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能忘世

 

2021-05-03 12:25:57   作者：熊沐   来源：熊沐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艳姿楼上，忘世道人再与左明欢宴，左明悲声不胜，说起哥哥分外动情。
　　忘世道人说道：“死者长已矣，生者勿凄戚。左大人如今是成都府尹，也是可喜可贺啊。”
　　左明说道：“总不如兄长在世时好。”
　　忘世道人一笑，说道：“我有一事要与大人相商。唐逸留下的财产有许多，大人何不没收它，以为己有啊？”
　　左明沉吟道：“不可，不可！唐逸虽说是衰败，但他未死。你总不能收未死之人的财产吧？”
　　忘世道人说道：“保四堂是他的财产，大人不收，异日有人会收的，只怕到了那时，你会后悔莫及啊。”
　　左明沉吟，他自来贪财，对哥哥做事颇有微辞，此时得自己做了府尹，忘世道人一上来便提起保四堂，不禁令他垂涎。他知道那保四堂底细，当初他与唐逸一齐做那保四堂的生意，保四堂保住了，而他也未得多少好处。如今他当了府尹，第一件事莫非就是要发财？
　　忘世道人说道：“如今孝宗皇帝登基，你要保成都府尹，先就得送一笔大礼。你得送娄寅亮一笔大礼，他是丞相，会保举你做成都府尹。再送一笔大礼给皇上，皇上便乐得让你做成都府尹了。只是你哪里来那笔银子？”
　　左明说道：“你也知道，我只是跟着哥哥做官，一个都监，有多少俸银？”
　　忘世道人说道：“你得保四堂，乘唐逸要逃，你得了保四堂，先封存那里的银两，再趁机侵吞，那有多妙？”
　　正议说着，忽听得有人咯咯艳笑上来，原来是老鸨带着几个红妓上了楼。
　　白艳姿说道：“姑娘们，你们看着，这可是新任的府尹大人，这位是皇上的红人，你们小心侍候着，别打了我的家什！”
　　几个姑娘一哄笑着，抱着忘世道人，再抱着左明，说道：“忘世道人可是一个老花货了，只是左大人不常来玩，以后左大人常来啊。”
　　姑娘一挤一挨，两人对视几眼，知道不能再说。


　　耶律重恩对着倩倩说道：“此事不可，你再想想。”
　　倩倩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但你抢了我哥哥的财产，你也得替他分忧。你要杀了那个忘世道人，我便答应你，可以从我哥哥那里得来一些银两，足够养你二十万大军的。”
　　耶律重恩仍是犹豫，他怕唐逸。但听得倩倩一说，也还动心。倩倩告诉他，此时人人想占唐门财产，他要得保四堂的银两，会养得大军。但他怕唐逸生气，怕惹怒了唐逸。
　　倩倩说道：“保四堂早晚不保，你得了哥哥的银两，只须帮他做大事，把蜀中这一块地盘打下来，让他成为哥哥的天下，这就是代价。”
　　耶律重恩说道：“我作不了主，我要召集十八皇族一议。”
　　倩倩说道：“好啊，就议好了。”


　　她出去了，她在外面望天。
　　想起来耶律重恩来奸污她，往事历历在目，那像是昨天的事儿，可她如今好吗？她失声而笑了，她好不好有什么要紧？要紧的是蜀中唐门的生存，哥哥能活下去，那很重要。
　　如果耶律重恩帮她打成都府，哥哥在成都府会扎下根，唐门会再兴旺起来。
　　就是思思来了，青青来了，也没有再好的主意了。
　　她看到了一个人，那是十八皇族的李泯，他对倩倩一揖，说道：“大王有请娘娘。”


　　耶律重恩看她进了帐，对她说道：“十八皇族一致同意，要帮你哥哥唐逸打下蜀中，当然我们的报酬就是保四堂的所有银两。我们要先拿那里的银两，然后再去帮你哥哥，先是杀了那个忘世道人，再杀了那个狗官，后来的江湖恩怨，我们能帮就帮，你看如何？”
　　倩倩对着周围的人一揖，说道：“我是唐门的半个主人，但我哥哥不会心内释然，如果你们夺了他的银两，夺了他的保四堂，他会恨你们。但你们只能这么做了，因为西辽军缺银两，这些银子对你们很有用处。”


　　左明忘世道人出来了，他们带着兵马去取保四堂。
　　如果得了保四堂，他便会得到唐门的一切。
　　到了保四堂，忘世道人高声叫道：“开门，开门！”
　　看门的是唐门的一个弟子，他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忘世道人猛喝道：“没看到府尹大人也亲自来了吗？快开门，不然把你下到大牢，你再不开门，送你去大牢坐坐！”
　　那唐门弟子看看，确是左明，说道：“府尹大人有什么事来保四堂？”
　　左明醉醺醺地说道：“有什么事儿？有事儿，没事儿能大老远的来这里吗？开门！”
　　那唐门弟子不敢不开门，一打开门，他急忙向后跑去，看样子是报与家人得知。
　　忘世道人大笑，指着那跑去的弟子，笑道：“难道去藏银子去了，能藏得多少？藏好了。”
　　两人正笑，忽听得大门吱吱关上了，猛回头，便听得有人吼道：“杀贼！杀贼！有贼入了保四堂！”
　　四外冲出了一群群勇士，都是身着青衣臂带白带。左明认得那是西辽兵的记号，叫道：“怎么来了西辽兵，快撤！”
　　但人都被围上，哪里能撤得出去？
　　左明叫道：“我是成都府尹大人左明，前来保四堂公干，谁敢动我？”
　　西辽兵根本就不听他叫，一个个张弓搭箭，挽弓就射。控弦声响，一会儿便倒下数十人。
　　左明酒也醒了，叫道：“杀啊，杀！”
　　但那些府兵哪里抵得西辽大军，一当抵对，便即溃退。左明叫道：“顶住，顶住！”
　　当先的李泯，看左明在那里指手划脚，一箭射来，正中前胸。左明来保四堂，是兴冲冲来拿银子的，也不曾着盔甲，也不曾拿大枪，一箭正射在心窝，倒地便死。
　　忘世道人大叫道：“杀了朝廷命官了，杀了朝廷命官了！”
　　但人不听他，人吼声疾，西辽军勇士久经战阵，一阵阵冲来，便杀得府兵溃散，再复追杀，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
　　那些散兵冲出门去，以为离了保四堂，便可逃命，但一出了保四堂，竟见门前站了许多的西辽兵，挽弓便射！
　　控弦声响，当即死在大门前，所有侥幸逃出的府兵都被杀死在大门前。
　　唐门弟子看着，都无声响。待得所有的府兵都死在院内门前，只剩下了忘世道人。
　　他面对的是耶律重恩与李泯等人。再身后有几个唐门的弟子。他知道，那几个唐门的弟子是看着他，防他逃走的，他们等在远处，等他一走，使即出手。他们的暗器会打在他的身上。耶律重恩会扑向他来。
　　他大笑，说道：“耶律重恩，你什么时候做了唐门的走狗？”
　　耶律重恩看着他，不怒而威。
　　耶律重恩说道：“忘世，你的末日到了！”
　　忘世道人怒吼一声，扑向耶律重恩！
　　两人战在一起，再复分开，只见忘世道人的袖子破了，而耶律重恩的嘴角有血。
　　李泯一见，知是西辽王吃亏，他叫道：“强弓射他！”
　　一阵破风箭声。
　　忘世道人向上而飞，他身子一旋一纵，便带起一阵旋风。他身子提纵，到了最高处，只听得倩倩的笑声，笑说道：“忘世道人，你好！”
　　他听见了唐门暗器的破风声。
　　他不在乎倩倩，要说他怕唐门的暗器，可怕的当然还是唐逸。除了唐逸也只有那么几个唐门的高手，能令他惧怕。但眼前的唐门弟子虽说有十几个，但他们的暗器功力不高，他怕什么？
　　但倩倩怒喝道：“打他！”
　　一时间，唐门弟子都向空出手。
　　忘世道人想落下来，但他看到了耶律重恩，耶律重恩正挽弓搭箭，要射他。他心内一惊，如是被耶律重恩射中，可是非同小可。
　　但他的身体一转，气也一滞，他的身子慢了一慢。
　　只是那么慢了一慢。
　　他看到了唐门的暗器，嗡嗡莹莹直飞过来！
　　他大袖一挥，身子再一提，让过了许多铁蒺藜、暗青子、铁相思刺！
　　但他忽地觉出后背上有一些痒，知道坏了，他中了暗器。
　　忘世道人跌下来。
　　他看到了唐倩倩。
　　倩倩说道：“我只射出了十几针，是唐门的毫针。你得死了，你害我的哥哥，你得死在这里。”
　　忘世道人看着她，忽地泪水长流，他道：“不是我，不是我，是铁拳……”
　　他瞪圆了眼，没说完话，人便气咽。再想吐字，更是难了。
　　耶律重恩与他的部下看着忘世道人，忘世道人看他，咧嘴而笑，但他那笑渐渐僵在脸上。
　　职律重恩说道：“不服解药，他马上就会死的。”
　　倩倩说道：“他死不了，他是十大门派的一个名人呢。”
　　正说着，倩倩忽地出剑，在忘世道人的后背上刺入，一剑刺死了他。
　　耶律重恩叫道：“慢一点儿！”
　　不待得他叫完，倩倩就笑对他说道：“你说什么？”
　　耶律重恩一叹，他再说什么也无用了，忘世道人一世英名，就叫她一剑了账。


　　唐门弟子看着倩倩，倩倩面对着他们，说道：“我答应了他们，如果他们帮我哥哥，我就把保四堂的银两让与他们。”
　　唐门弟子当头的是唐树，他说道：“不行！得逸哥说了才算！”
　　倩倩说道：“树弟，如果我们不来，你们必会死在成都府兵的残杀下。”
　　唐树说道：“不错，但我不能给你保四堂的银两。”
　　倩倩说道：“那好。”她假装回身，忽地耶律重恩一扑，抓住了唐树。唐倩倩叫道：“抓住他们，不许伤害他们！”
　　西辽勇士尽抓住了唐门弟子，把他们带到倩倩面前。
　　倩倩叹气道：“你们只知道银两，不知道如何保命，真是可惜啊。”
　　她喝令把唐门弟子都送至唐门，拿出一封信来交与唐树，说道：“你拿我的信交与我哥哥，告诉他，我很好，让他放心。”
　　唐门弟子看着西辽兵把银两装上了车，载着银两扬长而去，唐树哭了，说道：“倩倩，你不是唐门的人，你不是唐门的人！你是一个叛徒，你是叛徒！”


　　耶律重恩坐在帐内，他换了新衣，心内蓦地一念：原来红顶天与我在一起，我们两人总是无粮草，无银两，莫非我有了倩倩，便有了新的起色？我能再复西辽？
　　倩倩进了帐，十八皇族都跪下，口称：“娘娘！”
　　倩倩不理他们，耶律重恩起身，请她坐下，说道：“请娘娘说，再做什么？既是我们得了唐门的银子，便得替唐门出力。”
　　倩倩笑说道：“那个阎惜情有一个老巢，叫做‘忘忧屋’，如果我们出动几千人，先去烧了她的老巢，她必恼怒，那时我们再对付她也不迟。”
　　耶律重恩说道：“我们要对付的是那些江湖人，要小心，每一出征，都得千人结队，而且箭要涂毒，遇上敌人，不等他发话，便射他。”
　　众人领命。
　　倩倩说道：“如今只剩下了苍山十隐与那个活佛，她手下还有二十几个女人，如果得了那些女人，便送去唐家堡好了。”
　　李泯说道：“大王，我先领人去，如是遇上了那些人，我再报与大王。”
　　耶律重恩说道：“好，我也会一路增援，让你不至落单。”
　　此时西辽军大是振奋，因为他们知道，如今他们有了银两，不愁军饷，一路去替唐门出力，也是应该的。军情振奋，全都愿意去帮唐门。
　　李泯带兵出发了，后面再跟着几万人，他们每五千人为一队，一队再分三队，渐向梓州而去。


　　活佛仍在梓州，仍住在那寺庙里。
　　正在打坐，忽地见到十隐一齐而来，左边五人，右边五人，都站齐在那里。
　　铁拳开山说道：“禀活佛得知，忘世道人与疯士都死在人手，唐逸退回唐门。但耶律重恩插手此事，他们派兵前来，要与活佛一较。”
　　她哦了一声，不料得会有大兵来犯，难道耶律重恩以为能用大兵打败她吗？
　　铁拳开山说道：“活佛，莫如我们去，杀了耶律重恩，那样西辽兵不战而乱，岂不更好？”
　　剑圣说道：“依我看，西辽兵不足虑，他们助唐，只是因为有一个唐倩倩，就算她是倾国倾城的美色，西辽兵也未必会全肯为她而战，我们只要杀了那个唐倩倩，不必惹那个耶律重恩。”
　　活佛看看他们，听他们说话，只不出声。
　　剑圣一揖道：“活佛示下，我等是不是去杀败西辽兵？”
　　活佛笑笑，说道：“我有佛心，他来便来，何必惧他？再说了，我等是大宋人，可用大宋兵力。何不告知梓州府，要他严加防备？再提一支兵去守城。看他来时，能攻得下我梓州城不成？再说，活佛誓约，十隐不得无故出手杀人，插手江湖事，此誓不能破。”
　　剑圣说道：“依老朽看，还得派人去看看那耶律重恩的军营，看他想如何做，双管齐下，也有备无患。”
　　活佛说道：“好，做就是了。”
　　待得十人退下，只剩下了她一人，仍坐在蒲团上，闭上了眼睛，她眼前是不是仍闪着人影，那个成都府在她眼前时时闪现的唐逸？她天天静坐在唐逸的书房里，是不是心染凡尘？
　　剑圣悄悄再来了，他说道：“活佛，我看你有心事。”
　　活佛一笑，说道：“心事归心事，但无心之事，何必说是心事？”
　　剑圣说道：“人凡有心，心窄，则可过事稀。你只有那么几件心事，便天天理弄，也理它不清。反不如那些无心事者，或有许多的心事者，便理弄得多了，心也宽畅。如条渠道道，有水流则畅，水流畅则通，就是此理了。”
　　剑圣看着她，活佛一叹，说道：“我知道。”
　　不便再说了，因她是活佛，在十隐面前，她毕竟是活佛。活佛只能劝谕世人，哪见过世人劝谕活佛的？
　　剑圣想悄悄而退，但活佛叫住了他，说道：“剑圣，你派人去一次成都府看唐门近来动静，不必惊扰他，只报知我便是。”
　　剑圣点头，他要派一人去唐门，看看唐门近来做什么，他也不放心唐门，如是有谁能与活佛抗衡，那只有蜀中唐门的那几个人物了。


　　活佛忽地眼前再闪出那几个女孩子来，她们此时必是满面是笑容，很是惬意的笑，她们活在唐逸的身旁，必是很好，她呻吟道：“唐逸，唐逸，我真是……唐逸啊。”
　　她稳稳坐在那里，像是一块石头，只有走近了，才可以看得出，她的眼里有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