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褚总管毙命裴家祠堂　梅三弄装傻悦来客栈

 

2019-12-30 10:13:44   作者：东方白   来源：东方白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秦鸥……秦鸥……”尾音细细柔柔地，像有倒须的钩子，钩住秦鸥的心，永远也脱不掉。
　　听到她的声音真好。即使是寒冷的冬天，他们也喜欢在松林中漫步。他们还会做些其他少年男女不大敢做的，如抱抱、亲亲等。她信任他不会得寸进尺，他也有这份自信。
　　他们携手坐在松林中央，她有掩不住的兴奋道：“我爹好喜欢你，还有我大伯。”
　　“你有大伯？我怎么从未见过他？”
　　“我不大清楚，好像是十余年前在一次打斗中受了伤，一直还没有复原，不过这半年来好多了。”
　　“十余年前的一次打斗？那次是否令尊及褚总管都参加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秦鸥压抑着沸腾的热血，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有一次褚总管到大伯的跨院中去，我正好走到院门外见那跨院门半掩着。由于大伯父伯母都在疗伤，平时不准任何人去，只有我爹和褚总管可以去。我发现院内的木笔花开了想去折几枝，忽然听到褚总管和大伯父在谈往事。”
　　秦鸥看看四周，再敛神内视听听四周，无人潜伏，道：“他们都谈了些什么呀？”
　　“就是谈十余年前那件事，褚总管可能已被踩上线了。”
　　“噢……”
　　“秦鸥，什么叫‘踩上线了’？”
　　“大概就是盯上了，也叫着踩上脚印了。”
　　“大伯说要小心，褚总管说已经有了‘挂点’的计谋，可以兵不刃血地收拾他。秦鸥，什么叫‘挂点？”
　　“杀了。”秦鸥道：“小莉，这是什么时候听到的？”
　　她想了一会，道：“大概是一个月之前吧！”
　　秦鸥心想，果然是预谋，道：“他们还谈了些什么？”
　　“他们还谈到我，我听不大懂，好像大伯说，养育之恩胜过生育之恩。”秦鸥没有搭腔，他以为还不到揭穿的时候。
　　“另外，大伯还半开玩笑的说：‘褚杰，你别苦穷，鹰爪、老合、托线你都干过，当然还干过杀手，一定有点积蓄的。’老合和托线是什么？”
　　“这都是江湖黑话，鹰爪是六扇门中人，老合是江湖，托线是干镖行的。小莉，你娘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连我都不记得了！你有没有发现我一点都不像我爹？”
　　“甚至我相信你也不像你娘。”
　　“为什么？”
　　“谁知道？小莉，这些话千万别在你爹及你大伯父伯母面前说。小莉，你们家里来来往往的客人很多，住得久的，而且和裴家较亲密的有哪些人？”
　　“你今天真怪，问这些干什么？”
　　“小莉，我们不是在闲聊吗？我没有勉强你说呀？”
　　“秦鸥，我发觉你能说好几省的口音，你真是挖参打猎的吗？”
　　“小莉，你以为我是干啥的？”
　　“我才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呢！常到我家走动的一个叫柳浪的人，三十多岁看样子，我爹和褚总管都很敬重他。”
　　“柳浪？嘿！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秦鸥道：“小莉，凡是被你爹所重视的人，十之八九是武林中人，要不，可能是当朝显贵，根据这个姓，可能是显贵。”
　　“姓柳的初去时，我爹叫我称他为柳叔叔，半年后又要我改口叫他柳大哥了。”
　　秦鸥笑笑，心照不宣。这必是内定的裴家未来娇客。


　　这座庙很小，也无人管理，有人说是周仓庙，也有人说是张飞庙，这两位古人实在都没有资格吃冷猪肉的。
　　正因为它是莫名其“庙”，香火不盛，但在这儿盘桓消磨时间的人却不少。
　　夏夜，有人在此纳凉说古，冬天有人在此晒太阳，这是三五年前的事了。
　　近三年来，纳凉和晒太阳的人已绝迹，因为传说这儿闹鬼。其实，这儿已变成了一个小市集。
　　只不过到此赶集的只有两种人，一是杀手，二是请杀手宰人的顾客。似乎不论哪一行，有卖的就一定有买的。
　　本来褚杰早就应该放弃这一行了。在裴府作总管，内内外外，大大小小的事也够多了。可是杀手非但是一行暴利的生意，干久了就像戒烟一样地难以弃绝。
　　褚杰的打扮很俐落，脸上五官有些改变，看来更像一个嗜血的凶手，往小庙前磨得溜光水滑的石阶上一坐，抽旱烟打发时间。
　　大约每月来十来次，偶尔会有一两次生意。现在，来了一个人，一身绫罗绸缎，右腿还是跛的。肩上有个褡裢，看来沉甸甸地，头戴三块瓦貂皮帽。到了附近，看出此人约四地下左右，还生了双斗鸡眼，这份德性真够瞧的。
　　这人四下打量一阵道：“只有尊驾一位？”
　　“你要找几位？”
　　“一位就够了，不过要老手，只许成不许败。”这人操山西的口音，似乎不是个空子（外行）。
　　褚杰内心冷笑，干这行他是老前辈了，道：“对头是干啥的？”
　　“干这个的。”此人伸出中、食两指，表示是剪绺之辈。
　　“要杀一个和毛贼呀。”
　　“哼！毛贼是不错，可是又临时见色起意，玩了俺的堂客，抢了俺一百多两金子，还砸了俺一条右腿。”
　　“能找到我们这一行的，是谁告诉你到这？”
　　“怎么？一定要问清楚吗？”
　　“当然，不是可靠拉线的，按行规一律不接。”
　　“是稻香斋饭馆掌柜的……”
　　“噢……”褚杰点点头道：“你是生意人吧？”
　　“皮货商。”
　　“作生意赚一点蝇头小利不易，可是这个价码很高呀！”
　　“这叫着抽大烟拔豆秸……各事各码。肯花大钱，买的不过是一口气，这个老兄不必操心。”
　　“十两黄的。”
　　“一个毛贼也要十两黄金？”
　　“老兄，这是最少的价码，棘手人物要这么十倍。”
　　“就这么办，先付五两，另外五两事成一次付清。”
　　“在什么地方？”
　　“裴家的祠堂内。”
　　“什……什么？他会在那？”褚杰心头一震。
　　“怎么？老兄不信……？”
　　“他……他怎么会在那儿？”
　　“老兄，裴家祠堂中据说连香炉都是铸金的，你说他那种人不去那儿去哪里？”
　　“这……这……说的也是，可是你怎么知道？”
　　“俺是一路跟下来的，时间是今夜三更。还有，那祠堂中有个护院看守，别看这个贼，还没有放在心上，所以俺说老兄，你也不要有稳吃和稳拿的想法。”
　　褚杰哂然道：“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厉害吧？他叫什么名字？什么长相？总要说清楚呀！”
　　“人嘛！倒挺养眼。就是不干好事。姓霍，汉朝大将霍去病的‘霍’、善葆真茹的‘葆’、英雄的‘英’，霍葆英。”说毕就付了五两马蹄金，然后往石阶上一坐，道：“俺在这儿等你老兄，事成回来领余款。”
　　“你也不要点证物，证明我确实宰了人他？”
　　“不必了，俺信得过你老兄。”


　　裴家祠堂是七八年前盖的，要是近三两年建的，气派就大了。正因为占地不大，只派了一个护院的看守。在这儿看门，不到二更天就睡了，反正这护院的认为，哪有一个不开眼敢动裴家老祖宗的牌位？
　　但现在，这护院被人推醒了。人家到了炕前他都不知道，还以为是褚总管来查勤哩，道：“褚总管，你是刚来的？”
　　“我不是褚总管……”
　　护院乍听口音陌生，守祠责任重大，原地蹦了起来，嘶吼声中就是一片腿浪。可是绝对想不到，一只手牢牢地握住了他的右足踝。
　　非常干净俐落，护院的穴道被制，他能看不能听，不能动也有不出声，被放在一个可以踞高临下看戏的地方。
　　人影一闪，褚杰已落在祠堂屋面上。
　　做杀手必须具备狗一般灵敏的嗅觉和鹰一般敏锐的视觉及一般人所惊为太玄的触觉。褚杰相信这儿有他要找的人。
　　他知道一个弄不好，他也会变成被其他杀手所杀的人。
　　当他以“寒塘鹤渡”飘落院中时，绝对同时，一道人箭自花丛后掠出，站在他的面前不到五步之地。
　　褚杰骇然疾退一步，道：“什么人？”
　　“来取金香炉的人。”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到这儿来顺手牵羊！姓霍的，有人花了十两金子请我来摘你的瓢。”
　　“相好的，也有一位鬼朋友要我来索你的血。”
　　褚杰未想到其他，刀出鞘“刷刷刷”数刀，有如割裂黑色的布幕。他弹跳中变换着自己的方位，却不断地找寻下刀的角度。
　　三招过去，他首先以为这不像一个毛贼。刀在呼啸中编织着经纬线，转眼十招过去，对方居然剑尚未出鞘。五两黄金还在他的袋内弹跳，能否拿到另外五两，它显示的结局不是黄金问题，而是杀手生涯的结束……
　　此刻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这些，这念头却像精灵般地钻进了他的思维网罗之中。
　　在主人的家门口作杀手，做梦也想不到会如此难弄。
　　他现在并不抱怨十两的代价撂倒这样的对手是否太便宜，而是这位委托人并没有忠实地说出此人的份量。
　　一切都太迟了。当褚杰使出了他认为最厉害的几招，对方仍然化解开，正在品尝死亡滋味时，他大叫着：“郭泰……郭泰……”
　　就在这时敌人的剑出了鞘，也正是两人交互通过时，“刷”地一声，肚衣翻裂，肠子突出了一段，急忙捂着。
　　褚杰此刻比什么时候都清醒他知道委托那人才是有心人。人家这一剑绝对有把握，使他整个开膛，不知为何只把他的肚皮切开一点点。
　　这人擎着剑，目蕴泪光，喃喃自语，然后，根本不理褚杰，大步进入祠堂内，站在供桌之前。
　　褚杰双手捂肚，血水仍自指缝中淌出来。到现在为止，他还不知道这人在干什么。
　　褚杰倚在这祠堂正殿门旁，终于看到供桌上本有四个神位，现在却多了一个，而且这神位是放在那四个神位之前的。
　　“师兄，自那夜开始，我就决定了复仇计划，绝对要敌人的鲜血慰你及府上全家在天之灵……”
　　褚杰终于明白了，过去，他自诩为杀手的佼佼者，但和这个智勇兼备的杀手比起来，自己又算什么呢？
　　“你……你是秦鸥？”
　　“你知道是太迟了。”
　　“可是你的年纪、面貌、以及说话的口音……”他喘着顺墙滑坐地上，道：“居然能……使我看不出来，你太绝了……”
　　“你们也够绝的，用我的手，杀死小莉的兄长，这一手太毒了，你们要挑起我与小莉之间的仇恨，和我与小莉兄长师门的仇恨，但是，你们还没有想到我与张昱的关系。”
　　“你们是……”
　　“他是我的师兄，家遭惨局后因惊怒而聋哑。”
　　褚杰的面孔开始扭曲、抽搐。眼前的人影在他看来忽大忽小、忽远忽近，这才是杀手的下场。
　　这种流血的景象他看得太多，自己肚内流血却是第一次，看来也是最后一次了。想想裴刚，居然有点喜欢秦鸥了，他想笑，真的觉得太可笑了。
　　“不用说，昔年造成张家满门惨祸的还裴老大和他的老婆，嗯？”
　　“那些还谈它干什么？也许……你在这儿挖参、打猎……装态扮乖，潦倒不堪……全是装的……你还有别的企图？”
　　“褚杰，正如你所说的，以你目前的情况，还谈它干什么？我当然不是挖参的，也不是以打猎为生的，却是猎人的，在我所要猎的人物之中，你是最蹩脚的一个……”
　　他取过那张家的神位，掏出褚杰身上的五两黄金，一脚把褚杰踢到供桌上去了。
　　裴家列祖列宗的神位上被洒了不少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