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铁剑情仇

 

2020-04-02 21:21:50   作者：凌霄子   来源：凌霄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口鲜血都喷到俯身抱持她的梅无心身上。
　　梅无心的右肋以下本已因她那一剑而血迹淋漓，这一口血，又喷满了他的前襟！
　　无心剑，剑无情，
　　血梅飘洒不留行！
　　梅无心这回的确是浑身血梅飘洒了！
　　原来，他正以自身内元输助殷蕊，掌抵她的心口。殷蕊得其阳气，慢慢苏醒，刚一调气行功，突感体内精元狂冲乱窜，势如脱缰野马决堤黄河，再难控制，心头痛热难当，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颐郎害我！”
　　落雁长老怒道：“哼！妖女！你害了多少人！这才叫咎由自取，天道不爽！”
　　殷蕊强打精神，冷笑道：“死朽，你要不要听别人咎由自取的故事呵？很有趣的！”
　　四峰长老极少下山，都不认得她就是“五毒教”的大公主，红极一时的艳女花魁！
　　落雁长老传令：“来人！这妖女是我华山派死敌，立即将她押入刑房，待审其阴谋之详实！”
　　梅无心起身拔剑！
　　铁剑道人挥了挥手，声音低沉：“她自祸弥深，时日不长，放她下山去吧！”
　　众人皆惊！莲花长老恨她入骨，道：“这……不太合适吧？”
　　铁剑道人仿佛极其疲倦，皱眉舒气道：“她所作所为，我都知道。”
　　既如此，自然不必再拘审她了。
　　监院过来，悄声问铁剑道人：“是不是怕她胡说八道以乱弟子视听？”
　　铁剑道人心说只怕她不胡说八道，讲的都是实情！口中却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是。”
　　监院又拢过四峰长老，悄声嘀咕一番，四峰长老看看铁剑道人，又看看殷、梅二人，纷纷点头；监院又过来低声道：“真人，华光为她所拘，不知生死下落！”
　　铁剑道人道：“他若没死，我能找到。”
　　监院心说无怪他享名卓盛，的确有点神！
　　“传谕华山派全体道众：奉本派太上掌门铁剑真人之命，僭伪‘绝剑天尊’女妖，残我子弟，犯我神观，罪恶累累，血债难书，本应斩其首以祭亡灵以警邪佞！但其作法自毙，祸及已身，真人体念上苍仁德之心，令其下山自养，悔过求新！凡华山派道众肃路放行，不得为难于她！”
　　秀儿低声道：“哼！说得倒蛮好听哩！”
　　柳如笑道：“不许胡说，否则也赶你下山！”
　　秀儿狠踩他的脚趾：“我怕吗？”
　　嘴说不怕，终于不再多言了。
　　殷蕊道：“哼！仁德之心？你倒不如杀了我好些！”
　　铁剑道人取出竹箫，低头吹起来。
　　箫声凄楚，似有无尽的惋叹悔恨。
　　云花拉住秀儿的手，低声道：“听得人心里好难过呵！”
　　“嘻！又不是吹给你听的，你多愁善感个什么劲儿？”
　　话虽说得硬气，语调也不免有凄恻之韵。
　　梅无心抱起股蕊，低声道：“我们回梅香小筑去！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是不是？你不用伤心，我会服侍你的！”
　　殷蕊嘴角滴着血，眼中却放光，冷笑道：“你以为我们还能回到梅香小筑去吗？”
　　“你答应过我的。”
　　“哼！你好蠢！‘绝剑天尊’既然功力全失，身同废人，你知道有多少人要杀她？”
　　“梅无心还有一条命！”
　　“你以为我会甘心和你回去吗？就算能侥幸不死，我活着更有何趣？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
　　“我知道你爱的是‘天都少侠’！”
　　“要是二十年前你这样说，那是不错的。可这二十年来，我最痛恨的人就是他！日日夜夜，我恨不能剥其皮抽其筋饮其血食其肉！我苦求天下剑法，发誓练成‘天下第一剑’就是为了能亲手杀死他，杀光他的所有女人！”
　　梅无心站住。
　　“你骗了我这么多年？”
　　“哈哈！”她的笑声嘶哑：“这只怪你自己太大头！你以为我会瞧得起你区区梅花剑客？”
　　所有听见她这话的人心中都震撼！
　　也都为梅无心感到悲哀！
　　他付出了一生的心血和情感，为了她一掷巨万，为了她出生入死，到头来听得到的不过是骗局幻影！
　　被侮辱和被欺骗永远都是最叫人痛心疾首的！
　　云花悄声道：“她疯了么？他不一剑杀了她才怪呢！”
　　梅无心的确很怪，他非但没有象人们所预料的那样暴怒，反而笑了，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了！
　　只不过他却掉过方向，不再朝山下走，而是朝山顶走去。


　　“是你让车大头杀我吗？”
　　“那倒没有。你对我还有用。”
　　“这就够了！”
　　车大头、萧雨路都陷入她的情毂之中，都以为她所爱的是自己。及至得她通知要协梅无心动杀素音，方知梅无心从中暗插了一脚！萧雨路向假面剑客（铁剑道人）和苦觉出卖了其余四人，车大头略逊一筹，只想除掉梅无心。
　　“五花剑客”开始自相残杀！
　　以女人为务的风流男人，通常都不会对同性朋友绝对忠诚。当友谊失去利用价值或危及他们的利益时，他们就会想方设法除掉朋友！
　　到头来，“五花剑客”只不过是她的玩偶而已，谁也没有得到她的心！
　　到了南峰的悬崖边缘，梅无心站住。
　　“你还有救！只要你说一个悔字——”
　　“我不可能重新修习四十年！”
　　她要的是“绝剑天尊”的地位，要的是人上人的生活，要的是荣耀和仇恨！
　　梅无心双足一点，抱着她跳下万丈深渊！
　　头上是青天，中间是浮云，底下是苍茫的大地！
　　梅无心终于得到了她，永远的！
　　是为了得到她吗？
　　梅无心同样不能再象从前那样生活了。他的声名他的梦幻都已在她手中破碎——
　　他需要新生！
　　再过二十年，他会不会重新投胎转世，又做“一条好汉”？


　　铁剑道人从莲花洞的秘窟中数释出华光。
　　华光形容憔悴。
　　四峰长老彻底相信了他的清白。
　　掌门应由他重任，盟主则理应由铁剑道人重领。莲花长老道：“大圣门的柳如笑飞蛾投火，真人宜应重领盟主之位，诛伏此宵小！”
　　殷、梅之死居然没有让他们这些道行几十年的人悟明仇恨的结局。
　　何况他们的仇恨又那么盲目！
　　铁剑真人斜了莲花长老一眼，道：“柳如笑并非八剑联盟的仇敌。”
　　“他不是？”
　　“三清门的妙云就在玉泉院。”
　　妙云被护送上山。落雁长老问：“三清道长是不是柳如笑所杀？”
　　“应该不是。事发时，我中了三清露，昏迷不醒。是他救醒了我，那时三清道长已死，身中致命剑伤，穿心而亡，而他佩带的是钢刀不是剑器。”
　　剑伤和刀伤是很易验别的。
　　“凶手是谁？”
　　“我不知道。”
　　“那你何以咬定他是凶手？”
　　“因为我恨他！因为紫宫师太也让我这么说！”
　　“什么？紫宫师太？”监院大惊。
　　紫宫师太以苦修著名，深居简出，德行昭彰，何以诬人？
　　铁剑真人叹了口气，道：“她的目的是让八剑联盟追杀柳如笑。八剑联盟不是柳如笑的对手，玉香子和清玄子就会提出寻索铁剑秘谱，她就可以因利乘便以遂其心！”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她刚刚就在你们的面前坠崖而亡！”
　　“什么？！紫宫师太就是她？”
　　“不错！她就是‘五毒教’的殷蕊！”
　　除了铁剑道人，在场者无不万分惊讶！
　　自命清流的华山派，居然和“五毒教”的大公主结盟同道十年之久！
　　其实又何止结盟！
　　只不过铁剑道人并没有再解释。
　　落雁长老对妙云大发雷霆：“你伙同妖女，诬赖他人，致使祸移华山，该当何罪！”
　　妙云垂首道：“待我见他后自行了断！”


　　柳如笑和秀儿、云花仍被几十名道士围在剑阵中！
　　妙云拔开众人，直入其中。
　　“柳少侠，你还认得我吗？”
　　妙云说完，道袍一抖，袖中暗藏的匕首便一下子狠命刺出！
　　刺中她自己的心房！
　　柳如笑大惊，伸手抓住她。
　　“你何必如此？”
　　妙云偎在他胸侧，道：“我好命苦！”
　　匕首忽然拔出，血花一溅时，匕首又刺入柳如笑的心窝！
　　只不过她已无力，刺得很浅！
　　监院道：“柳如笑，三清道长是不是你杀的？妙云既说不是，那么你交出凶手，本派便放你下山！”
　　柳如笑仰天长啸，声震群山，众人失色！
　　“有道是‘父债子还’，你们就当我是凶手好了！”
　　监院回顾铁剑道人：“他既自承凶手，依盟规就当擒斩治罪！请盟主定夺！”
　　铁剑道人端详监院，看得他莫名其妙。
　　“解散八剑联盟！”
　　这句话说得那么铿锵有力，不容置疑！说完，他飘然从南峰而下，走向太华一清观！


　　上华山并非真的只有一条路，它还另有一条连四峰长老都不晓得的秘道。
　　铁剑道人就是从秘道上山的。
　　华山派的首脑人物都集于大殿中，巡守的道士远远地站开，铁剑道人在回答他们迫切渴望知道的疑谜。
　　他的语调舒缓而低沉，有强烈的落寞、忧郁和倦然之意——
　　二十年前，我是恩师“铁剑神龙”的书僮，捧剑左右，随侍恩师已十年。那一年的上巳日，恩师在逍遥山创立“铁剑门”，山立雄碑，上刻“铁剑门，无剑不入其门”九个大字。恩师并非江湖传言中的那种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人，相反，他的确是谦和慈样的长者。他一生以剑为务，他的全部心血都花在剑上，剑是他的生命，他的唯一乐趣。迄今为止，我没有见过谁能象他那样热爱剑，爱到如痴如狂的境界！在创立“铁剑门”之前，他已参悟精通八十三种剑法和破解之道，他的确没有遇到过对手，已过人剑合一的境界而达有剑无我的巅峰。但他并不满足，他说剑道的最高境界是有我无剑。到了那一境界，一个剑客就无须佩剑了，他的身心已到处都是剑，都是剑意和剑气！所以他创立“铁剑门”，希望以此激将天下隐居或显行的剑术高手来找他比武会剑，以能遍窥天下剑术的法奥，切磋剑道神机。恩师认为，剑是有生命的，其背后的主宰就是剑道，剑道就是上苍秘赋于人的天机神意！
　　“铁剑门”的名声一时震动了武林！
　　但这威震江湖的三年中，恩师只和两个人动过手，其余来比剑者，恩师只消看上一眼就能判断出来人剑术造诣的高低，那些人都由恩师所授的三位徒弟来应付。三年之间，“铁剑门”打败了所有登山比剑者，但没有伤过一人的性命。“铁剑门”的名声达到了峰。可是在第四年的上巳日，整整三年的时光，来了一位神秘的人物，夜访道遥山，居然战败了恩师的二弟子。但此人并未与恩师交手，他带来的是一柄竹剑，是用天下闻名已久的神竹制成，自称是神竹主人的使节，奉令来邀“铁剑门”入海比剑。神竹主人是天下第一高手，恩师久慕其名，无法抵御这样的诱惑，立即接受了邀请。但他知道神竹主人极其残毒，只怕此去难以生还，遂在临行前将我密遣下山，嘱我隐居秘修他所创的铁剑剑法。我自幼随侍恩师，但并非他的弟子。这时，他正式接受我的叩拜，收我为徒。我于是连夜下山，在远离中原的西北，找到一所破败的道观，隐迹秘修。
　　五年以后，我在原来的基础上初步修成铁剑之术，便思南归以访恩师下落。出道江湖的那一年，我碰到很多心怀不善的江湖人，不得已而与之战，出手过激，杀伤不少，也薄获微名。后来，我遇见了野鹤道长，感念于他的慷慨相助，遂成知交。我并非真道士，也不应投入华山派，但野鹤道长有极重大的事托付我，竟跪行大礼以求，我受宠若惊，还礼应诺。
　　原来，野鹤道长为殷蕊所惑，陷入情网，华山派秘术外泄，而道长已察觉殷蕊之野心，苦于不忍下手和难以禁制于她，遂闭关自惩，命我接任掌门以使殷蕊有所忌惮，不敢妄犯华山。野鹤道长虽有失足之误，但终能醒悟，为华山之安危计虑甚为周到。命我组织八剑联盟，希望制约殷蕊。可惜我们都不知道殷蕊已投入峨嵋山栖霞师太门下，不知用什么办法感动了栖霞师太，得老师太亲授大戒和武功，成为最受宠的近侍弟子，不离师太左右。在峨嵋山紫薇台比武会盟时，我注意到栖霞师太的身旁有一位黑纱遮面的弟子，虽不见其面，但看得出她举措有仪，端庄不俗，十分醒目。结盟大会上，野鹤道长也参加了，但当他看到那名黑纱遮面的女道姑时，神态极不自然。我当时刚过而立之年，不明白个中隐微。但回到华山不久，野鹤道长便入莲花洞秘关。当我启关探视时，发现道长已死于秘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