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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2021-01-06 15:44:22   作者:萧逸   来源:萧逸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些在费亮君施展得如此自然、从容,四个和尚一眨眼的工夫,全数都败倒在她手下,她身子更加如狂风飞絮般的,已然闯进了大殿。
  这里负责看守的乃是“藏经大师”醉禅和尚!
  只见他盘坐在一张四方的木座之上,一双厚厚的大手,双按在膝头之上。
  对于即将而来的这个女人,他似乎已于事先体会出她的厉害,此刻双目怒睁着,蓄势以待。
  费亮君一眼看见了他,双手合十,道:“大师父——”
  后面话还不曾说出,那醉禅和尚早就腾身而起,嘴里怒声叱道:“孽障——”
  双拳同时扬出,两拳上所带出的疾劲风力,形成两股罡风,汇集成一面巨大无匹的风墙,迎面的向着费亮君全身逼压而至。
  醉和尚一出手,费亮君立时就感觉出对方不是易与之辈,暗惊之下,身子向下一伏,用“潜龙行”,娇躯向外一窜,已逃开了和尚凌厉的双拳之下!
  醉和尚怒吼一声,声如雷鸣!
  他身子第二次的倒折过来,眼角已窥见费亮君扑向大殿后门,心中又气又怒,如何能容得她自行出入?
  愤怒之下,这个大和尚乃自动了杀戒!
  嘴里一声叱道:“好个贱人!”
  右手袍袖展处,已然自肥大的衣袖之内,掷出了数粒“菩提子”,闪着黑净净的一蓬乌光,这一掌菩提子,夹着数缕尖风,一闪而至。
  同时之间,醉和尚如风般的也自腾身而起。
  他两掌之间的“鹰爪力”,已有九成的火候,抓石成粉,为醉禅和尚素来轻易难得一施展的厉害功夫,双掌十指指尖,透出的风力,形同十支钢钩,休说为他抓中了,必死无疑,就是被他十指上的风力沾上,也必定肌穿骨碎,当真好厉害!
  “鹰爪力”甫一发出,醉禅和尚面红如血,随着出手的暗器之后,紧袭而近。
  费亮君在他的暗器临近的刹那之间,霍地旋身而转,随着她的一声尖叱之声,背后长剑,带出一片龙吟,剑光如闹空的银龙。
  在一片银光闪烁之间,这口剑已迎着了醉禅大师打来的一掌菩提子,只听得“叮当”一阵乱响,竟然被她全数打落在地!
  醉禅大师身子此刻已泰山压顶般的逼了下来,费亮君掌中剑向外一吐,耀眼的银光下,剑势如虹,长鲸喷水般的向着醉禅大师身上卷过去!
  她内功精气,已得剑中三昧!
  剑光一吐,醉和尚顿时觉出剑气凝然,凭空而至,大吃一惊,知道不妙!
  此时此刻,再想从容收身,已是不易。
  总算这个和尚,昔年在“痛禅”祖师爷身边,苦练过几年功夫,功力不弱,他身子随着费亮君卷出的剑光,向外一翻,肥大的僧衣,带出了呼噜噜一股疾风之声。
  当真是来去如风,醉禅大师来得快,去得更快,一折一仰之间,人已退出寻丈以外。
  等他站定之后,才霍然的发现,身上的一领僧衣,由上至下,裁成了整整的两片,非止如此,对方锋利的剑尖,已在他身上开了一道长有尺许左右的血口子,虽说不重,也有三分深浅。
  一时之间,血流如注,刹时间,鲜红的血已染红了和尚全身衣服!
  佛门中人,大概都有一个通病——怕见血腥!
  醉禅和尚乍然看见自己身上如此情景,顿时面色大变,身子一晃,坐倒在地。
  这时,已由两侧门外,陆续的涌进了三四名僧人,一见经阁大师如此模样,先顾不得杀敌,却匆匆的赶向醉禅和尚,把他由惊悸、血泊之中搀扶而起,而此刻——费亮君却疾风般的,扑出了正殿。
  她足下加劲,一连十数个起落,已扑掠了两层院落。
  冷清清的殿院里,既无灯光,又不见人影,费亮君这一只凌空的大雁,飞纵着身躯,刹时之间,已然赶扑到了后山石阶!
  在这里,插着一排为数十盏的“佛”字灯。
  本寺的住持大师“忍禅”和尚,率领着八名劲装持械的和尚一字排开,忍禅和尚双手托着一杆通体雪亮的“方便铲”,正候在侧。
  费亮君老远的定下了身子,她打量着当前的情势,除了由和尚所把守的那道石级小路以外,别无登山之路,舍此,即为狮虎难以攀登的悬岩削壁!
  打量着这群和尚,费亮君冷冷笑着,抱剑而立!
  忍禅大师老远亦同样的打量着她,心内着实的奇怪,暗忖着祖师爷爷所说的那个“阴人”,原来真有其人,事关痛禅大师功成在望,这个姑娘前来作祟,却是一件不可疏忽之事!
  当然,前堂由醉禅大师等负责把守,而她竟然安然无恙的通过,足证这姑娘非比等闲。
  忍禅大师老远的打了稽首,道:“阿弥陀佛,女施主你独闯佛门,罪不可恕,念在你年幼无知,本座不予深究,就此去吧!”
  费亮君冷冷一笑,掌中剑一指石级山道,道:“我要到后山一行,只要见着了姓冼的俗客,再走不迟!”
  忍禅和尚道:“冼施主此刻与敝寺祖师爷爷,正作对禅静修,不见任何人!”
  费亮君怒声道:“你们这群和尚劫持他一个俗客,捣甚么鬼?且等我上了山,见着了你们的祖师爷爷再作理论!”
  忍禅大师一摆手中方便铲低叱道:“大胆!”
  铲上的钢环,“当啷”响了一声,身侧的八名和尚,环状的围了上来。
  八名和尚,每人手中都是一根纯钢打制的佛门齐眉棍,忍禅大师当中而立。
  他面上现出无比的怒容道:“女施主,兵刃无眼,你不听我好言相劝,老僧只有铲棒相加了!”
  费亮君清秀的脸上,也不禁泛出了一片怒容,她冷冷的笑道:“我明白了,冼星寒必是被你们这群凶僧硬逼上山,关禁了起来,反正没存什么好心……”她叹了一声道:“冼星寒固是罪有应得,但是他是势非得已,这位大师傅,请代我通禀一声,就说我已然有治病的良方,请着令冼星寒同我一道走吧!”
  忍禅大师简直不明白她是在说些什么,以为她有意刁难,方便铲“当啷!”的一摆,怒声道:“女施主少再唠叨,速速退开,否则怨不得贫僧铲下无礼了!”
  费亮君怔了一下,尽管是满心怒火,可是这种佛门大开杀戒的事,非比等闲,她仍要三思而行。
  仰视着青石山巅,似见灯火数盏,她内心生出了无穷感慨,心中偶而念到,莫非这里的祖师爷和尚,别有为他治病祛魔的良法不成?果真如此,自己未免太过于放肆失礼了。
  转念又思及,师傅灯婆婆垂死前所说之言,似乎并未说到还有什么另外的良策!
  一想到这里,禁不住焦急起来,正值她内心犹豫不定的当儿,却闻得山巅间,传来冼星寒惨厉的呼叫,隐隐又闻得另一人喝叱之声,隐约间更有兵刃交磕声。
  费亮君大吃一惊,顿改前态,一摆手中剑,道:“好个封禅静修?我看你们简直是无法无天,姑娘开罪了!”
  她双手握着长剑,目射精光道:“大和尚,我劝你们速速站开的好,否则我这剑势一出,伤亡可就不得而知!”
  忍禅大师嘿嘿一笑道:“你尽管放剑过来!”
  费亮君俏眉一挑,叱道:“好!”
  掌中剑霍然向下一落,空中传出了尖锐的金刃破空之声,忍禅大师方便铲方自举起一半,但觉得“呛啷啷”一声大震,他猛的退出一步,才觉出手中方便铲,铲头部位,竟吃对方剑身割去了一半!
  忍禅大师心中一楞,忽然想到了对方所施展的,分明是近年来武林中少见的“剑气”功夫!
  这么一想,他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
  只是他手下八名僧人,却已发动了凌厉的攻势,齐眉棍翻、打、砸、扫,同时凑近出手!
  忍禅大师见状,惊叫道:“退——”
  可是费亮君已然施展出第二剑,仍然是双手握剑,匹炼般的吐出了丈许长的一道白光,迎着这群和尚的兵刃,只是一卷一绞!
  在一片清脆的震耳声中,和尚们手中棍棒,或折或伤,连同着持棍的手臂,纷纷激飞空中,在负伤的一片惨嗥声中,八名和尚倒有五六名之多,倒地哀号了起来!
  忍禅大师惊吓之间,已顾不得自身安危,厉叱一声道:“孽障!”
  他仍用那断了铲头的半杆方便铲,向前用力的一抖,直点费亮君前胸。
  费亮君一咬牙,掌中剑用“盘口”式向外一卷,“四两拨千斤”,猝然的一声脆响,已把忍禅大师劲沉力猛的一杆方便铲,悠悠然的荡起当空。
  此时此刻,忍禅大师门户大开,费亮君跟着一上步,尖叱一声,长剑一吐乍收!
  这一剑,她是留有相当的情面,虽然如此,半截剑身,已然扎着忍禅大师的左面肩窝,戳了个透穿!
  长剑一收,忍禅大师口中负痛的叫了一声,一连后跄了七八步,一跤坐倒在地!
  经此一来,哪一个不要活的再敢上前?
  费亮君像是怒发中的一头狮子,带出了一声清叱,随地拔身而起,落向了山道石阶。
  千百登石级,不过是三数个起落,已扑到了尽头,正面石洞入口处竖着一面白木的“禁”字牌!
  费亮君一声冷笑,一抬腿,“叭!”地踢了个粉碎,即见当前石洞内,盘坐着皓首银眉的一个老僧,正是红云古刹的痛禅祖师!
  和尚双手合十,强力自持着,只是那张黄蜡般的瘦脸,却带出了一阵无法言喻的痛苦!
  费亮君身子一窜,已到了他面前,怒叱一声道:“呔——”
  可是目光一抬,却意外的发现洞内的冼星寒,不由又羞又怒,又惊又恨。
  敢情,那冼星寒此刻全身上下不着半缕衣衫,想是先前用力过猛,吃了和尚不少苦楚,全身上下已沾了不少血渍,此刻脸朝下,倒跌在地上,已呈半昏迷状!
  她哪里知道,此乃老和尚一番洗涤荡魔的苦心,对于冼星寒来说,已然见功,只须再守候两个时辰,一连击败冼星寒三次情发如狂之后,即可大奏全功!
  只是,这些对于不明事理的费亮君,哪里想得明白?见状,只当心上人受重伤,反为老和尚禁入石牢,一时勃然大怒!
  自然她就更不知道,痛禅和尚眼前正是正果之前的要命关头!
  只听她怒叱一声,道:“好个贼和尚,欺人太甚!”
  可怜痛禅大师,虽然开口能言,只是他一力护禅守身尚恐不及,哪里能分神兼顾?
  再看,他先时静中参悟出,要遭“阴人兵解”之一说,霍然应验,不禁心中大为惊骇!
  费亮君怒叱声中,一口长剑,直奔老和尚身上猛刺过来。
  痛禅双目大睁道:“魔障——”
  大袖一卷,费亮君连人带剑,摔出了丈许以外,直摔得她眼前金星乱冒!
  只是她何能就此服输,一个咕噜已挺身跃起!
  痛禅大师此一刹时,战抖得那么厉害,前额两腮,冷汗涔涔沁出。
  他伸手指向费亮君道:“魔障……你可知——”
  费亮君第二剑又猛攻过来,老和尚大袖再翻,一如前状的,把她又给摔了出去!
  可是当她第三次举剑欲扑之时,老和尚银眉乍分,面色刹时变得通红,其红如血!
  只见他头上白气,蒸蒸的冒着。
  那是因老和尚自知定数难逃,是以全力拥护着他即将脱壳的“元神”,使之入祖窍命门!
  果然费亮君此刻发出了第三次的攻势,正是她最得意的“快雪三斩”之一!
  剑光一闪,老和尚不闪不躲,迎了个正着,刹时之间,血光迸现,痛禅大师当头命门为之一劈为二,作两下分开。
  在急喷如雨的鲜血里,一个赤身露体,玉洁冰莹,胖胖圆圆白白的小和尚,由痛禅大师被斩开的命门处,一涌而出,向着石门之外,一闪而没!
  费亮君惊楞之间,已失去了那小和尚影踪,她常闻道家炼婴之说,倒不知佛门亦是一般!
  只是那痛禅大师命中当此一劫,能够全神而退,总算是一件不幸中的大幸了。
  费亮君回头再看地上的和尚尸身,不过一瞬之间,似已有干枯萎褪的现象,名副其实的成了一具“臭皮囊”,亦不谓不奇!
  她一意关心的乃是石牢内的冼星寒,当下急扑向前,用力的想去破开那排石栏栅,不意一连数掌,尽管石屑纷飞,竟未能攻开!
  是时,伏卧在地的冼星寒,正值第三次的情发,跃身而起,形同是一只狂怒的人猿。
  费亮君悲唤道:“冼大哥——”
  目光移转之时,看见了他赤露的身子,尤其那不堪入目之处,不禁羞得她顿时低下了头,芳心如小鹿般撞!
  而此一刹那,但听得“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随着冼星寒扑下的双掌,碎石飞溅中,已然碎倒了两根石栏栅。
  需知先时,有痛禅大师守候在侧,冼星寒虽有十成功力,其实至多只能发出七成而已,此时既然老和尚已遭兵解,自是功力无匹。
  随着那倒下的石栅,冼星寒电也似的扑出,两臂张合之间,已把费姑娘抱在怀中。
  费亮君噙着满眼热泪,接受了加诸在她身上的暴力,她默默的忍受着……这一切在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一场暴风雨,瞬息平静了下来。
  当一切都成为过去的时候……石室内呈现出一派和煦春风!
  费姑娘沾满泪痕的脸,平贴在情郎的胸上……她记住灯婆婆所关照的话,小心的戒备着!
  冼星寒点漆的双目,缓缓的视过她赤裸的身子,那样子如同一具石膏像般的圣洁!
  她——展示着玫瑰花般的微笑,轻轻的叫了声:“星寒——”
  那么轻轻的攀起一只玉腕,搭在他的肩上!
  冼星寒挺身坐起,目光里闪动着无限的惊惶,他颤抖的叫道:“啊——不——”
  当他转望向身边的费亮君时,面部肌肉起了一阵显著的抽动,费亮君立时意会到他即将要施展而出的杀手!
  一念未完,就听得冼星寒大吼一声,双手同时向着她咽喉之间扑叉下来!
  可是费亮君却远比他更快的,当胸劈出一掌。
  在一阵滚翻的疾势里,冼星寒身子蓦地被摔了出去!
  冼星寒就势抓起了地上的剑,倒剪过身子来,一步步向着她走近!
  费亮君手触剑把,蓄势以待!
  两口剑,在三处不同的地位,一连交锋三次!
  咆哮声中,费亮君被摔了出来。
  她的身子滚地而起,声泪俱下的大声叫道:“冼大哥……冼大哥……是我,是我!”
  冼星寒蓦然止步,眼神中交炽着一片茫然!
  他用力的摇摇头,想克制自己,可是……他仍然劈出了第四剑,这一剑,紧紧擦着费亮君的玉体,快斩而下,地面石屑飞溅着。
  费亮君记着灯婆婆的话,全神贯注,紧接着,是惊心动魄的一番快速交战,两口剑矫若游龙,石洞内火星迸射,乱石飞溅!
  蓦地,在冼星寒大吼声中,费亮君掌中剑脱手而出,琤然脆响中,长剑贯穿石壁,摇曳着的剑身,荡漾出片片寒光。
  费亮君跌坐石室一角,她气吁喘喘,全身汗下……臂、腕、腰身已有多处负伤,鲜血淋漓。
  她实在已没有力量,再能迎敌冼星寒了。
  眼神中,充满了心疲力尽,却似有柔情万股,那么无助的,委屈的视向他!
  冼星寒喘得像一头牛,他一步步逼向她,平举着长剑,疾剧的颤抖着。
  “星寒……”费亮君忍不住哭了……她大声道:“该是你醒过来的时候了……”
  冼星寒大吼一声,长剑刺过来,可是这一刹时,他的目光,接触着费亮君那张流泪的脸。
  像是由十万八千里外,拉回了一线回忆,一种类似“奇迹”的内心遏阻力,制止了他的动作。
  “星寒……你看看我!”
  “我是费亮君……我是来救你的……”
  冼星寒缓缓的放下了剑,费亮君面上闪出了无比的喜悦,她颤抖的站起了身子!
  两个人默默的对看着!
  他霍地抛下了手上的剑,慢慢的屈下了双膝,双手捂着脸,像是大梦初醒般的,他发出断肠的声音道:“天,我作了些什么……天啊——”
  费亮君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她喜极而泣的道:“星寒,你终于好了!你的病好了!”

×      ×      ×

  冼星寒慢慢的抬起头,在汗血交抹的脸上,他带出了一丝苦涩的笑——似乎已经消失了凶厉的杀机。
  两个人膝行着,慢慢的接近……紧紧的拥抱在一起,“血”和“泪”交织着伟大的情篇。
  洞外,秋风正繁,当空明月依旧,那如银的月光,已远离了“邪恶”和“淫秽”,却唤起了一个崭新的灵魂!
  “死”也许并不是解决罪恶的唯一良法,只有心怀大慈的人,才能体会出一个罪人生存的价值,试着去改造他。因为他们所犯的罪恶,原是出自“无知”,是“相对”而非“绝对”的!

  (全文完,新加坡《南洋商报》署名萧逸《飘香剑雨》1-101期,“zhychina”录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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