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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野血腥
 
2020-05-16 11:22:54   作者:黄鹰   来源:黄鹰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辰末。
  太阳高照,急风呼啸,松涛汹涌。
  徐阶就在这时候坐着轿子,在大队官兵簇拥下走来。
  那些将兵团团将轿子包围着,看似乱,实则极有分寸,也是阵势的一种。
  队伍由山路走来,四百个官兵,弩箭手在前,刀盾在后,迅速列成了两行,挡在队伍的前面。
  轿子停下,轿帘掀开,徐阶走出来,两个武将左右上前,将一张地图在徐阶面前张开。
  徐阶看看图,看看前面的赤松林,叹息道:“果然是一处天险所在。”
  言永寿一旁走来,道:“属下这就带一队人进去看一看,好替大人开路。”
  徐阶摇头道:“不必了。”
  言永寿一怔,徐阶接叹道:“昨夜这样决定是因为我不知道这地方原来是这样,你们看,一望无际都是参天巨松,要将人找出来,谈何容易?”
  言永寿不能不同意,问道:“那大人的意思?”
  徐阶手指地图道:“我们现在是在这儿,你们看,哪一处最适宜埋伏?”
  两个武将分别指出了他们认为适合的地方,言永寿亦指出了一处。
  徐阶道:“那么最好走是哪一边?”
  言永寿手指一落,道:“应该就是这儿。”
  他手指向那边,言永寿目光及处,道:“那边的松树比较密一些。”
  徐阶道:“我们走进去就正如走进一个峡谷内,伏兵四起,不堪设想。”
  言永寿道:“若不是这里地势较高,又不是看树梢,的确不难为之所惑。”
  徐阶道:“幸好发觉得还早。”
  言永寿道:“不是说,他们只有那三个人?”
  徐阶道:“别忘了方浪有很多朋友,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所谓剑客。”
  言永寿再问:“那我们该走哪儿。”
  徐阶目注最凶险的一处,道:“仍然是那儿。”
  言永寿一怔道:“属下不明白。”
  徐阶道:“我们先往那边走,到接近的时候立即横移,改向另一个方向,他们冷不提防,要赶到那边的时候,我们的弩箭已等在那儿。”
  言永寿恍然点头道:“以弩箭将他们截下,余下的事情便简单得多了。”
  徐阶挥手道:“传我命令下去,依计行事。”
  在极短的时间内,命令便传达,队伍随即向前移动。
  方浪祖秋霞看在眼内,看见徐阶并不是向他们这边走来,不由心头大急,
  可是他们并没有忘记答应祖惊虹,无论在怎样的情形下也要保持镇定。
  队伍到了林前,果然立即改变方向,转向方浪他们埋伏的那边走进来。
  徐阶实在怎也想不到,祖惊虹侍候他的一段时间之内,因为要保护他,对他的行动特别关心,所以对他的习惯,对他的性格都已非常了解。
  队伍旁移,最前的一队弩箭手却留下来,准备狙击那些截击徐阶的人。
  树林中一些反应也没有。
  徐阶那边随即往树林中走进去。
  前行的官兵成三角形往前推进,走势甚远,徐阶的轿子在重重的保护下跟着向林中深入。
  林中一些反应也没有。
  轿旁的一个武将不由嘟喃道:“若是埋伏,总该发动的了。”
  另一个武将接道:“也许那些人根本没有来,他们就是不敢与官兵对抗也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语声甫落,破空声大作,无数长矛四方八面飞射下来。
  那些长矛全都用绳子系着,一经牵动,便一齐落下来,劲道也颇强,不下于人手掷出。
  磨盘也似的几块大石接从松树上落下。
  队伍大乱,七八个官兵倒在长矛下,部分官兵看见大石从天而降,慌忙四散。
  一个武将大喝道:“拔乱阵势者斩!”
  喝声才出口,磨盘也似的一块大石已向他当头砸下,他举枪急挡,连人带枪被撞翻马下。
  另一块大石落在轿后,在后面抬轿的四个官兵两个给砸中,惨叫倒地。
  轿子立时停下来,离开轿子约莫两丈一株松树旁边的地面即时翻开,一块木板飞上了半天。
  立在木板上的一个兵士亦被撞得飞开。
  木板下是一个洞穴,祖惊虹也就藏在这个洞穴内,一手将木板推飞,身子随即从洞门中拔起来。
  身形在半空,他双肘已撞出,双脚接一个鸳鸯飞踢,挡在他前面的四个兵士无一例外,齐皆被他撞踢飞开去。
  他的剑已在握,身形也就藉那一踢之力即翻,正好落在轿子前,一剑横刺。
  这一剑威猛无量,祖惊虹那刹那的一声暴喝,亦雷霆一样。
  “刷”一声,那顶轿子拦腰被刺为两截,上半截被剑上的力道撞得飞开。
  没有人想得到祖惊虹是这样破土来袭击,也没有截得下这一剑,言永寿也不能。
  没有惊呼,没有惨叫,轿子被刺断,祖惊虹看得清楚,轿子内一个人也没有。
  徐阶若是下了轿,方浪惊霞一定会发暗号通知他,这到底怎么回事?
  惊呼声也就在这时候响起来,那个主将当先拍马舞刀杀至。
  祖惊虹那刹已想到一个可能,但在他要补一剑之前,双刀已刺至。
  言永寿一支丧门棒紧接攻至,直至祖惊虹面前。
  祖惊虹不得不退,双刀已封住他的剑势,那支丧门棒的威力尤在双刀之上。
  那顶轿子的座子同时冒起来,徐阶赫然就蹲在座子上。
  他虽然没有算到祖惊虹在这里袭击,但再上轿时,立即便蹲下躲进,轿子内,也幸好他早就有此准备,才没有被祖惊虹一剑刺为两截。
  他原是要蹲在座子底下,等到危险解除才露面,可是那一剑已将他吓得三魂去二,七魄留三,再也待不住,急急跑出来。
  祖惊虹就是想到徐阶可能藏在座子下,可惜动作还是慢了一点儿。
  徐阶才走了七步,已软倒地上,祖惊虹闪双刀,剑拨丧门棒,一支匕首从左手飞出,向徐阶那边射去,疾如箭矢。
  也没有人挡得了这一支匕首,眼看那柄匕首正射在座子之上,竟然发出“当”一下金铁交接声。
  那个座子赫然就是铁打的。
  徐阶再给这一吓,立时坐倒在地上,百个官兵这时候已然涌过来,将那个座子包围在当中。
  徐阶也这才钻出来,一张脸已有如白雪也似,两条脚猛抖,弹琵琶一样。
  刀盾长枪立即在徐阶前面左右列开,更多的兵士四方八面涌来。
  祖惊虹一看这种情形,知道已没有希望,要脱身,却被言永寿一支丧门棒截一个正着。
  四个武将随即四方杀至,一个长矛,一个大戟,加上双刀,也非一般人所能够抵挡的。
  祖惊虹连接五样兵器,右手一捏剑诀,便要施展“达摩剑”的杀着。
  徐阶那边突然喝一声:“且慢——”
  言永寿与四个武将左右退开,徐阶那边的护卫亦一齐蹲下来,两重盾牌却迅速挡在徐阶的前面,以防祖惊虹突施袭击。
  祖惊虹目注徐阶,仿佛眼里有火焰燃烧起来。
  徐阶抬起一手,叹息一声道:“惊虹,我自问待你不薄。”
  祖惊虹冷冷道:“大人的恩,祖惊虹早已还清了。”
  徐阶道:“我与你一场宾主,难道一点旧情也不念?”
  祖惊虹道:“金虎与连云寨一伙为大人出生入死,大人又如何待他们?”
  徐阶道:“他们是贼。”
  “是官,大人虽然取回了玉带,还有人证。”祖惊虹左手拍向胸瞠。
  徐阶道:“你能替他们作证?”
  “虽有此心,也不敢告到上面去。”
  “你到底不敢。”
  “大人双手遮天,我这个不敢,是不愿意做毫无作用的行动。”
  徐阶道:“你却取中途来截击暗杀。”
  祖惊虹悻然道:“要讨一个公道,只有此途。”
  徐阶道:“以我所知,金虎与你的交情很浅。”
  祖惊虹道:“纵然是不相识的人也会替连云寨的妇孺报仇。”
  徐阶叹息:“斩草除根……”
  祖惊虹道:“那大人便该将祖惊虹杀掉,免留后患。”
  徐阶道:“我无意杀你,你也莫要强迫我。”
  祖惊虹道:“大人也知道祖惊虹不是贪生畏死的人。”
  徐阶道:“你不是,但你应该知道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起不了作用,而事已至此,你便杀了我,也于事无补。”
  祖惊虹道:“江湖人只知以血还血。”
  徐阶道:“你也该知道,方今天下尚需要我来……”
  祖惊虹冷截道:“江湖人只管江湖上的事情。”
  徐阶又一声叹息道:“你告诉我这件事可有办法补偿?”
  “没有——”祖惊虹答得很爽快。
  徐阶摇头道:“你一意孤行,我虽然有心放你,也无可奈何。”
  语声甫落,言永寿的丧门棒已然出手,风声急响,直指祖惊虹的咽喉,祖惊虹一剑震开,向前挺进,一个武将的大戟随即挡住,狂风呼啸,横扫千军。
  祖惊虹不得不向后倒退,两柄斩马刀已然截住了他的退路,虽然没有大戟的沉重威猛,也不是寻常可比。
  他的剑接住了一柄刀,身形借力倒翻,正好从那个使戟的武将旁边掠过。
  那个武将虽然力大,却没有他身手的敏捷,回戟一截不着,祖惊虹已然冲过去。
  徐阶的前面这片刻之间却已然整整齐齐的列开了三道刀盾,一排排长枪接从盾与盾之间标出来,寒光照耀下,那就像是一只发亮的、奇怪的猛兽。
  身形一起一落之间,祖惊虹亦看见徐阶在一从保护下迅速的退开。
  他的剑尚未划出,刀盾长枪已然向他迫来,左右前后方,同时亦出现了一组组刀盾,迅速接合在一起,将祖惊虹团团包围了起来。
  刀盾的外面就是八个武将,所用的兵器都是沙场上的冲锋陷阵所用的重兵器,开山斧,狼牙棒,斩马刀……若是给砸中,不死也重伤。
  他们都已经下马,将坐骑驱走,以防阻碍进攻。
  言永寿一旁亦是虎视耽耽。
  祖惊虹连退三步,一根狼牙棒已然迎头击来,他一退再退,狼牙棒追击,一柄斩马刀随即截来,配合异常准确。
  祖惊虹看似躲不过去,却及时躲开,一闪到了一株松树后。
  刀棒正击在松树上,那抹松树虽然粗壮,在刀棒交击之下仍然齐中断截,倒了下去,倒向西边的兵士。
  那边的兵士立时起了一阵骚动,看似便要散开,言永寿突然一窜而至,赶来夺过了那个持戟武将手中的大戟。
  那个武将竟然把握不住,任由言永寿将手中大戟夺去。
  言永寿接将戟插在那截断树上,戟柄末端即抵在地上,戟长丈八,那株松树给那支大戟一阻,再也倒不了下去。
  祖惊虹时间拿捏得很准,立即向那边掠去,言永寿这个动作却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冲到的时候,那些士兵阵形,并没有动乱,左右立即涌上,枪刀铁盾,齐向他斩刺撞击过来,他们武功虽然不如祖惊虹,可是那么多人同时进攻,威力也不可以忽视。
  祖惊虹劈出一剑,被刀盾挡开,刀抢接斩刺过来,他的剑再一划,将大枪削断,身形便要拔起,可是十数支长枪已死封住了他上拔的身形,言永寿的丧门棒立即攻到。
  那是奇门兵器中的奇门兵器,不见经传,言家弟子中亦只有他才用。
  祖惊虹少林正宗,万法归一,任何兵器的任何变化都难似逃过他的法眼,但这个时候,言永寿的兵器丧门棒却对他构成极大的威胁。
  言永寿也只是袭击,一击不中,立即让那些武将将空缺补上。
  祖惊虹看得出他们是早有准备,现在主要是消耗他的体力,他并不在乎他的生死,他也早就知道一击不中之后便很难脱身。
  唯一他想不到的只是徐阶竟然会蹲伏在轿座内,使他费煞苦心的一击始终落空。可是他并没有替自己惋惜,只是怪自己到现在才看清楚徐阶的真面目。这之前仍在以为徐阶还是一个枭雄,有枭雄的气势,虽然面临死之威胁,也仍会大马金刀,端端正正的坐在轿内,哪知道徐阶却是老鼠一样躲在轿座子里,老鼠般爬出来,毫不在乎别人怎样说话——
  他原来真的只是一个卑鄙小人!祖惊虹总算明白,也知道,自己现在就是能够冲过那一列列的刀盾,也未必能够找得徐阶。
  在那么多人中找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何况这个人说不定狗一样蹲伏在别人的胯下,藏起来。
  对那些围上来的将兵,祖惊虹感慨之极,他不想杀人,但已没有他选择的余地,剑诀一捏,达摩剑终于施展开来。
  匹练般的剑光一闪,一个武将的左臂飞上了半空,祖惊虹第二招还未施展,刀盾已排山倒海般撞过来,言永寿与其余七个武将亦展开了扑击。
  这就像是两座千斤刀闸一齐推过来,若是合在一起,祖惊虹不难就被压成肉酱。
  他剑术内力尽管怎样好,亦难以抗拒这么多人的同时扑击,战阵的威力他终于体验到。
  也就在这下子,霍霍连声,十数围浓烟突然在周围冒升起来,迅速将周围数十丈笼罩着。
  一个女人的声音接呼道:“祖惊虹,还不快走!”
  祖惊虹当机立断,就在众人错愕的那刹那,掠上了一株松树,手一抓,已抓住了垂在那儿的一条绳子,借力使力,身形又拔起了数丈。
  言永寿第一个追上来,亦是最后的一个,也只有他才有这么好的轻功,他的身形很特别,一个身躯直挺挺的,活像僵尸,只凭左手一插一按,借力使力,往上一再拔起来。
  他追得很急,也很接近,他的轻功虽然比不上祖惊虹,可是在祖惊虹拔起不过刹那,他身形便已展开,只因为之前那刹那的错愕,才不能将祖惊虹截下来。
  他也一直在小心藏在树上那些将长矛掷下来的人,长矛掷过之后,那些人便不见任何的行动,这惟一的解释,就是那些人在等机会袭击,所以他纠缠着祖惊虹,不让祖惊虹有脱身的机会。那对方为了祖惊虹的安全,要采取行动便不能不有所顾虑。
  他也自信以他耳目的敏锐,对方若是有什么行动,绝难瞒骗过他的耳目,但现在事实证明,他连对方藏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
  身形一拔再拔,他方待再追上去,下面已传来连声的呼喝道:“小心保护大人!”
  那之下浓雾迷漫,所有人已乱成一片,言永寿语声入耳,再往下一看,不由叹了一口气。
  就在他身形停下同时,祖惊虹已然藉着另一条绳子的帮助,凌空飞荡至数丈外的另一株松树上,再一个起落不知所踪。
  与之同时,一条柿红色的人影从另一个方向,追向祖惊虹那边。
  言永寿一看便知道那就是伊贺派的忍者,白云斋的女儿红叶。
  他也不难想像得到红叶为什么要这样做,更庆幸伊贺派只剩下这个女孩子,否则不难与祖惊虹他们联合起来,那徐阶今日便是凶多吉少。
  但局势已定,他并不认为裕王那样对伊贺派的忍者有何不妥,这当然也是站在他的立场来看。
  没有伊贺派的忍者,他与沈苍的地位才更巩固,才更得裕王的重用。
  他当然不会追下去,祖惊虹一个已经难应付,何况还有一个红叶?现在他们就是联手扑杀徐阶,他也未必会拼命去抢救,何况是逃跑?
  徐阶不比裕王,他绝不认为替徐阶卖命有何好处,也不以为徐阶死了对他有何影响。
  好像一个他这样有前途的人当然会懂得珍惜自己的性命。
  到他回到地上的时候,浓雾已随风往东称动,移开了数丈。
  那些武将都到了徐阶身旁,在徐阶周围一共挡着七十二面铁盾,其中十二面都是向着天空,徐阶简直就像是藏身在一个铁箱子之中,在这种场合,就安全已没有比这样更安全的了。
  “言兄,敌人怎样了?”一个武将忙问着。
  言永寿道:“全都跑了。”
  那个武将道:“还是言兄本领。”
  言永寿道:“是我们声势浩大,对方一击不中便再无下手的机会,不得不退。”
  语声甫落,徐阶已分开盾牌走出来,颤抖着道:“真的全都跑了?”
  言永寿点头道:“他们都是高来高去,属下孤掌难鸣,不得不退回来。”
  徐阶吃惊道:“来了多少人?”
  言永寿道:“数目不清楚,但从方才的长矛掷来应该在半百之内。”
  徐阶吁一口气道:“幸好他们没有一齐杀上来,否则后果就不堪想像。”
  言永寿道:“他们总要看看成功的机会大不大,不会盲目动手。”
  徐阶一惊道:“这是说他们以后只要找到机会,一定会再来?”
  言永寿道:“属下不敢肯定。”
  徐阶喃喃道:“一定会的,一定会的。”
  言永寿道:“回到皇城,应该就会安全。”
  徐阶目光一转,道:“你说得好像不怎样肯定。”
  言永寿道:“来人之中,有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孩子,若是属下没有看错,那该是伊贺派的忍者,白云斋的女儿红叶。”
  徐阶变色道:“听说伊贺派的忍者都有一身很不错的本领,尤其擅长刺杀。”
  言永寿道:“不错,祖惊虹这一次的埋伏说不定亦是出于她的心思。”
  徐阶道:“这怎么是好?”
  言永寿道:“大人放心,我们对伊贺派忍者已作进一步研究,一定能够应付得来。”
  徐阶叹息道:“若是他们好些日子之后才找来?”
  言永寿道:“我们可以一方面着人去追查他们的下落。”
  徐阶道:“天下之大,要找几个人,谈何容易。”
  言永寿道:“也许我们有更好的办法。”
  徐阶点头道:“但他说不定也有更狠辣,更出人意外的刺杀行动。”
  言永寿道:“大人放心。”
  徐阶苦笑道:“我若是真的能够放心就好了,幸而我已经老大一把年纪,便是担惊受怕,也没有多少年的了。”
  言永寿诧异的望着徐阶,在他的眼中,徐阶这片刻简直就变了第二个人——
  这条老狐狸莫非给这一吓,竟吓得神智失常?
  言永寿有这种感觉,他也是正要徐阶恐惧,方才他说的那些话亦所以半真半假。
  他只是看见红叶祖惊虹掠过,没有看见其他人,却说出看见差不多五十人,而且全都是松树上高来高去。
  若真有这么多人,在这个森林之中同时出击,又岂是他们所能够阻挡?
  事实,在跃上松树之后,言永寿已经发现那些绳结,以他的江湖经验又岂会看不出那是用来投掷那些矛枪之用,换言之,祖惊虹方面虽然不是一个人,但不会太多。
  就因为那些矛枪,令那些官兵将领有一个错觉,认为有不少人埋伏在其上,也所以言永寿有那种说话,又能够骗信他们。
  说到他们对伊贺派的人已有了应付之策,也一样半真半假,目的不外要徐阶深信,伊贺派红叶已经与祖惊虹走在一起,这些人对于刺杀尤其擅长,徐阶必须有他们的保护。
  他本来可以不必这样做,但观察下来,徐阶的手辣心狠实在令人惊惧,他们在事成之后,徐阶会不会再来一着杀人灭口实在可虑,倒不如强调本身的重要,以绝了徐阶这个念头。
  他甚至已决定,即使徐阶要他们去追查祖惊虹的下落,他也会敷衍从事,令徐阶始终生活在祖惊虹刺杀的阴影下。
  徐阶怎也想不到言永寿竟然有这个心意,心念一转,竟然就想到如何去跟裕王商量,调派言永寿来保护自己的安全。
  他也就弓着腰走在武将官兵当中,走在言永寿的身旁,眼睛不定,行动闪缩,生怕突然又来偷袭暗算似的,哪里还有半份威严。
  大丈夫立矮屋帘下固然抬头不得,一个人做了亏心事也是一样,何况还在死亡的阴影下。

×      ×      ×

  红叶祖惊虹这时候已经在赤松林半里外的一个山丘上停下来。
  “为什么你要冒这个险?”祖惊虹是真的不明白。
  “也许就当作对裕王的一种报复罢。”红叶一笑,以一种极其异样的目光望着祖惊虹。
  祖惊虹摇头道:“我实在不了解你们东瀛武林中的人。”
  红叶道:“中原武林中的人也是一样不解。”
  祖惊虹轻“哦”一声。
  红叶接着叹道:“你只是一个人,竟然敢在千军中刺杀徐阶,难道你不知道成功的机会是多么少么?”
  祖惊虹道:“方才出手,我几乎已成功的了。”
  红叶道:“不管怎样,给你这一吓,徐阶以后必然是惶惶不可终日。”
  祖惊虹道:“这已经足够,方才在出剑那刹那,我也就突然生出了一种感觉,那样一剑杀掉他,反而便宜他。”
  红叶道:“可不是。”
  祖惊虹转问:“怎么你还在中原?我以为你已经回去东瀛了。”
  红叶道:“回去跟留在这里,有什么分别?”
  祖惊虹想了想再问:“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红叶道:“跟着你。”一双明亮的眼睛凝望着祖惊虹,“你是我生平所见最勇敢的人。”
  “你——”
  祖惊虹怔在那里。红叶的坦率实在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也不知道应该怎样说话。心想:“眼前这个女孩子举目无亲,而且还救过自己的命,现在总不成硬着心肠撵她走。”
  红叶也凝望着祖惊虹,忽又道:“你若是不喜欢我跟着,你可以说,不管怎样,我是绝不会怪你的。而且,我就是不能在中原立足也还有一条路可走。”
  “走向哪里?”
  “走我要走的路。”
  祖惊虹笑笑道:“别说这种傻气话,我们一起走。”
  红叶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笑容道:“到哪儿去?”
  “先去无风亭。”

×      ×      ×

  黄昏时分,四骑快马奔出了无风亭,祖惊虹秋霞兄妹、红叶、方浪。
  没有人知道他们奔去哪儿,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有没有再刺杀徐阶。世事还在变、变。
  皇帝没活上多久,遗诏是由徐阶起草,当然,这完全不是这个近乎白痴的皇帝的主意。
  假传活着的皇帝的圣旨,叫做矫诏,罪很大,假传死了的,叫做奉命颁布遗诏,不仅无罪,而且可以立功。
  功与罪表面上都似没有风波。徐阶以后的几年也颇有政绩,徐阶这个人,毕竟是一个成功的政客。
  裕王继位之后,行事作风也甚有贤君味道,可惜他享祚不久,到了隆庆六年便短命死去。
  这些都是后话了。

  (全文完,Q群7649715古龙黄鹰武侠·菩提本无蜜校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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