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冷艳女子对决表命 多情男儿水葬女友
2019-12-12 10:54:41   作者:东方白   来源:东方白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娘娘庙是个小村镇,大约二百户人家,有一条笔直而较宽敞的石路大街,两边倒也是商号林立。
  冷家就住在此镇上,转到后街处,门前一株老槐树,枝叶茂密,在秋风中,败叶随风飘落。
  由于冷兰的娘残了,行动不便,她并未叫门,二人自后面看看无人经过,越墙而入。
  “娘……兰儿回来了……”但无人应声。这当口通常是使女小菊晚炊时刻,她的母亲会坐在灶旁帮小菊摘摘菜什么的,这是冷兰说的。
  而现在既未听到拉风箱(乡下做饭要以风箱使灶中之火旺盛)之声,更无交谈及回应声。
  “娘……小菊……”冷兰奔入屋中,由五间正屋及三间厢房看来,冷家过得相当清苦。就凭这一点,秦鸥可以体会到冷兰素日的操行,以她的身手,要弄钱盖一幢华屋,置几顷良田,真是轻而易举的事。
  冷兰忽然自屋内发出尖嘶,秦鸥急奔入屋,心头凉森森地,好像连发梢也凉了。一位头发斑白的老夫人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都悬梁自尽了。
  一个残废、贫困的老人自杀上吊,这也不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但是冷兰以为绝对不可能发生在母亲身上。
  他们急忙把人放下来,发现大约死了两个时辰以上。老人穿了寿衣,少女也穿了她认为满意的新衣,看样子是自绝的。
  冷兰一直在颤惊,道:“秦鸥,你以为是她们自寻短见吗?”秦鸥看看自者脚下被蹬倒的凳子,再到屋梁上看看绳子留下的痕迹等等,他默默无语。
  “你以为是自绝的对不?”
  “冷兰,伯母有无这种悲观的倾向?”
  “偶尔是有,但她老人家却很坚定地说过,她要亲眼看到这个人魔死后的本来面目。”
  “这么说,就不是自绝而可能是先被人杀死,再为她们换上寿衣,作成缢死之状的,是谁干的?目的何在?”
  冷兰抹着泪道:“我能猜到,可能就是那人魔干的。”
  “他要杀令堂,这五年来应该有的是机会,为什么在我们回来前的两个时辰左右下手呢?”
  “由于我对你说过,要回来再问问我娘一些进一步的特征,包括头发、牙齿及身高等等,这些都有助于猜出此魔的身分。可能此魔一直在我们身边附近,所以先来一步下手灭口……”
  秦鸥点点头道:“果然有此可能。由此可见,此魔昔年受伤不重,而你这次要面对他本人,而非他的下一代!”
  “不错,看来他对这次对决有十成的把握……”
  “冷兰,我决定代你去宰了这个魔头。”
  “不,秦鸥,尽管我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但这些年我一直不断地苦练,力求精进,就是为了手刃此魔,你的好意心领了。”
  在镇上住了两天,料理了冷老太太和小菊的后事,兼程来到华阴县。
  对决的日期就是明天子夜。他们傍晚落了店。为了使冷兰心情放松,秦鸥一下子叫了七八个名菜,也叫了陕西凤翔名酒,为她壮胆,两人在屋中喝了起来。
  此番对决,也要避免招摇,原先本以为双方都不相识,至少冷兰不认识对方,对方也不认识冷兰;但是现在秦鸥以为对方可能已认识了冷兰。
  这是十分不利的事,所以秦鸥关切地道:“冷兰,我决定代你去办这件事。”
  “不,我要手刃此魔。”
  “这可能是对方所希望的事,你要知道,他已经杀令堂灭口,你就不必再和他讲什么江湖规矩,只要不投机取巧或埋伏施袭,对此獠已算仁至义尽,况且,又怎知对方不会弄鬼呢?”
  “不会,当初说明,双方绝对不可弄鬼或邀约帮手,我想他不至于那么下流。”
  “他若是正人君子会向令堂及小菊下手?昔年就更不会以另一面目和令堂接近而弃之不顾了。”
  “秦鸥,我很感激你的关怀,我要照自己的心意去做,你不会介意吧。”
  “唉……”秦欧举举杯子,道:“冷兰,干!”你一杯我一杯,两人干了好几斤凤翔酒,直到冷兰醉了为止。撤去残肴,把她安顿好了躺下,为她好棉被,秦鸥返回对面房中。
  今夜,他是应该和她同屋而眠的,尽管他总是往好处去想,但余寒斋说的话,他却不能不想。
  这一次她真的有所谓“血光”或“五鬼”之灾吗?但是,今夜两人心情都不平静,在这种情况下的男女,就极可能发生那种事的。
  大约是四更将尽时刻,秦鸥不放心,下床到冷兰的窗外向内望去,竟发现床上没有人,不由吃了一惊。立刻上了屋顶四下打量,也没有踪影,在她的屋中等到五更过半,她才回来。
  “冷兰,明天就要赴约了,今夜你要睡好才行,养精蓄锐,全力以赴,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冷兰生气时更美,这可能是她手段奇辣而仍有人敢于接近或想入非非的原因吧!她忿然道:“好像有人在我的后窗窥伺,一闪而没。”
  “所以你追了出去?有没有看到是谁?”
  她摇摇头,冷冷地道:“此时此刻来干扰我,他真是找死。”
  “你这么一说,我倒怀疑是不是对决的对方故意来骚扰,使你无法安静下来休息,以便削弱你的体力!”
  “也不是没有可能。”
  “冷兰,你快去睡吧!我决定自现在开始为你守夜,让你一口气睡到明天午时。”
  “秦鸥,你对我这么好,我真不知道如何回报你才好?而你目前又不接受我的回报……”她目光中像跳跃着橘红色的火苗。
  “你怎么说这种话?快去睡呀,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别管,尽管睡你的觉。”
  “有你在还会发生什么事?”
  “这……这可就把我估得太高了吧!比喻说,公孙傲这个人吧!他的身手就不在我之下……”
  “你一提起此人我就恶心,你为什么老爱提他?”
  “冷兰,并非我心胸狭窄,老爱提他,而是今天到了这华阴县城,我好像又见到了他的一个侧影……”
  “断定是他吗?”
  “我相信自己的招子够亮……”
  “怎么?你是不是以为他之来此,是由于我们……”
  “不……不,你对我说过多少次,和他的婚约早已解除,而且在路上遇见都会避道而行,老死不相往来……”
  “记住就好,别钻牛角尖,和自己过不去。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占据我的心灯意蕊了!只有你……”
  “好好!你快睡吧……”推入房中,抱她上床。伸手把她的眼皮往下一抹,道:“要不要我唱一首催眠曲?”带上门走了出来。
  午时未到,秦鸥就叫店家准备好了漱洗的一切和饮食,六个菜的材料都已弄好,人一醒菜就下锅,但不打算喝酒。
  未时初,二人已离开了客栈,他们估计不须初更就可到达华山十八盘。而那小破庙就在十八盘的第十三盘左近。这十八盘虽非最险峻之处,普通人走一盘就腰酸背痛了。
  二人好整以暇,边走边谈,冷兰道:“虽然我自己颇有信心,就算我面对的仍是那老魔而非他的下一代,也有信心,但是,凡事豫则立,万一我一去不回……”
  “冷兰,我希望你改变主意,让我替你去。”
  “不,我不能手刃此獠,今生难以安心,所以我还是应该把后事预作安排。”秦鸥不免有生离死别的感喟,这真是一件无能为力的事,以他的为人,绝对不能插手,更不便取巧。
  “如我不敌死亡,在可能的情况之下,希望你能根据我的……指示去找此獠。”
  “什么指示?”
  “这自然是假设。如果当时情况许可,我会设法留下暗示,表明此獠的特征、武功路数或其他临时所发现的一切。然后,请你把我草草埋在十二盘附近乱岩中的一个石巢内。”
  “石巢?为什么不让我把你弄下山,好好地装棺安葬……哎呀这未免想得太远了”
  “不,秦鸥,这虽是丧气话,世事如棋,谁也难以逆料未来的事,早作准备总是好的。十二盘乱岩石中有一石巢,和小型棺木略似,附近还可以找到石板,用石板盖上,然后再上覆尺余厚的泥土即可。总之,不要作成墓状,也不可立碑记,因为仇人发现会挖我的坟。”
  秦鸥不出声,他很不愿听这类的话。
  “反正只要你一个人知道我埋在那儿就成了!如果有空,每年可以来看我一次……”
  “冷兰,你如果心中老想这种可能性,那就……”
  “秦鸥,我为你带来的痛苦似乎比快乐多……”
  “冷兰,如果说你懂勘舆学,草草葬入石巢只是为了风水,我不便反对,反之,我不能那么做。”
  “要不,你把我沉人山涧水深处涧底,我们家乡有这种水葬的习俗,意指涧水清冽,可以洗涤生前一切罪孽,早登极乐。”
  “你家乡真这等风俗?”
  “我骗你干啥?如你怕我的遗体在石巢内被虫蚁所噬,水葬倒是最合乎我的意愿了。秦鸥,你能顺从我的意愿吗?”
  他叹了口气,道:“怎能使遗体不浮上来?”
  “以巨石拴住或压住,固定在涧底呀。”
  “冷兰,这两种葬式,你较喜欢哪一种?”
  “当然是后者罗,这是家乡的风俗呀。”
  秦鸥又沉默了,他不能不想,也许冷兰自己并不太有信心,但却不愿假别人之手去做这件事。这真是个刚愎自用的女人。
  初更稍过,他们到了十八盘附近。为了成全冷兰的光明正大心愿,他向她保证,在丑时末以前这段时间,他绝不进入黑暗的小庙之中。他们在附近静静地等待,一直熬到了子时过半,她才离开他,向小庙走去。
  这儿距小庙约半里之遥。远远望去,薄雾中的小庙,像个巨大的怪物,张着口要吞下冷兰,而冷兰也根本没有回过一次头,直到她的身影消失。
  时间在焦灼、沉闷和不安中缓慢地溜走。夜雾越来越大,却未听到小庙中传来任何声音。也许他们双方的搏杀,在一、二十招之内就结束了。如果她是胜的一面,现在她该走出小庙,或者他们还在力搏,都受了重伤,或者已同归于尽了。
  不停地胡思乱想,没有一种想法能稳定他的情绪。时已子末丑初了吧!时间过得太慢了!如果现在去看看,算不算违约呢?设若他们仍在搏杀,自己就会为冷兰带来困扰,予人口实。
  好歹等到丑时正,再多一刻他都不愿等了,立刻向小庙奔去。而且边奔边四下打量或倾听,四下既无人影,也无声音。
  到了小庙跟前,这才发现,这庙并不如远看那么小,有五间正殿,只是正、偏殿中的神祗都已倒地、毁坏,有的已失踪。房子年久失修,庙墙有些地方半塌,正、偏殿屋顶也有些地方漏雨,到处蛛网尘封。
  他在正殿中央那间地上发现了冷兰躺在地上,首先一试她的心脉,似已早断。一种不服、不屈的仇火自他胸膛中燃起。冷兰母女二人就这样死了,世上也未免太无天理了!他到处搜索了一遍,也站在庙顶上四下打量了一阵,空山寂寂,阒无人声,这对决得胜的人早就走了。
  他打起火摺子照着冷兰,她的死态并不可怕,就和她平常那种冷艳差不多,只是口鼻中鲜血斑然。剑仍背在身上,似乎根本未撤出。
  他还拔出她的剑看过,的确不像是用过剑的样子;如果用过,而对方也用兵刃的话他在半里处应该听到兵刃交击之声。现在他确定,可能双方都未用兵刃,那么冷兰是何处负伤而致死的呢?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呢?用火摺子仔细察看,终于发现她的右手中指上有血,蘸着口中的血渍,在上衣衣裹白绸上画了个葫芦。
  这是什么意思呢?除此而外,没有任何其他蛛丝马迹可寻。当然,他还要再看看她的身上致命伤,往往由伤处即可判出凶手是谁。
  因为较特别的拳掌击中人身,往往会留下特殊的伤痕,这是必须做的事。于是他外出再次搜查一遍,这才脱了她的衣服。
  她身上居然没有半点伤痕!如果是中毒而死,脸上及身下却也看不出中毒迹象。秦鸥觉得,这是一个最最可怕的敌人。只根据现场的所有物去找凶手,这简直就和那衣襟上的“闷葫芦”差不多,等于大海捞针。一种天地悠悠的无边孤寂,就像四周的大雾一样笼罩着他。
  现在,他来到小涧边。他记得,这儿是此涧最深之处,由于她生前表示,最能使她满意的葬法就是水葬,把她沉于涧底。
  他决定完成她这点心愿。她们母女同为苦命人。一个遇人不淑,忍辱负重,大仇未报身已先死;一个苦练十年,仍不免遭此毒手,遗恨终生。
  他之所以采取此一葬法,固是遂她心愿,也因为他深谙水性,可潜入涧底,把她的遗体以石板嵌住压好,永远也不会浮起来。
  况且,他可以常常潜入水底向她凭吊一番。
  “余寒斋这老小子还真有点道行,竟被他一言中的,生死悠悠,他居然可以铁口直断……”
  天也快亮了,绝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他把她水葬于此。
  挟着她的尸体,“嗤”地一声没入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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