指向单七公面门。
　　“姓单的！”他意态豪飞的道:“只怪你阅人不精，巴壶天若是没有拾缀你这老儿的身手，焉敢来此撒野，老实告诉你吧，巴某今天是存心砸你这块招牌来的。”
　　这一手借物施力的内功，凭良心说，单七公毕生仅见，也自愧不如。
　　他陡然忆起了此人，像打摆子也似的哆嗦了一下。
　　身子后退了几步，他频频冷笑道：“这么说，你就是传说中的‘铁布衫’了？”
　　“对啦！”巴壶天冷冷笑道：“姓单的你认命吧！”
　　在暮色里，他身子疾如旋风的一连打了三个转儿，那领轻抡他手中的短衫，上下起伏着，如风，如电……
　　总之，当你惊骇看他出手之快时，这领轻衫，已像是挥出的刀锋，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直向着单七公颈项之上砍来。
　　单七公手中的“蛇骨索子鞭”，向外一点，足尖飞拧着，“刷！”一声，已然飘出丈许以外。
　　可是，巴壶天的身子，却是如影附形的跟了过去。
　　二人短兵相接，快速的交战着。
　　但见银光布影，刹时之间，已对手了十几个照面，大家的眼睛简直是看不清楚，看不清这两个人怎么过的招，因为身手实在太快了。
　　猛可里，随着单七公的一声喝叱，蛇骨软鞭上点出了一点银星，直取向巴壶天喉结部位，“铮”的一声脆响，一闪而至。
　　巴壶天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招，只见他左手轻抬，拇、食二指之间，施了一个“拿”字诀，“铮”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好拿住了蛇骨鞭的蛇头。
　　单七公大吃一惊，狂叫一声，说道：“好个小辈！”
　　右手向外一穿，五指箕张着直向巴壶天面门之上击了过来，这一掌劲猛力足，风力飚然。
　　可是，他的对手太强了。
　　只听得巴壶天嘴里一声冷叱，手中那袭布衫，疾抡着像旋风似的绕出一片衣花。
　　像是风车般的，但听得“呼！”的一股疾风，一轮一转，血光迸现，单七公惨叫了一声。
　　当他蹒跚的足步站定之后，众人才霍然的发觉得，他的一只左手，竟然齐关节部位一斩为二。
　　血淋淋的一只断手，随着巴壶天带起的衣衫，足足飞越了五丈高下，打向一棵大树身上，弹落在地。
　　所有目睹者，都由不住打了一个冷战！
　　就在各人尚未收回跳出的一颗心的刹时之间，巴壶天身子就像一阵风般的袭了过去，手中的衣衫改劈为抡，已然打向单七公双膝部位。
　　那是一种何等的力道。
　　只听见“克喳！”的一声脆响，以单七公为人之傲，竟然双膝一弯，跪倒在地。
　　但请不要误会，他并非甘心如此，而是不得不如此，在巴壶天凝具的神力之下，单七公的双足，竟然由中一折为二。
　　这个老头儿，在身受如此重创之下，仍未忘记逃得活命，他右手的蛇骨银鞭，舞起一片旋风，护着自身的残躯，同时间身形疾转如风。
　　刹时之间，他已撤身于五六丈外。
　　巴壶天一声狂笑，说道：“单老儿，你还想跑么？”
　　他身子跳跃着，如同翻涌的浪花，起落之间，已蹑至单七公的身边，手中的那袭布衫，一抡如桿，正要当头打下，猛可里，一人大声叱喝道：“不可……”
　　出声喊叫的，正是那位采摘人参的老郎中马辰子，这时飞快的纵身而前，拉住了马辰子的一只右手。
　　“巴老弟！”他惊吓的道：“下手不可过毒，你既与他无仇，何必取他性命！”
　　地面上的单七公连惊带气，羞怒痛伤攻心之下，大叫了一声，顿时昏倒血泊之间。
　　巴壶天厉颜看着马辰子道：“你凭什么管我的闲事？”
　　马辰子冷冷一笑道：“年轻人锋芒太露，不是好事，你不听老夫良言相劝，终必要吃大亏！”
　　巴壶天狂笑道：“巴某一路连破七省，杀人何止数百，为的就是打出这条‘第一铁汉’的名号，有朝一日，能够死于刀下，又何尝不是生平一大快事！”
　　马辰子连连嗟叹道：“你既如此，老夫我也就不再多管你的闲事了，只是你也莫求于我。”
　　言罢，愤然作色，拂袖而去。
　　“铁布衫”巴壶天怔了一下，道：“老郎中且慢……”
　　马辰子回头冷笑道：“怎么，你后悔了么？”
　　巴壶天一双眸子在他身上转了一下，又望向地上的单七公，半晌才恨声道：“也罢，就饶了这老儿一命。”说时手指微张，用隔空点穴的手法一连在单七公穴脉上点了穴路，止住了流血。
　　马辰子遂招呼那两名青衣弟子道：“快点把令师扶回去，用温床睡好，那只断手用热醋包好，老夫入夜再去看个究竟。”
　　二弟子目睹着巴壶天如此武猛，早已吓了个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再捋虎须，张惶的搭架着师父去了。
　　四周看热闹的人，生恐祸延己身，面对着如此样的一个凶神，哪里还敢出声喧哗，一个个抱头鼠窜而去。
　　刹时之间，小茶馆里已回复了平静。
　　巴壶天怒视着马辰子道：“老郎中，你可知养虎为患么？”
　　马辰子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巴壶天嘿嘿凌声笑道：“什么七级浮屠，八级浮屠，我可没有你那些菩萨心肠，来！我们进去说话。”
　　马辰子漠然的道：“寒舍离此不远，就在雪山脚下，我们回去一谈如何？”
　　巴壶天道：“好吧！”
　　说罢取出了一锭银子，付与店主胡瘤子，就同着马辰子转出店外，一路向着雪山脚下行去。
　　路上人只见巴壶天行近，骇得莫不远远避开，巴壶天好不神气，不时的狂声大笑不已。
　　马辰子毫不理睬他，只管率先前行，巴壶天远远在后面跟着，一前一后，遂来至了雪山之下。
　　这里遍植着绿油油的桑树林子。
　　暮色里，布衣裙钗的一行采桑女子，肩荷着盛桑叶的竹篓，一路嬉笑调逗着由林中步出，几只斑鸠猝拍着双翅，由竹丛荫里冲天而起。
　　暮色里轻飘着炊烟。
　　田陌里，随风起伏着的麦浪引逗着无数的蜻蜓聚积着，使得你立刻为之心胸开朗。
　　这里虽非天上人间，却是世外桃源。
　　一个头梳丫角的红衣小女孩，远远的跑过来，高声喊着：“爷爷……爷爷……”
　　马辰子伸出一只手，摸着她的头，笑着道：“回去跟你娘说，今天有客人在家吃饭，叫她弄两个好菜。”
　　小女孩答应着，用胖胖的小手指着巴壶天道：“就是他是不是？”
　　马辰子佯嗔道：“没有礼貌，叫叔叔！”
　　小女孩立时一副正经的，鞠了一个躬道：“叔叔！”
　　这番情景，顿时使得这位称雄一世，杀人不眨眼的汉子怔了一下，他豪迈的俊脸上，立时显出了一副极为错综复杂的表情。
　　小女孩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打量着他，带有几分害怕的神情，她扭脸看看马辰子，呐呐道：“爷爷……叔叔怎么了？”
　　巴壶天哈哈一笑，道：“叔叔没怎么，好好的。”
　　伸出大手，在女孩头上摩挲了一下道：“有意思！”
　　小女孩在前面领路，两只脚轮流的跳着，等不及二人就先去报讯了。
　　绕过了这片岭地，有一列生有野柚子花的小道，蜿蜒伸展，在小道尽头，现出一道红门，矮矮的冬青树围成了一圈围墙，其内是精舍数间。
　　马辰子同着巴壶天尚未到门前，就见一个长身玉立，身材标致的少女，由门内笑着奔出。
　　一见面，就跑过来冲着马辰子道：“爹，你怎么这会儿才回来，饭都凉了。”
　　杏目一转，忽然发现到了一旁的巴壶天，顿时脸上一红，显得有点害羞的背过了身子。
　　马辰子把手上的药箱子交过去，才道：“爹有事，遇到了个朋友。”
　　遂向巴壶天道：“这是我最小的一个闺女，叫马云洁。”
　　巴壶天抱了一下拳道：“马姑娘！”
　　那叫马云洁的少女，回头微作笑脸的向着他点了点头，就拿着箱子先进去了。
　　巴壶天自这姑娘才出现时，顿觉眼前一亮，此刻目睹其背影，不禁略微发了一会儿呆，马辰子看在眼中，微微一笑。
　　二人先后步入红门。
　　在马辰子的一间书房之内，重新设了一桌酒菜，二人对坐共饮……
　　马辰子亲手为巴壶天斟上了一杯酒，坐下来道：“巴老弟，你虽然武功盖世，天下少有，可是下手狠毒，杀心太重，我劝你要好好改进。”
　　巴壶天冷冷的道：“莫非你带我回来，就是要说这些不成？”
　　马辰子叹息了一声道：“老弟！你错了，老夫并非喜爱多管闲事之人，只是不忍见你如此有为之人，沦为武林败类。”
　　也许这“败类”两个字，用得欠妥，致使巴壶天蓦地挺身而起，怒颜相向。
　　马辰子顿了一下，摇头叹息道：“巴老弟，你稍安勿躁，须知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老夫是爱之深，责之亦切。”
　　巴壶天无可奈何的又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