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收门徒巨眼识孝子 染沉疴往事告儿曹
 
2021-03-25 14:06:19   作者:蛊上九   来源:蛊上九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在浙江仙居县,括苍山阴,永安溪畔,有一个小小的村子,三面靠山,一面临水,风景优美异常。
  全村不过一百多户人家,完全姓孔,本是孔圣南宗一支,数百年前避乱流落在此,定居下来的,所以村子也就叫做孔家村。
  唯一的例外,只有村南头有几间茅屋,里面住着一位教蒙馆的老先生,这位老先生姓诸,名公弼,村人只知道他是诸暨县人,并不详细他的身世。
  诸公弼来到孔家村时,只带来了一女一子,别无他人,女儿名叫天香,才三四岁左右,子名天寿,尚在襁褓之中。
  诸公弼在孔家村一住十几年,便以教蒙馆为生,生活非常清苦,但村人并没有因为他不姓孔,便把他当做外人看待,孩子送到他馆里上学,除了送他束修之外,逢时过节,也都例有厚赠。
  这是因为诸公弼不只是人缘好,而且会行医看病的缘故,所以诸公弼也慢慢的过得好了起来。
  这时诸公弼已有六十开外年纪,天寿也有了十一二岁,天香年方及笄,更是出落得清丽绝俗,恰似一枝空谷幽兰一般。
  馆中经常也不过二三十个顽童,孔家村虽说是孔圣之后,但务农已久,早无人以功名科举为念,送孩子上学的目的,不过是要孩子识几个字,能在黄历上看看“诸事不宜”,贴春联时不至于把字贴倒,也就算了,所以诸公弼并不见忙。
  这一天下午,诸公弼正在替蒙童批仿,突然听到门外群儿号哭惊叫,中间又夹着诸天寿的喝骂声,诸公弼不知伺事,不放心诸天寿,便放下朱笔。
  步出馆门一看,只见诸天寿正追打着七八个从馆中偷跑出来玩耍的顽童,别看诸天寿的年纪,比有几个顽童还小,但却生龙活虎地挥着两个小拳头,健步如飞地追得那些顽童,走投无路,身旁还有一个孩子赶着劝他,但哪里能劝得住他。
  诸公弼见了既点头又摇头,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连忙上前喝住。
  诸天寿听到父亲的声音,方才住手,那些被打的顽童,看到先生来了,便一涌走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诉说诸天寿打了他们。
  诸公弼一看那些顽童,一个个被打得头青眼肿,心中有气,把脸色一沉,对诸天寿喝道:“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把他们打成这样?”
  诸天寿仍自余怒未息,笔挺挺的站在当地,红着脖子,理直气壮的说道:“他们坏透了,说广生哥给不起钱,来听白书,还七八个人欺负广生哥一个人,广生哥明明打得过他们,却终始不肯动手,我实在看不过去,不打他们还打谁呢?”
  说着一拉身旁那孩子的衣服给诸公弼看,嘴里说道:“父亲请看,他们把广生哥的衣服都扯破了。”
  诸公弼看那孩子,不过十三四岁,生得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大大的眼睛,端正的鼻子,两条长眉,斜飞入鬓,相貌长得非常端庄英武,尤其是那一身温厚的气质,愈加少有,竟使诸公弼越看越爱起来。
  再仔细一看,又认出正是常到馆前,站在门外的那个拾草的孩子,便和颜悦色地问他道:“你的衣服是他们撕破的吗?”
  那孩子毕恭毕敬的答道:“衣服虽是他们无意撕破,但却是本来就已陈旧,所以不能责怪他们,还请先生原谅他们才好。”
  诸公弼见那孩子彬彬有礼,出语和顺,而且能原谅别人,不觉大奇。连连点头之后,转身问那些顽童道:“你们为什么要撕破他的衣服?”
  那些顽童吓得膛目结舌,谁也不敢开口。
  反是那孩子开口说道:“请先生原谅他们这一次吧,现在天气已经不早,我也要向先生告辞回家了。”
  诸公弼伸手一拦说道:“你且等一等,我还有话问你。”说着对那些顽童喝道:“今天我看在他的份上,饶恕你们一次,下次如敢再跟他刁难,定罚不赦,现在天已不早,我这里提前下学,你们回去好好休息,不可闹事。”
  那些顽童见先生提前下学,高兴得连疼痛都忘了,欢天喜地,收拾书包,一轰而散。
  诸公弼把那孩子和诸天寿带回屋内,命那孩子就坐。
  那孩子垂手答道:“先生在上,不敢就坐。”
  诸公弼愈奇,便道:“坐下才好说话。”
  那孩子这才告罪,端然坐下。
  诸公弼问他是谁?那孩子说是姓孔,名叫广生。
  诸公弼问他今年多大年纪?家住何处?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孔广生答道:“今年一十四岁,家住村外接天峰下,奉寡母以居,另外并无别人。”
  诸公弼见他生得魁梧,想起诸天寿说他“明明打得过那些顽童,却不肯动手”的话来,便问他道:“他们欺负你,你为什么不还手呢?”
  孔广生答道:“家母时常告诫,说我膂力太大,不能和人动手,以免不慎伤人,我也觉得伤人不是好事,何况他们不过是爱和我玩,并非真的要欺负我,我又何必与他们当真呢?”
  孔广生此语一出,直把个诸公弼听得从心底里爱了起来,不由心中一动,想了半歇,面露笑容,便有心试一试他的资质,看到底如何?
  想着便伸出一手,遥遥对孔广生一推,只见孔广生微微晃一晃,便又稳定身形,仍旧坐在那儿,动也没动。
  诸公弼不由大喜,心想:“我这一掌之力,虽说只用了三成,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竞能承受得住,这样夭赋好的资质,哪里寻找得到?现在竟被我于无意中得之,莫非是老天有意不欲使我这一身武功绝学失传吗?我本来连自己的儿女,都不肯使他们知道我有这一身武功,不愿意传授给他们,但这孩子一来,我却又不能自已了,天既以这孩子予我,逆天不祥,当然用不着再迟疑了。”
  主意既定,便又问孔广生说道:“你既然喜爱读书,为什么不来我这里上学呢?”
  孔广生回道:“家贫无力具备束修,奉敬先生,故不能前来上学,但又念念不能自已,因此才每日前来窥听,还请先生原谅,不要见责才好。”
  诸公弼笑道:“读书明理,本是好事,我怎会怪你?现在这样好了,我许你免费入学,你肯来吗?”
  孔广生听了,笑上眉梢,说道:“是真的吗?”
  诸公弼道:“当然是真的,我虽仗此糊口,但还不至于多你一人,你从明天开始,便来入学好了。”
  孔广生想了一想,才道:“这事尚未敢自专,还得回家禀明家母,再做决定。”
  诸公弼听了,叹息不已,便和孔广生约定,明日听他的回信。
  诸天寿在一旁已忍不住高兴得跳起身来,拉住孔广生说道:“广生哥!你一定要来,来了我便和你做一起念书,做一起写字,也做一起玩,如果他们再敢欺负你,我便还像今天一样的揍他们,你放心好了,不必再怕他们,什么都有我呐,你回去要好好的求你母亲别让我作急才好。”
  孔广生道:“我相信家母一定会答应我的,不过我却不喜欢你动手打人,如果你还想打人,那我便不敢来了。”
  诸天寿听了,连忙说道:“你要来,你一定要来,我听你的话,再不打人就是,只要你来了,便是他们动手打我,我也绝不还手好不好?”
  诸公弼在旁看到,便越发的觉得绝不能轻易放过这样的好弟子,因此在孔广生临走之前,又叮咛再三。
  第二天,孔广生果然来到,对诸公弼说道:“昨天学生回家,把先生的美意禀明家母,家母非常高兴.也非常感激,叫我今天来请先生到舍下去用饭,明日学生便来上学。”
  诸公弼一想说道:“你的家境不丰,又何必破费客气,免了也罢。”
  孔广生道:“家母说过,学生虽因家贫不能具奉束修,但礼不可废,何况明为请先生吃饭,也不过是些蔬藜茅藿之类的野菜,并无甘脂供奉先生,所以并无花费,如果先生不肯赐光,家母便不敢允许学生前来上学了。”
  诸公弼听了,这才答应,也未换衣,只加上了一件马褂,便和孔广生来到接天峰下。
  孔广生高喊了一声:“娘!先生来了。”
  孔母便从屋里迎了出来,虽然荆钗布裙,却是衣履整洁,年纪看样子也不过五十上下,只是面色黄瘦,略带病容,见到诸公弼,福了一福,道声:“先生辛苦,屈驾光临,实不应当。”说着便把诸公弼向屋里让。
  诸公弼逊谢了两句,便跟着走进屋内落坐,四面一看,破屋两椽,除了几张木造粗陋的桌凳而外,竟是家徒四壁,显见非常贫苦,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有条不紊。
  心想:“只有这样家庭,才能生出这样的子弟,惟有这样的好母亲,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好儿子,信乎不谬。”
  再看孔广生,已牵着孔母的手说道:“娘!你累坏了吧!脸色又变成这么黄了。”
  孔母笑道:“哪里会有这样的事呢?你在这儿好好的陪着先生,我还要去做饭呐。”
  孔广生哪里肯依,说道:“你该休息了,我去做饭,还是你陪着先生好了。”说着也不由孔母分说,便把孔母扶到凳子上坐下,自己走到厨房里去。
  诸公弼见了,格外的对这母子二人敬重起来,便和孔母谈起家常。
  孔母垂流泪道:“先夫不幸早逝,只留下母子二人苦度光阴,蒙先生对小儿不弃,有意成全,真不知如何报答先生才好。”
  诸公弼听了心里也是难过,说道:“令郎资赋过人,天性敦厚,正是人中鸾凤,公弼何德何能,乃能收归门下,这正是公弼之福,公弼自当竭尽所能,使令郎有所成就,但公弼山野之人,故公弼所说成就,并非指功名利禄而言,还请原谅才好。”
  孔母谢过,又郑重拜托了一番,二人谈得投机,不久之后,俗套全除,诸公弼知道孔母有病,便答应为她治病,并知道孔广生每日要为孔母烧煮,便又规定孔广生半天入塾,半天在家,书籍文具,概由诸公弼负责供给,孔母也不再客气推辞、谢过便算。
  一会儿,孔广生便把饭开出,除了一壶酒,和两个鸡蛋而外,就只有青菜豆腐,野藿生藜而已。但诸公弼却吃得津津有味,非常高兴。
  从此以后,孔广生便开始入塾读书,一幌又是一个多月,诸公弼暗察孔广生,不独天赋聪明,进步神速,而且非常勤恳,每天把塾中打扫得纤尘不染,并且时常带些野菜来孝敬诸公弼,诸公弼便也不时的分些柴米之类,叫孔广生带回家去。
  这时已决心要传授武功给孔广生,便又亲自去了接天峰一趟,向孔母言明,为便利指点起见,想请孔母搬去塾中同住。
  孔母想了一想,这才说道:“先生盛意,本不应却,而先生德高望重,更不必作无聊顾虑,但孀居之人,到底不便,万一人言啧啧,有累先生情操,倒反两下都不见好,还是由广儿趋前受教为是。”
  诸公弼听了,也有道理,便不再勉强,从此又替孔广生和诸天寿定下功课,白昼习文,天明前习武,连天香都一起传授。
  这三人资质本高,所以领悟力非常之强,尤其是孔广牛,半年之内,内功根基已经扎稳,所差的,只是火候而已。
  诸公弼又教他们习拳习剑,并练习轻功,从”踏雪无痕”到“登萍渡水”,更进一步,便练起“踏空履虚”的功夫。
  三人也莫不举一反三,闻一知十,进步非常神速,诸公弼看了,自是欢喜,便越发的精心指点,倾囊相授。
  但诸公弼总不放心诸天寿的脾气,怕他将来流入江湖,惹出无限恩怨,因此时加告诫。
  所幸诸天寿有孔广生在旁,他对孔广生百依百顺,因此脾气竟改好了很多。
  诸公弼又命他二人结为兄弟,二人便越发的亲热起来,一过又是半年多。
  这一天,诸公弼带着诸天寿和诸天香练功,孔广生却没有来,一直等到鸡声四彻,旭日东升,仍未见孔广生来到。
  诸公弼以为孔广生临时有事,也未注意,谁知一连三日,孔广生始终没来上学,诸公弼这才作急起来。
  心想:“即就是有事,也不会一连三日不来,并且都不来关照一声,以孔氏母子做人来说,绝无此理,那么便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发生了。”想到这里,便格外的不安心起来。
  诸公弼本想亲自去看一趟,但又刚好脚上湿气发作,不良于行,想之再三,只好对诸天寿说道:“你广生哥已三日未来,我甚放心不下,你赶快去替我探看一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速去速回,说与我知。”
  诸天寿和孔广生已成了不能一日或离之势,所以也正在非常焦急,听父亲这一说,当然就立刻起身,向接天峰急急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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