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兄妹重逢
2025-10-18 19:17:54   作者:宇文瑶玑   来源:宇文瑶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半晌,明灯大师方嗫嚅道:“方才分明这函柬上写得明明白白,怎会突然连一个字也没有了呢?”
  骆千里沉声道:“大师平生守正不阿,当然不知这些下五门的鬼把戏,其实这些字画,不过是用一种特制的药水书写的,到了一定的时候,有的会隐去,有的会显出来,在江湖之中,只能算得是微末伎俩,想不到凌公瑾这魔头也会耍此把戏,大师所接到的不是一封谢罪函柬,只是‘天魔帮’中的一张‘金环夺命书’。”
  秋文蓉拿过那函柬一看,也点头道:“不错,君山祭天大会时,凌公瑾曾以‘金环箭帖’遍邀绿林豪杰,那箭帖晚辈曾见过,五只相连的金环和十滴殷红的鲜血,耀眼生辉,入目心惊,不过这书却多了个骷髅头和两根枯骨。”
  骆千里沉声道:“加上骷#和枯骨,就成了‘金环夺命书’,昔日,武林中人一接此书,就等于定了死罪,就晚辈所知,凌公瑾此书从不虚发,所以,这厮才博得‘金环夺命’的绰号。”
  明灯大师戚容满面,惊问道:“这样说,凌公瑾是要存心与少林一脉过不去了!”
  骆千里正色道:“此书一出,就是已公然向贵寺下达了战书。”
  明灯大师面色凝重,宣声佛号,道:“劫数难逃,老衲为维护少林一脉香火,为武林除此魔道巨擘,只得迫开杀戒了。”
  蓦在此时,堂外传来一阵疾骤的步履声。
  明灯大师已知道来人是谁,不待来人现身,即沉声问道:“明觉师弟有何变故?”
  来人果是明觉监院,面色惨淡,神情败坏,一望而知,事非寻常。
  明觉监院进得堂内,并不立刻答话,似有顾忌地向秋、骆二人一瞥。
  明灯大师即道:“师弟直言吧!二位施主不是外人。”
  明觉监院喟然一叹,道:“这一次我少林寺可裁到家了!”
  明灯大师意外平静地道:“这可能是劫数,师弟,怎么回事,说吧!”
  明觉怅然道:“‘罗汉堂’奉派布于寺外山区之人,除明月大师及座下四罗汉解押被擒之‘天魔帮’四巡察入寺以外,其余两位监堂及十四位罗汉一共十六人,适才发现悉数被人点中穴道受制,无一幸免。”
  这个消息委实太过惊人,明灯大师骇异已极地问道:“有这等事?受伤情形如何?”
  明觉监院答道:“对方出手极重,幸经慧玄师伯以‘大罗解穴手’,一一将被点穴道解开,尚无大碍,稍经调息,即可复元。”
  明灯大师沉思半晌,方对秋、骆两人道:“二位施主请勿见笑,这件事传扬出去,委实是一件丢脸的事,不过,既遭败局,就得虚心检讨,罗汉堂诸僧虽非本寺一流高手,却也并非易与之辈,竟悉数被人制住,而且毫无动静,对方若非有极高的武功修为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怪异身法,绝难轻易得手。”
  明觉也接着道:“而且,敌明我暗,对方竟能摸得清清楚楚,使诸罗汉无一遗漏,委实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骆千里淡然一笑道:“据晚辈看,此事不过中了敌人的诡计而已,明觉大师似乎未予注意,罗汉堂诸大师在搜索寺外山区,围捕‘天魔帮’四巡察时,即已暴露了身形,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者也!”
  明灯大师颔首道:“不错,小施主所言极是。”
  骆千里双眉微蹙,正色道:“不过,对方来人确有超人的身手,否则以贵寺诸罗汉大师的武功修为,绝不至于轻易落人暗算。”
  秋文蓉若有所悟,正待接话,一阵急骤的脚步声又自堂外传来。
  四人不约而同将视线投往门口;来人是“罗汉堂”首座明月大师,手执一幅羊皮笺券,急促地道:“贫僧听监院告知后,即往现场勘察,此券钉在一棵巨松上,请掌门师兄过目。”
  说完,双手将手中羊皮笺券递过。
  明灯大师接过笺券,朗目圆睁,只见那笺上写道:“名重武林的少林一脉,不过虚有其表,此不过薄示惩戒而已,限半月内着人将绿玉如意送来君山总寨,本帮主姑念少林创始非易,予以保全、半月一过,千古禅林定遭焚毁,数千僧人也将予以挫骨扬灰,希勿自误是幸!”
  末尾的记号是五个相连的金环和十滴鲜血。
  秋文蓉和骆千里也站在明灯大师身边,是以笺券上的字句看得很清楚。
  秋文落粉面乍寒,怒哼一声道:“哼!凌公瑾好大的口气,可惜,君山祭天大会时,被宗爷爷拉住,没有手歼那厮,再让我碰见了,非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骆千里冷然道:“蓉儿,这可不是你逞意气的时候,胜败的关键并不在于功力的强弱,机智、谋略俱为重要的因素,‘天魔帮’的可怕,并不怕在那些魔头惊世骇俗的功力,而是那‘通天鬼叟’夏侯震的鬼脑筋。”
  秋文蓉被骆千里一说,粉面乍红,嗫嚅地道:“难道我们就听任那批魔徒胡作非为,蹂躏武林?”
  骆千里慨然道:“那当然要即时遏止,否则,武林中难免一场浩劫,不过,此事只宜智取,不可力斗。”说着,眉头一皱,略作沉思,继又对明灯大师道:“依此笺券之言看来,贵寺半月之内,尚不会遭到‘天魔帮’的毒手,到时‘东海钓鳌客’宗老前辈已然赶到,他老人家想有万全之策,目前可虞的,是‘天魔帮’一行那里去了?”
  明灯大师慈眉掀动,疾问道:“小施主是说,‘天魔帮’在这半月内,可能向其他门派下手?”
  骆千里淡然一笑,答道:“不错!‘天魔帮’此次从君山总寨倾窠而出,必有所为,以对方轻易将‘罗汉堂’众大师封穴制住来看,对方若存心进犯贵寺,虽不能一举而得,却也并非难事,但却放手而去,可能对贵寺有所顾忌,不愿力取,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另有目标。”
  秋文蓉急问道:“骆哥哥,你判断得不错,那你猜猜看,是向那一门派下手呢?”
  骆千里寻思道:“很难说,峨嵋路遥半月难返,不会去,武当?半月已经碰了个大钉子,也不可能,崆峒?点苍?据我看,对付这两派,似乎不必派出这样强大的阵势。”
  秋文蓉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惊呼道:“啊!我想起来了,一定是对‘七海帮’下手去了!”
  骆千里目中精光暴射,精神一振,道:“七海不错,一定是。”说着,猛然起身,对明灯大师道:“七海帮帮主柏健彪为人虽甚暧昧,但若帮中弟子悉数遭屠杀,实在有干天和,晚辈难以袖手,这就告辞,宗老前辈来时,请他老人家暂住寺内,晚辈事完后,再赶来相会。”
  明灯大师朗宣一声佛号,和声道:“二位施主不但武艺超群,尤赋干云豪气,可敬可佩,少林此刻难以自保,也无暇去照顾别人了!”
  说着,语气突顺,睨视骆千里良久,方喟然道:“半月之后,少林存亡尚难预卜,有一件事,老衲此时不得不说。”
  骆千里似乎大感意外,诧色问道:“何事大师不妨直言。”
  明灯大师道:“不知令师独孤施主可曾与小施主谈过令师祖的事?”
  骆千里点头应道:“提起过。”
  明灯大师继道:“令师祖百年时在少林挂单时,曾为少林免却两场浩劫,其一就是那‘百变神魔’公冶放,令师祖将那魔头制服后,双双前往海外孤岛闭关坐禅,以后一直音信杳然,少林从大、智,悬、明已经经了四代掌门人,近年来,武林中盛传,他二人百年禅关已满,且已重返中原,此项传言业经小施主证实不虚。”
  骆千里道:“不错,那公冶放老前辈也曾提起家师祖。”
  明灯大师沉声道:“小施主既与少林一脉有此渊源,老衲相托一事,不知能否应允。”
  骆千里闻言一楞,但随即正色道:“何敢言托,只要晚辈能力所及,虽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明灯大师高宣佛号,复又沉声道:“老衲拟将少林掌门信物‘绿玉如意’托交小施主保管,倘半月后少林果遭覆灭之运,烦请小施主将信物转交令师祖,少林或许复寺有望。”
  骆千里骇然道:“晚辈怎可担此重任,万一……”
  明灯大师出手制止,抢口道:“以小施主武功机智,足可保此信物,请小施主看在令师祖面上,万勿推辞。”
  说完,向一旁站立的明觉监院吩咐道:“明觉师弟,前往达摩院,请慧玄师伯率达摩院众长老亲往藏经楼,将绿玉如意取来,速去!”
  明觉监院方待转身而去,明灯大师沉喝一声:“转来!”然后,附耳向明觉低嘱一阵,明觉方唯唯应诺而去。
  明灯大师见明觉出堂而去,双手合十为礼,向秋、骆二人道:“适才老衲向明觉附耳低语,并不是碍于二位施主在此,有所顾忌,而是今夜寺内一再被人侵入,老衲已无此自信了。”
  人即还礼道:“晚辈不怪。”
  一时,客堂内沉静下来,此时,已然四更天了。
  更鼓四点初敲,堂外已传来一阵疾骤的步履声。
  达摩院三老及达摩院护院僧人十余人蜂涌而进。
  慧玄长老双手捧着一个漆黑的半尺小匣,递给明灯大师,朗声道:“老衲幸不辱命。”
  明灯大师接过小匣,置于案上,用手抽开匣盖,绚烂光彩夺目,一支长约四寸,堪可盈握的碧绿如意已呈现在眼前。
  明灯大师双手合十道:“这就是本门历代相传的掌门信物,凭此信物可指派天下少林僧人,此物从未离开本门半步,老衲无能保管,只得相托小施主费神了。”
  骆千里似乎感到这是一件自己无法承担的重任,怔怔地望着那霞光万道的绿玉如意发楞。
  明灯大师交代已毕,一手将小匣往骆千里面前推来,一手将匣上抽盖慢慢合拢。
  骆千里尚未伸手来接,蓦然……
  一阵旋风陡起,梁上高挂的两盏八角风灯顿熄。
  骆千里情知有变,双手电出,一把将面前小匣抱在手中。
  骆千里手一触匣,感觉轻若无物,心知不妙,用手一探,匣内如意已不翼而飞。
  此时,在众长老沉喝声中,一条暗影自客堂内向外窜去。
  十戒长老早已戒备在外,暗影甫一外窜,十条雄浑有力的禅杖兜头劈下。
  来人身手更是骇人听闻,如魅影般一闪,竟有如山岳环峙的杖影中窜将出去。
  骆千里一见对方身手疾逾闪电,不敢怠慢,施展起“太虚幻影”身法衔尾而追。
  谁知,骆千里自恃驾临一切轻功身法之上的“太虚幻影”身法竟会徒劳无功,来人几闪几纵,就消失了踪影。
  骆千里尚不肯罢休,尤在山区林间仔细搜查一遍,那里有半个人影,这才怅然而回。
  此时,客堂内风灯已然复明,明灯大师忡怔地看着那只空匣发怔!
  骆千里惶急地道:“晚辈深感惭愧!”
  明灯大师沉声道:“此事与小施主无关,信物尚未交到小施主的手中,小施主岂能自责,唉!来人侵进客堂,潜身梁上,老衲竟未察觉,真是难辞其咎。”
  骆千里疾声道:“据晚辈看,大师应速派人通知武林各门户,声名信物已落魔帮,不足凭信方为上策。”
  明灯大师喟然一叹道:“此事传扬出去,徒取自辱,信物既失,也无法取信于人了。”
  骆千里颇为焦急地问道:“那怎么办呢?可有晚辈效劳之处?”
  一旁静坐的秋文蓉,突然拉了骆千里衣袖一把。骆千里此时神情惶急,无服理睬。
  明灯大师沉声道:“七海帮恐有危难,二位施主赶去救援要紧,这里的事,老衲自有安排。”说着,转身扬声喝道:“除藏经楼首座大师率座下弟子留寺戒护经楼外,其余各堂首座大师,十戒长老及罗汉堂诸大师一并随老衲前往君山魔帮总寨,夺回本门信物。”
  骆千里闻言心头一凛,少林百余高僧悉数出动,若‘天魔帮’此时来犯,岂不轻易可得,即劝阻道:“信物失落事小,若中了魔帮调虎离山之计,让魔徒乘虚而入,毁了这千古禅林,那还了得,大师不可不防。”
  明灯大师朗目遽睁,沉声道:“信物落入魔手,无异向魔帮订了城下之盟,兹事体大,老衲顾不得许多了。”
  骆千里正待启齿,再加劝阻,秋文蓉暗扯一把衣袖,抢口道:“骆哥哥,大师身为少林掌门,岂能不察其中利弊,想必大师另有妙算,我们走吧!七海帮危在旦夕哩!”
  此语一出,明灯大师目中神芒一闪,但倏忽即逝,平静地道:“老衲只是尽力而为,但愿佛祖佑我,天色已明,二位施主速行,老衲不送了。”
  骆千里怒目向秋文蓉一瞥,施施然站起来,向明灯大师道声:告辞,方与秋文蓉双双翩然出寺而去。

×      ×      ×

  暮春三月,春江水暖。
  银鳞闪耀的伊水江面,一艘双桨单蓬快舟,疾速地向下游驶去。
  船头上坐着一双璧人,男的英姿挺拔,有如玉树临风,女的娥眉淡扫,顾盼生姿。
  真是“波平如镜,人艳如花”!
  可是,这一双璧人,却各自面露不快之色,似在斗嘴呕气。
  他们是谁?
  他们是从嵩山少林寺赶赴洛阳“七海帮”总舵的秋文蓉和骆千里。
  骆千里眉头紧蹙,以责怪的语气道:“蓉儿,你也太孩子气了,明灯大师逞一时之意气,要率众僧直捣‘天魔帮’君山老窠,这不正中了魔徒的调虎离山之计,我劝都来不及劝,你竟说什么大师另有妙算,一把拉了我就走。”
  秋文蓉嘴儿一撇,神色不屑地道:“我才不愿看那些和尚做戏哩!”
  “做戏?!”骆千里不胜骇异地道:“关系着武林一大门户的存亡,你竟当做儿戏!”
  秋文蓉嗤之以鼻,轻哼一声,冷然道:“我并没有当儿戏看,不过是你把事情看得过于严重了。”
  骆千里越听越急,疾声道:“魔帮中人一再潜入少林寺内,林间制服罗汉堂十六位大师,客堂内夺走绿玉如意,十条名震武林的威猛褝杖,竟然拦不住来人,处处都让人家占了先机,明灯大师似应以静制动,何堪倾少林精英而出,不惜君山一行,这岂不是太危险了么?”
  秋文蓉不禁揶揄笑道:“骆哥哥亏你聪明一世,竟也糊涂一时。”
  骆千里听得满头雾水,怔然不知所措。
  秋文蓉展颜一笑,随即正色道:“骆哥哥,我且问你,少林掌门信物,可是轻易能够托人保管的?再说,明灯大师虽然身为掌门,但值如此大事,按规矩他应该请示少林三圣‘慧’字辈的长辈,何能独断独行?来人夺走绿玉如意,十戒长老挥动禅杖合力拦截未果,竟不再舍命追击,瞪眼看着来人逾墙而去,这是何故?”
  骆千里似有所悟,迟疑地道:“难道……”
  秋文蓉即接口道:“明灯大师不愧为少林掌教,确有过人之处。”
  骆千里问道:“怎见得?”
  秋文蓉答道:“客堂殿顶梁上蛰伏有人,我俩均未察觉,而明灯大师却已察知了。”
  骆千里似不懂其中原委,诧问道:“那他为什么不传警擒人,只要我们先手发难,来人的武功修为再高,也断难逃出寺外。”
  秋文蓉咋舌道:“方才你在寺中,还说对付‘天魔帮’只宜智取不宜力斗的话,难道明灯大师不懂这个道理,明灯大师明知殿顶暗伏有人,非但不予传警,这正是明灯大师机谋过人之处。”
  “噢!”骆千里似乎大感意外,惊噫一声,复又喟然道:“可是绿玉如意落入魔帮,想要追回,可能要大费手脚啊!”
  秋文蓉冷笑一声道:“那绿玉如意是假的,骆哥哥,你真傻!”
  骆千里怔然道:“假的?那怎么可能?”
  秋文蓉见平日机伶聪明的骆千里,竟会如此懵懂,不禁气煞,急道:“凡掌门信物;恐遭失落,都是一正一赝,被‘天魔帮’劫走的绿玉如意正是赝品。”
  骆千里恍然大悟,击掌叹道:‘想不到我骆千里聪明―世,竟也会作了一次傻瓜,替别人干着半天急。”说着,语气一顿,似有所思,问道:“‘天魔帮’志在绿玉如意,信物既然取去,少林当可暂安,明灯大师何又倾寺内之精英,欲捣君山魔窠,岂不是一边演戏一边拆台,自找麻烦?”
  秋文蓉“噗嗤”一笑,道:“我以为你完全明白了哩!看来你的悟性还是不够,我来问你,‘天魔帮’索借少林掌门信物,意欲何为?”
  骆千里双眉深蹙,沉思道:“不知有何用途?”
  秋文蓉凛然道:“很简单,绿玉如意在江湖中一亮相,就表示少林一脉已订城下之盟,使若干平日臣服少林的一些二路门户伏首点耳,安然就范,并可凭此信物,对少林寺僧人颐气指使,所以,明灯大师明为率众前往君山,实则暗隐起来,可能明灯大师更有精细安排,骆哥哥,我敢打赌,‘天魔帮’准得摔个大觔斗。”
  此时,骆千里豁然贯通,不由哈哈大笑道:“蓉儿,你真是机伶透顶,观察入微,看来我要拜你为师了。”
  这一阵恭维赞美之间,使童心未泯的秋文蓉乐得心花怒放,喜笑颜着。
  因此,秋文蓉粉面含娇,媚态可人,骆千里不由一阵心荡旗摇。
  骆千里急忙凝神屏息,止住浮荡心神,片刻后,方始沉静,但仍未免见人心动,索性闭目调息。
  秋文蓉见骆千里阖目养神,也感到有些疲意,也随着正襟危坐,调息起来
  顺水催舟,去势疾速,天刚擦黑,船已抵伊阙之口。
  二人弃舟登岸,也无暇去见城外白马寺清愚方丈,施展提纵之术,竟飞快地向“七海帮”总舵驰去。
  约莫一盏热茶时光,那外蔽茂密丛林,内建连云巨厦的“七海帮”总堂已然在望。
  渐行渐近,二人似乎感到一实令人窒息的寂静。
  院墙内没有一丝灯火,金漆大门赫然开着。
  骆千里低声道:“蓉儿,我们晚来一步了!”
  两人飞快掩进金漆大门。
  一,进院落,一股薰人欲呕的腥风扑面而来!
  极目望去,院落中尸身横陈,有数十具之多,有的残肢脑裂,有的腹背洞穿,死状极惨。
  深邃的庄院中嗅不到半丝生人气息,偌大一座“七海帮”总堂已齐遭杀戮。
  两人不禁扼腕浩叹,闭目为死者默祷。
  蓦然,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两人闻声睁目,面前八尺开外,赫然站着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靠墙的蒙面大汉,此人身躯伟岸,双眼从蒙面黑巾的小孔中射出灼人的光芒。
  相互怔视片刻,蒙面人似乎选中了骆千里为进袭的对象,缓步行向骆千里面前,伫视良久,陡然冷哼一声,出手如电一掌向骆千里前胸拍去。
  骆千里早有防范,左臂一圈一放,右掌轻挥,一股威猛绝伦的掌力如拍岸惊涛般涌出。
  “砰”地一声巨响,两股掌力相接,各自互退了三步。
  一股如漩涡般激动的气流,卷得两人脚边的尸身东仰西翻。
  两人几乎同时低呼一声:好掌力!又各自挥掌攻上。
  瞬息之间,两人已然攻了八招,双方都是硬拚硬打,互不相让,倒也是势均力敌,难分上下。
  骆千里思忖:如此硬接硬打,对内力消耗太大,不是上策,遂暗中凝聚“两仪真炁”,欲以雪山门下的独家掌法来克敌制胜。
  骆千里意动劲生,沉喝一声道:“你少爷可不像‘七海帮’那样好对付,看掌吧!”
  语音未落,双手连挥,发出两股一刚一柔的掌力,破空挟“嘶——嘶——”之声。
  谁知蒙面人闻言沉喝一声:“且慢!”身形陡地拔起,闪出圈外。
  骆千里倏即截力收势,纵声笑道:“怎么尊驾知难而退了?”
  蒙面人似略感意外地问道:“你二人不是杀害‘七海帮’门徒的凶手?”
  秋文蓉闻言知道又是大水犯了龙王庙,娇叱一声道:“谁是凶手?!我们两人还在找凶手哩!”
  蒙面人抱拳一礼,发话道:“在下与二位目的相同,适才出手冒犯,务请海涵。”
  说完,抖袖振衣而起。
  骆千里也甚感意外,见蒙面人遽然离去,扬声道:“朋友慢行一步!”
  蒙面人在半空中答道:“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你我后会有期!”
  话声中,一纵逾墙,再纵身影已然不见。
  秋文蓉不由轻声赞道:“好俊的轻功!”
  骆千里也赞道:“掌力也甚雄浑,定是一位武林高手。”
  秋文蓉一拉骆千里衣袖,轻声道:“走吧!耗在这里与事无补,反而徒招是非。”
  骆千里点头应是,二人联袂闪出这死沉沉的庄院。
  两人并不循原路赶返洛阳城里,却下意识地朝蒙面人逸去方向直奔而去。
  不觉间一已奔出了二十里地。
  秋文蓉忽感腹中一阵“咕噜”之声,笑道:“骆哥哥,我们已经整日未曾进食了,回城用饭吧!”
  骆千里用手一指前面,答道:“你看前面不正有一人家,也许能找到点东西填填肚子。”
  秋文蓉一看,路口一片丛林中果然露出灯光,两人立即向前奔去。
  近前一看,路边两间茅舍,屋后修竹掩映,屋前一弯清溪,境地幽雅,屋前挑着一幅酒帘,书着“虚怀居”三个大字。
  秋文蓉大喜过望,奋声道:“啊!原来是一家山村酒店!”
  骆千里道:“岂止是一间山村酒店,可能还是一位虚怀若谷的退隐高人的结卢之所哩!”
  二人缓步踱过竹桥,进入酒店。
  茅屋外倒甚宽敞,摆着七八张桌椅,桌椅上覆盖一色洁白蓝边垫套,络穗悬垂,雅洁不凡。
  二人甫一落坐,稚龄髻发童子已自后屋闻声而出,朝二人礼以长揖,恭声问道:“二位要用些什么?”
  骆千里吩咐道:“来四碟可口小菜,一壶烧刀,一盘卷饼!”
  童子应声而去,须臾,酒菜就端了上来,朝二人一礼道:“请二位先用些酒菜,饼要现烙。”
  骆千里道声:“不妨!”童子躬身退去。
  骆千里执壶斟酒,笑道:“蓉儿,昨夜通宵未眠,今天又是行船竟日,来!喝一杯松松筋骨,活活血脉。”
  秋文蓉娇笑道:“一朝遭蛇咬,三年怕井绳,那该死的船家,一杯毒酒可把我给害苦了,我再也不上这个当了。”
  骆千里沉吟道:“要是这酒内真有剧毒,我倒愿意你天天喝哩!”
  秋文蓉莫名其妙地瞪眼问道:“难道你想毒死我?”
  骆千里笑道:“我好藉机天天为你疗毒治伤啊!”
  秋文蓉顿时悟及伊水船中,因毒合体之事,不由娇羞满面,顿足嗔道:“骆哥哥,你坏死了,我不依你,我不依你!”
  骆千里面色一正道:“好了,好了,说笑到此为止,喝吧!有骆哥哥护驾,在四峰山上,公冶放老前辈在我身上动过了手脚,可说是任何寒毒不侵。”
  秋文蓉端起面前酒杯娇笑道:“要是这酒中有毒,我死了做鬼也要找你。”
  说完一仰脖子,杯中酒一干而静。
  骆千里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这叫做‘生不同衾死同穴’啊!”
  话声中,也饮了杯中之酒。
  秋文蓉和骆千里说笑之际,后屋里正有一双精光暴射的妙目在盯着他们,直到两人饮下杯中之酒,这人才轻吁了一口长气,复在心里暗道:“我这‘消魂蚀骨散’,就是神仙也受不了,何况你这肉眼凡胎的无名小子,够你瞧的了!也够老娘消受的啦!”
  酒一入肚,顿有一股如兰似麝的异香,沁人心肺。
  秋文蓉惊呼一声:“不妙!”
  骆千里也有所觉,但自恃不惧寒毒,故不在意,淡然道:“这酒香味特冽,蓉儿,有何不适的感觉没有?”
  秋文蓉突感一阵热力上涌,直冲喉头,一时面色血红,血脉贲张,呼道:“骆哥哥,我好热!”
  骆千里也突觉腹内一股热力上涌,立即运起神功相逼,但那股热力来势汹涌,神功竟无法逼住一时,周身火热。
  就在此时,屋后闪出一个花个年华的玄裳少妇,面目娇艳,意态撩人。
  秋文蓉此时虽然浑身火热,瘫痪无力,但神智尚清,一见此女,不由惊呼道:“‘冥山玉姬’白媚香!”
  “冥山玉姬”白媚香一阵荡笑,邪声邪气地道:“小妹妹,想不到吧!君山蒙赐‘莲华降魔指’,无以为报,特飨以‘销魂蚀骨散’,投桃报李罢了!”
  骆千里一听“销魂蚀骨散”五字,心头一震,厉声道:“贱人好狠,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何苦下此毒手?”
  白媚香骚媚蚀骨地笑道:“小兄弟,别这样大的火气,我可舍不得让你死哩!”
  骆千里喝道:“你要把我怎么样?”
  白媚香娇笑连声道:“我要借你元阳还我功力,我更要当着这小贱人的面,和你颠凤倒鸾,活活地气煞这小贱人,以报君山一指之仇。”
  骆千里怒极攻心,沉喝一声:“好贱人!”突地翻身跃起,无奈浑身乏力,只是挺了一下,又砰然摔在椅上。
  白媚香轻叱一声,哼道:“喝下了我的‘销魂蚀骨散’;你还要妄想动武?小兄弟,你乖乖就范吧!”
  骆千里喉头火热燥人,声嘶力竭地喊道:“贱人,你打的好主意,你小爷虽死难从。”
  白媚香喝声道:“只怕由不得你!”又沉喝一声:“来人!搭下!”
  闻声出来四个青衣小婢,虽仅十五六岁年纪,但一个个都乳大臀肥,杏眼含春,媚态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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