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幻灭了三次希望
2019-07-08 10:00:32   作者:诸葛青云   来源:诸葛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出了古墓,出了山坳,司空远自然而然地又复想到了桥。
  所谓桥,自然就是那座令他失望三年,碎剑插栏的十三孔桥。
  但司空远虽然想起了十三孔桥,却并未去桥上看看。
  一来,他如今满腹父母深仇,已把自己的儿女之情,推到了次要地位。
  二来,他也没有勇气,再去那十三孔桥之上,略作徘徊,或是站在碧水岸边,向那座伤心桥销魂桥,看上一眼半眼。
  因为,他和他所期待的人儿,昔年在桥上相逢,两情极洽,但却连对方的姓名来历,都迄今未晓。
  那是一位绝美的白衣少女,她肯和司空远卿卿我我,肯和司空远海誓山盟,就是不许司空远问她的名,问她的居住处所,问她的师门来历。
  司空远与这样一位谜样丽人,交往了不到一年,失望了却有三年。
  一年失望一魂消,纵算司空远真有三魂七魄,在这连续三年之下,也已把魂消光,他哪里还敢无魂可消地,再复登桥惆怅?
  可惜,司空远未曾重登十三孔桥,否则他便发现自己在桥栏所插断剑,业已失去踪迹。
  不相干的人,不会对一柄已毁断剑,感觉兴趣,则取剑之人,定是使自己为之魂梦相思的谜样白衣丽人。
  虽然阴差阳错,未曾相逢,但司空远只要知道那人儿已来践约,心中便会获得莫大的安慰。
  如今,他不知道自己青衫才逝,伊人便到桥头,心中哪里会有半丝安慰?
  他的心中,只是充满了无穷的愁,无穷的情,无穷的仇,无穷的恨。
  用什么东西才能把这些愁、情、仇、恨,调和一点呢?司空远想来想去,只有一个酒字。
  于是,他要饮酒,他上了一家山店酒楼。
  五斤醇酒,转瞬成空,司空远打算醉倒楼头,沉酣一梦,把令人惆怅的昨日之日,令人烦忧的今日之日,一齐撇掉,再开始自己参研九玄秘籍,雪恨复仇的明日之日。
  司空远平日酒量极宏,便饮上十斤烈酒,也不会有半丝醺然之感。
  但常言说得好:“心中有事,酒易醉人”,如今他只饮了六七斤酒之时,即告微有醉意。
  酒酣耳热,拍案高歌,他唱的是: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范文正的这阕“苏幕遮”,与当前情景,极为吻合。
  山店酒楼,楼外一片秋水,往上看是长空碧云,往下看是疏林黄叶,斜阳映山影,秋水接长天,无一不正是词中景色。
  “芳草无情”之句,恰好暗指那位谜样白衣丽人,而“好梦留人睡”,更是道中司空远的胸臆。
  因为司空远虽没有勇气,再上十三孔桥,但他却盼望醉卧楼头之后,于梦中重去。
  梦中,可以想得美些,他幻想他那位时牵魂梦的谜般情人,已在桥头相候,携素手,偎檀口,相思满腹化乌有,纵令梦回酒醒,一切成空,但总算是……
  司空远想得痴,想得迷,想得伤心,也想得高兴,终于想得从一双俊目之中,不自觉地流下了两行珠泪。
  这是什么泪?
  这是不轻弹的英雄泪,也是范仲淹词末所云,“酒入愁肠”所化的“相思泪”。
  直等这英雄泪和相思泪,湿透了司空远的胸前青衫,他方倏然惊觉,俊脸通红地,醒了几分酒意。
  司空远低头一看,目注衣襟上狼籍不堪的酒渍泪痕,不禁赧然生惭,暗骂自己平日自负是顶天立地的奇男子、大丈夫,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软弱?
  自己有父母深仇待报,而仇家又是傲视武林的绝顶高手,今后必须卧薪尝胆,悬梁刺股地,刻苦奋发,怎能老是被儿女情愁,磨尽英雄浩气?
  司空远剑眉双挑,目中神光朗朗,他不喝酒了,再度以箸击桌,引吭高歌。
  这次,他唱的是青莲诗句: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丈夫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歌声才落,邻桌上响起“噗哧”一笑,有个苍老语音,接口说道:“这位老弟,年岁轻轻,怎的便喜爱李青莲的颓废厌世之语?散发弄舟,并非遁迹烟水,终老江湖,那样就解得开你的相思结?消得了你英雄愁吗?”
  司空远愕然惊顾,只见左边邻桌之上,坐着一位灰衣老者。
  这灰衣老者,看去约有五十三四,长眉细目,潇洒出尘,更有一片侠气英风,从眉宇中隐隐透出。
  司空远红着俊脸,拱手笑道:“在下忘形放肆,倒叫老人家见笑。但老人家怎么知晓在下有甚解不开的相思结,和消不了的英雄泪呢?”
  灰衣老者微笑答道:“老弟大概已有七分醉意,你难道不知你眼睛中挂着招牌,衣襟上悬着幌子?”
  司空远“呀”了一声,慌忙举袖拭去那一半为情,一半为仇的满面纵横泪渍。
  灰衣老者笑道:“老弟丰神如玉,年少翩翩,竟会如此伤感,独自买醉浇愁,多半是为了一个情字?但仔细再看,你又英气勃勃,绝非常人,仅仅一个情字,未必能使你泪落如泉,胸前尽湿。故而老夫斗胆判断,老弟情绪异常复杂,定然有相思结,有英雄愁,才会壶空悲发,百感中来,几乎起了李青莲颓然逃世之念。”
  司空远好生佩服地扬眉叫道:“老人家真够高明,多半看得不错。但在下决不会学李青莲散发弄舟的颓然逃世,却会学石达开的人头作酒杯,饮尽仇雠血呢!”
  灰衣老者含笑问道:“老弟的仇雠是谁?”
  司空远闻言一怔,目注灰衣老者,未曾立即作答。
  灰衣老者哈哈笑道:“彼此风来水上,云度寒塘,交浅不宜言深。老夫自知失言,认罚三杯美酒。”
  说完,果然自行斟了三杯美酒,接连饮尽,并向司空远含笑照杯示意。
  一来愁人最怕寂寞,二来司空远看出灰衣老者,亦非常人,言谈气宇,均甚高华,有意就此结纳,遂拱手笑道:“老人家若不嫌弃,何妨移驾同饮。”
  灰衣老者一面起身走过,一面含笑说道:“老弟还能饮吗?我看你已有点不胜酒力了呢!”
  司空远赧然答道:“在下适才委实因百感交集,心绪如潮,以致略有醉态。如今业已清醒许多,至少还能奉陪老人家,饮上三五斤酒。”
  灰衣老者笑道:“老弟台甫怎样称谓?”
  司空远向不欲掩饰姓名,遂从实答道:“在下复姓司空,单名一个远字。”
  灰衣老者目光一闪,扬眉问道:“武林复姓司空之人不多,昔年誉满乾坤,技压天下的‘十全书生’司空玉奇,与他夫人‘碧云仙子’吴小梅,与老弟是一家吗?”
  司空远眼圈一红,躬身答道:“正是先父母。”
  灰衣老者“哎呀”一声,点头说道:“原来老弟是如此名门之后,定然家学渊源,难怪老夫适才便觉你英华内敛,宝相外宣,在内功火候方面,业已相当深厚。”
  司空远道:“老人家的尊姓上名,尚未见示。”
  灰衣老者笑道:“老朽与老弟同样,也是复姓单名,我叫宇文奇。”
  司空远觉得这宇文奇三字,颇为陌生,遂又复陪笑问道:“宇文老人家既知先父先母名号,定是熟识知交……”
  宇文奇连摇双手,截断了司空远的话题,向他含笑说道:“老夫与令先尊令先堂只是神交,缘悭一面。但‘十全书生’与‘碧云仙子’大名,江湖中是无人不晓的呢!”
  司空远心急复仇,因见宇文奇似乎见闻甚博,遂边自向他举杯敬酒,边自问道:“宇文老人家,你游踪所及,可曾听说武林中新近崛起了一个罗刹教吗?”
  宇文奇点头答道:“不单听说有这么一个新近崛起的罗刹教,并听说教中卧虎藏龙,拥有无数高手。”
  司空远目光一亮,急急问道:“请教老人家,这罗刹教的主坛何在?”
  宇文奇摇头笑道:“主坛何在?却无所悉。因为罗刹教不知有何准备,尚未完成,如今一切举措,均在秘密进行,未到公开阶段。”
  司空远颇为失望地,叹息一声说道:“这罗刹教由谁所创,宇文老人家可知道吗?”
  宇文奇道:“名号不知,只知是个女人,武功心智均高明得世所罕见。”
  司空远牙关微咬,恨声说道:“在下得知这罗刹教主就是那号称‘天慈仙子’,实即凶恶淫邪,心如蛇蝎的江夫人。”
  宇文奇闻言,失惊叫道:“原来罗刹教主就是江夫人,难怪最近有不少武林高手,均惨死在这妖妇手内。”
  司空远目射仇火,扬眉说道:“在下有段过节,必须与罗刹教中人物,一作了断。宇文老人家有无妙策指教?”
  宇文奇想了一想,似有所得地点头答道:“有办法,明日夜间,老夫便可设法使司空老弟与罗刹教人物接触,但……”
  司空远诧然问道:“老人家为何语音忽顿,言有未尽?”
  宇文奇继续说道:“但这桩办法,可能有点行险,也沾点血腥气味。”
  司空远剑眉一挑,朗声说道:“行险何惧?便是刀山剑林,虎穴龙潭,司空远也愿一闯。至于沾点血腥气味,更不足提,老人家难道忘了,太平天国的翼王石达开,以人头作酒杯,来饮尽仇雠血吗?”
  宇文奇笑道:“好,老弟既有如此雄心,老夫便代筹一策,并助你一臂之力。”
  司空远大喜称谢,宇文奇便凑过头去,向他耳边不住低声密语。

×      ×      ×

  时光过了一天,地点差了百里。
  这是司空远与宇文奇结识的第二天,也是七月初九的月明星稀之夜。
  幕阜山雄峻异常,范围也颇为广大。
  这里是幕阜山中的插云岭下的一片庄院。
  庄院屋宇巍蛾,占地不少,便却静寂无声,也黑压压的,不见丝毫灯火。
  昔日河南省城开封府中,鸿运镖局的总镖头金刀铁掌方万川,因年事已老,遂封刀归隐,在这幕阜山插云岭下的风景秀丽之处,建盖了这座庄院,颐养天年,课儿教女,不再涉及江湖锋镝。
  话虽如此,但老镖头方万川为人慷慨,友好极多,虽然退隐林泉,仍是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地,使山庄之内,颇不寂寞。
  方万川生有一子一女,子名方家驹,承欢膝下,由老镖头亲课文武韬略。女名方家琪,却姿禀太好,被一位空门奇侠,独臂神尼看中,带往仙霞岭苦因庵内,传授绝学。
  往日,这片山庄中,纵非笙歌彻夜,也必灯火辉煌,哪里会像如此阴森死寂。
  原来,三日之前,庄丁发现庄门上被人画了一个骷髅头骨,知道事不寻常,遂赶紧报告庄主。
  “金刀铁掌”方万川正与远道访旧的两位好友,品茗谈笑。闻报之下,不禁眉头一皱。
  他这两位友好,一位叫“中州剑客”施朋,一位叫“追风叟”童林,全是当世武林中的不俗人物。
  “追风叟”童林见闻素广,听得庄丁报讯之后,双眉一挑,发话问道:“那个骷髅头骨,是否画得笔法甚佳?并缺了一颗门牙?”
  庄丁垂手答道:“正是。”
  方万川向童林笑道:“童兄以为来人是遁迹已久的‘毒手煞神’龙飞天吗?”
  童林正色答道:“方大哥,昔日你在湘西道上,曾与这位狠毒魔头,结过一掌之仇,难道竟忘怀了?”
  方万川微笑说道:“那并非一掌之仇,只是在他意欲劫镖之际,被我拼命苦斗,赢了他半招而已。”
  童林皱眉说道:“方大哥莫把此事看轻,那龙飞天胸襟狭溢,睚眦小怨,尚且必报,何况当众挫败之辱?”
  方万川神色自如,含笑说道:“即令龙飞天当真再入江湖,并不忘昔日之事,我也不会以封刀归隐之身,再和他起甚争斗,只消低声下气,向他赔个礼儿,龙飞天总可以放过我了。”
  中州剑客施朋摇头接道:“方大哥要小心,那龙飞天便因心狠意毒,行事绝不饶人,才获得毒手煞神之号。”
  说到此处,目注那报讯庄丁问道:“那个骷髅头骨左近,是否另外画有圆圈等物?”
  庄丁点头答道:“有,在骷髅头骨的左侧方,画了三个圈儿。”
  施朋转过脸去,向童林笑道:“童兄,这另画三个圈之意,是否表示三日内必来寻仇?”
  童林答道:“正是,我们好在无甚急事,且于方大哥这庄院之中,叨扰三日便了。”
  方万川摇头笑道:“多谢童兄与施兄的仗义相助之意。但‘毒手煞神’龙飞天的那身功夫,我已有所见识,即令他当真心辣手狠,放我不过,方万川最多不过重启昔日封刀……”
  童林双眉微轩,嘴角一牵,仿佛欲言又止。
  方万川笑道:“童兄想说什么?何不直言?”
  童林缓缓说道:“方大哥可能因退隐林泉,还不知‘毒手煞神’龙飞天业已大非昔比。”
  方万川闻言一怔,诧异问道:“童兄这‘大非昔比’四字,是说‘毒手煞神’龙飞天,在武功方面,业已突飞猛进?”
  童林取起几上茶杯,饮了一口香茗,点头答道:“龙飞天不单因有奇遇,武功精进,大非昔比,他并参与了一个实力极强的秘密帮会,在帮中似有相当地位。”
  方万川“哦”了一声笑道:“这样说来,龙飞天于来此向我寻仇之际,不会是一个人了?”
  “中州剑客”施朋微笑说道:“方大哥请相信小弟等绝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对于这‘毒手煞神’龙飞天,委实应该尽能力所及地好好提防一下。”
  方万川目中闪射神光,轩眉狂笑说道:“好,方万川从善如流,就把龙飞天当做真正的殃神恶煞着意防范,并请施兄童兄,小驻征尘,鼎力相助。好在我们是过命的武林道义之交,方万川也不说什么感谢客套之语的了。”
  施朋笑道:“方大哥豪情逸兴,不减当年。我弟兄能在垂暮之际,三马连环,共御强敌,倒也是令人快意之事。”
  计议既定,遂准备迎战那位来此寻仇的“毒手煞神”。
  一日、二日,均无动静。
  到了第三日,明知“毒手煞神”龙飞天今夜必来,自然戒备特严,一到黄昏,便把庄门紧闭,并熄了庄中的一切灯火。
  飕!飕!飕!
  时约初更方过,三道蓝色光影,宛如神龙夭矫般,凌空飞进庄院。
  秋高气爽,百物干燥易燃,登时庄院之中,便起了三处火头。
  庄丁们方一登屋救火,几声破空锐响,便有四五人出声惨哼,栽下屋去。
  这时,庄门一开,四条人影,缓步走出。
  “金刀铁掌”方万川居中,“中州剑客”施朋居左,“追风叟”童林居右,方家驹捧着一对护手金钩,随在他父亲方万川的身后。
  方万川一出庄门,便自抱拳当胸,朗声叫道:“方某候驾多时,‘毒手煞神’龙当家的请出一会。”
  峭壁暗影中,冷笑一声,“唰唰唰”地,纵下了三条人影。
  方万川看得双眉暗蹙,因为仅从对方的下壁身法之上,便可看出这昔日败在自己手中的“毒手煞神”龙飞天,如今的一身艺业,确已高出自己。
  那三条人影,宛如鬼物飘忽般,到了当场,装束完全一样,均是黑衣蔽体,黑巾覆面。当中一人的身形,则稍稍高大一些。
  方万川决心先礼后兵,抱拳一揖,含笑说道:“旧友重逢,龙当家的为何还不肯露面?”
  当中那身材稍高的黑衣人,冷然答道:“你既已知我是谁,还有何露面必要?”
  方万川碰了一个钉子,仍不动气,笑吟吟地抱拳又道:“龙当家的深夜光降,有何指教?”
  “毒手煞神”龙飞天咦了一声,诧然叫道:“方总镖头,你好健忘,昔日湘西道上……”
  方万川不等这“毒手煞神”龙飞天话完,便即堆起了满脸笑容,接口说道:“原来是为了昔日湘西道上的那点小事……”
  龙飞天厉笑截道:“方万川,你倒说得轻松,那是小事?可知我便为了那点小事,忍气吞声地遁迹江湖十一年吗?”
  方万川陪笑说道:“龙当家的不必动怒,你虽遁迹江湖十一年,我也封刀归隐,不再涉及武林恩怨。来来来,方万川承认昔日曾有得罪,我如今向龙当家作上十一个揖,借为赔礼如何?”
  说完,果然一整衣衫,向“毒手煞神”龙飞天,抱拳长揖。
  龙飞天摇手叱道:“方万川,少和我来这一套,十一个揖,值些什么?哪里抵得了我十一年来的含羞忍辱?”
  “中州剑客”施朋有点看不过去,一旁问道:“龙当家的,你打算怎么样呢?”
  龙飞天目注施朋,沉声说道:“阁下何人?”
  施朋尚未答言,童林已含笑答道:“这位便是名震武林的‘中州剑客’施朋施大侠。”
  “什么中州剑客?无非也是弹指立碎的土鸡瓦狗。”
  施朋笑了一笑,不以为忤地扬眉问道:“龙当家的,你还没有答复我适才所问,是打算怎样报复昔日湘西道上的一掌之恨?”
  龙飞天不假思索地应声答道:“那一掌既使我忍辱含羞十一年,今日我至少也要在方万川的庄院之中,取上十一条人命。”
  施朋正自暗叹此人委实够狠,方万川已抱拳叫道:“龙当家的,方才你以三根火箭,和一把毒针,业已烧掉我三座房屋,杀掉我五名庄丁……”
  龙飞天不等他再往下说,便即接口叫道:“好,给你一点便宜,房屋也可抵人,三五是八,还缺三条人命,便把我心中旧恨,一笔勾却……”
  语音至此略顿,阴森森地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但你要把话儿听清,我所谓必须追取的三条人命,有特定目标,就是你‘金刀铁掌’方万川,以及你的一儿一女。”
  方万川眉头一皱,目注龙飞天道:“龙当家的,你这样想法,是否有点过分,太狠一些?”
  龙飞天一阵狂笑说道:“常言道:‘受人点滴,报以涌泉’,这就是我对你这老匹夫的涌泉之报。”
  站在方万川身后的方家驹,毕竟年轻气盛,首先忍耐不住,沉声叱道:“龙飞天,你少像恶狗乱吠。”
  一语方出,龙飞天立即截口喝道:“小狗报名。”
  方家驹怎甘示弱,应声答道:“少庄主方家驹。”
  方家驹三字,已颇扎耳,再加上少庄主三字,直如火中浇油,只听得“毒手煞神”龙飞天,双眉高挑,从鼻内发出一阵阴恻恻的冷笑。
  冷笑才发,站在他身边一左一右两个黑衣人,动作如电地,立向“中州剑客”施朋,“追风叟”童林,分头扑去。
  常言道得好:“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这跟随龙飞天同来的两个黑衣人,居然全是一流高手。
  “中州剑客”施朋,与“追风叟”童林,自然不敢怠慢,各尽所能,应付奇袭地和那两个黑衣人斗在一处。
  几乎与两个黑衣人发动奇袭的同一时间,“毒手煞神”龙飞天也自有了动作。
  他阴恻恻地笑声一收,改以狞厉语音叫道:“方万川,你不要光仗恃朋友们替你卖命挡灾,彼此睽违了十一年之久,你且接我一掌,看看昔日湘西道上的武林旧识,有无寸进?”
  语声甫落,右掌微翻,一式恶鬼敲门,便向方万川当胸拍去。
  一来方万川号称金刀铁掌,在掌刀上造诣甚深,二来龙飞天词锋犀利,说得对方这位业已封刀归隐的老镖头,不好意思不接他一掌。
  故而,方万川足下微退半步,站稳子午,以一式如封似闭,封拒龙飞天的一掌来势。
  谁知双方手掌刚接,方万川便自哼了一声,退了三步,身形连晃,似乎站立不住。
  方家驹大吃一惊,失声叫道:“爹爹!你……”
  他见方万川一掌受挫,生恐有失,遂边自惊呼,边自微掣护手双钩,揉身扑上。
  方万川强忍胸中的翻腾血气,怒视方家驹,沉声叫道:“驹儿,你不要管我,赶快回庄……”
  话方至此,“毒手煞神”龙飞天连声狂笑地接口说道:“鬼门关前挂了号,枉死城中留了名,他还能回得去吗?”
  一面发话,一面左掌扬处,觑准方家驹,便自凌空猛击。
  罡风狂啸,劲气如潮,这一掌的威势,竟比适才一掌,还要来得凌厉。
  方家驹正在揉身扑上,自然闪避不及,只好硬接一掌。
  他虽少年英发,但一向从父学艺,在火候方面,自比他爹爹差了许多。
  方万川适才尚被龙飞天一掌震退三步,受了内伤,方家驹遂更被震得凌空飞出八尺。
  身形才一落地,“当啷啷”脆响连声,护手双钩,首先脱手。
  跟着“噗”地一声,满口血花喷出,这位少年英雄,颓然仆倒,化作南柯一梦。
  龙飞天见状之下,狂笑叫道:“方万川老狗,你看见没有?哈哈……哈哈……”
  笑声未了,一片金色刀光,挟着慑魂锐啸之声,业已当头疾落。
  原来方万川见独生爱子,已死在龙飞天手中,不禁目眦俱裂,挥动自己的厚背金刀,向这艺业精进,远非昔日吴下阿蒙的毒手煞神,拼命飞扑。
  龙飞天艺高胆大,仍未取用兵刃,脚下一滑,身形左旋三尺,避过金刀来势,并骈指向方万川肋下点去。
  方万川连理都不理,金刀挥处,招化斜劈春旗,便向龙飞天肩头劈落。
  饶他龙飞天再凶再狠,也只得收式飘身,退出一丈三四。
  因为即令他点中方万川肋下要害,取了方万川的性命,自己也非被对方连肩带背地,劈成两截不可。
  方万川心痛爱子之仇,已定拼命之念,怎肯容他走开?银须飘处,宛如头疯虎一般,又复纵身追扑,向龙飞天恶狠狠地,挥刀猛刺。
  但龙飞天借着飘身后退之际,伸手腰间,一探一抖,业已抖出他独门得意兵刃金龙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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