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2019-11-07 21:19:19   作者:陈青云   来源:陈青云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泪水,夺眶而出,他垂下了头,痛苦无比,劝不醒她,他该怎么办呢?天下没有母子兵戎相见的,那是逆伦。
  “牡丹令主”声音又转为柔和,幽幽地道:“孩子,别难过,娘的话说重了,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一下子要解散门派,不是那么简单,再说,就算我母子退出江湖,仇家不会放过我们的。孩子,我会考虑你的话,慢慢再说,现在,有件事你可不能再故意违逆我……”
  陈家麟心念疾转:“母亲的口气已经松动了,一下子要她答应解散门派,洗手归隐,是难以办到的,只有伺机劝谏,让她慢慢改变心意,操之过急,必定贲事,也会伤及母子之情!”
  心念之中,抬起泪眼道:“娘,什么事?”
  “牡丹令主”伸手抚了抚他的肩臂,道:“孩子,你与陶玉芬已经拜过花堂,现在你明白这是父母之命了。再说,她是你小姨,论才貌她没一点配不上你,所以你—听娘这句话,到别庄去找她!”
  陈家麟不由呆了一呆,这件事他没理由不答应,略一踌躇之后,毅然道:“孩儿遵从母命就是!”
  “牡丹令主”笑了笑,道:“这才是娘的好儿子!”
  娘、儿子,这两个名词对他本身来说是多么的陌生,从懂事起,他没称呼过人,也没被人叫过,现在,他获得了。
  在惊喜之余,多少还有些生疏,但听在耳里,熨贴在心头,这份感受,局外人是无法领略的。
  “牡丹令主”接着又道:“孩子,记住,表面上我母子还是维持现状,我们的关系不能泄出江湖。”
  陈家麟无可无不可地应道:“是的!”
  “牡丹令主”缓缓站起身来,道:“孩子,我们暂时分手,出山之后便可直赴‘花月别庄’……”
  陈家麟也跟着起身,反应了一声:“是的!”
  “牡丹令主”拍了拍他的肩膀,挂上纱巾,飘然而去。
  母子自幼分离,就这么匆匆一会,又分手了,陈家麟有一种梦幻似的感觉,喜悦之中有些怅惘。
  他呆呆地站在石坪上,茫然星空。
  这一场母子之会,似乎欠缺了浓郁的亲情表露,为什么,难道江湖专讲究利害的风气把人的本性麻木了。
  他把母亲的话,从头到尾,细细回想了一遍,他直觉地感到母亲还有许多事瞒着自己,最令他难以释怀的是母亲对父亲的死讯,显得十分漠然,毫无夫妻之情,对自己,也没有预期的亲情表现,过往的一切,解释得非常勉强。
  她真的肯洗手么?如果不呢?
  自己今后又该采取什么立场呢?
  黑谷怪人真的死了么?
  “失心人”姐弟是可怕的祸胎,自己真的照母亲所示,对付他姐弟么?
  对“天外三翁”,“草头郞中”,盟弟吴弘文师徒等又该作何交代?
  慢慢,思念转到了“武林仙姫”陶玉芬的身上,母命难违,这桩婚事已是定局了,只是此去找她,多少有些尴尬。
  不过,与她结合之后,奉母携子归隐,未始不是件好事,怕的是母亲不肯洗手。
  苦思了一阵,弹身离开石坪,朝山外奔去。
  母子相认,是桩大喜事,然而他的心情却变得十分沉重,因为所面思的许多问题,使他无法轻松。'
  奔了一程,眼前来到一个坳口,远远只见山路边的树下,有一堆黑忽忽的东西,不由心中一动,刹住身形,想看个究竞。
  突地一条人影扑近身前,举剑便刺。
  陈家供大吃一惊,赶紧闪了开去。
  定睛一看,出手的竟然是盟弟吴弘文,不由更加骇异,大声道:“三弟,是我,你……”
  “我知道是你!”
  吴弘文厉叫了一声,又是一剑劈来。
  陈家麟只好再次闪开,栗声道:“三弟,怎么回事?”
  吴弘文咬牙切齿地道:“陈家麟,我要你的命!”
  随着话声,第三剑又告出手,他的剑术不恶,陈家麟差点被他刺中。
  “住手!”
  陈家麟大喝一声,不得已拔出剑来。
  吴弘文双目赤红,凌厉地道:“陈家麟,我可能不是你的对手,要不你就下手杀了我,不然我必杀你。”
  剑芒一闪,又攻出一剑,那样子象是在拼命。
  “锵!”地一声,陈家麟架开了他的剑,道:“三弟,把话说清楚,再拼命不迟……”
  吴弘文喘着气道:“还用我说么,你心里明白!”作势又要出手。
  陈家麟意识到事有蹊跷,不然吴弘文不会如此激愤,急声道:“三弟,你疯了不成,先把一清楚,如我该死,我决不还手。”
  吴弘文一双眼瞪得老大,战抖着声音道:“陈家麟,你认了娘亲便昧了良心,结交你算我吴弘文瞎了眼!”
  陈家麟一听,不由气往上冲,激动地道:“骨肉天伦,难道你要我连亲娘都不认么?”
  吴弘文咬着牙道:“该认,该认,谁说不该认,从今以后你以少门主的身份,可以为所欲为了!”
  陈家麟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弘文用剑戟指陈家麟道:“你明知我师父禁制已除……陈家麟,我若早知道你是个伪善的小人,就不该告诉你这秘密。”
  陈家麟一听话中有因,捺住一口气道:“把话说清楚些,是怎么回事?”
  吴弘文恨恨地道:“你为什么以如此残酷的手段毁了他老人家?”
  一句话震得陈家麟心神皆颜,向后退了一步,栗声道:“东方老前辈怎么样了?”
  吴弘文激越地道:“用不着装佯,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杀了他还要残他的遗体……”
  陈家麟不禁心头剧震,星目睁得滚圆,语不成声地道:“令师……他……遭害了?”
  “你不敢承认是凶手?”
  “三弟,令师的秘密已被戳穿,家母传下‘至上金令’,要处以叛门之罪……”
  “所以你便立这件大功?”
  “你听我说完,令师被‘不败翁’一干高手包围,是我不顾一切,救他脱险,他比我早离开现场半个时辰,这……”
  “陈家麟,你用不着狡辩了,断剑杀人,创口为证,这假不了的。”
  陈家麟全身一颤,道:“人在那里,带我看看?”
  吴弘文厉哼了一声道:“还用看么,你别想开溜,告诉你,天下虽大,可没你容生之地,我吴弘文杀不了你,正义之剑多的是……”
  陈家麟知道他此刻内心已被悲愤充满,说话当然偏激,吁了口气和声道:“三弟,你冷静些,你想我会这种事么,我们先研究一下,再査凶手!”
  吴弘文呆了片刻,用剑一指,道:“在那边树下!”
  陈家麟迫不及待地奔了过去,一看,登时发竖起来。
  只见“血神”东方宇的躯体躺在血泊中,四肢已被削下,死状惨不忍睹,这下手的人的确够残忍。
  俯身细察创痕,果如吴弘文所说,创口边缘不整,切痕皮肉如被齿啃。
  仗剑近前,冷厉地道:“你怎么说?”
  陈家麟激颤地道:“不错,是毁在无锋的钝剑之下,凶手该是谁呢?”
  吴弘文道:“还会是谁?家师的功力并非泛泛,除了你‘渔郞’,没人能这么轻易便毁了他老人家……”
  陈家麟苦苦一笑道:“三弟,不是我!”
  吴弘文寒声道:“你说你救他老人家脱围,那就杀他太容易了,因为他毫无防范,有几个用断剑的?哼,什么也不必说了,我打不过你,但我也不想活着出山,来吧!”长剑倏地扬了起来。
  陈家麟有口难辩。
  “呀!”栗吼声中,吴弘文出了手,剑势之凌厉,令人股栗,他是存心拼命。
  陈家麟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只好举剑应战。
  他自经黑谷怪人指点之后,一招“万方拱服”已臻至善之境,控制由心,任吴弘文如何猛攻,他都能从容化解。
  这一招本是攻守兼备,他此刻是只守不攻。
  吴弘文志切师仇,攻势如狂风疾雨,他是只攻不守,完全是拼命的打法,这一来空门大露。
  当然,陈家麟不会伤他,没有乘他的空隙。
  吴弘文势如疯虎,陈家麟大为着急。
  这样打下去总不是办法,可是吴弘文根本不听解释,他又不忍心伤他,完全变成了挨打的局面。
  就在双方不得开交之际,一条人影倏焉而现,沉喝一声:“住手!”
  声音不大,但却入耳惊心。
  两人双双跳出圈了,一看,来的是“癫翁”。
  吴弘文悲愤地道:“老前辈,家师……”
  “癫翁”扬手止住他的话头,悲怆地道:“老夫知道,令师被害是老夫先发现的,绕了半天圈子,不见凶手的踪迹……”
  吴弘文怔了一怔,道:“凶手不是他?”
  “癫翁”道:“起先老夫也判断是这打渔的小予所为,后来却发现他魂不守舍地朝这边奔来,才知道不是他下的手。如果说杀了人再残肢,他做不出来,老夫信得过他。”
  陈家麟松了口大气道:“老前辈来得好,晚辈有口难辩,弘文一口咬定是晚辈所为。”
  吴弘文的情绪一下子平复不下来,栗声道:“那该是谁?”
  “癫翁”偏头想了想,道:“论令师的身手,等闲之辈休想讨得便宜,别说杀他,这下手的当然是一个可怕的人物。令人不解的是他致命的创口,显示钝刃所伤,除了黑谷怪人与打渔的,江湖中还有谁用断剑?”
  陈家麟灵机一触,怪叫道:“晚辈知道是谁了!”
  “癫翁”双睛一亮,道:“谁?”
  “失心人”
  “失心人是何许人物?”
  “一个青衫蒙面书生,用的是断剑,也会施展晚辈师传的绝招,功力比晚辈只高不低,他还有个姐姐,姐弟二人行动同样的诡秘莫测……”
  吴弘文激动地道:“就是那曾经冒充‘渔郞’的?”
  陈家麟沉重地道:“不错,就是他!”
  “他是‘牡丹令主’手下?”
  “不是!”
  “那他为什么要对家师下手?”
  陈家麟皱了皱眉头道:“我的想法,只是惴测,尙待事实证明,从断剑绝招这方面来判断,他极可能是黑谷怪人的门下。而黑谷怪人被家母的霹雳弹所毁,令师是‘天香门’尊者,对方为了报仇,大有可能对令师下手。”
  “癫翁”连连点头道:“有理,有理,八九不离十了。”
  吴弘文凝望着陈家麟道:“二哥,你不怪我刚才冒犯?”
  陈家麟笑笑道:“当然不会,我知道你的心情!”
  吴弘文咬了咬牙,道:“我去找‘失心人’讨这血债……”
  陈家麟擦手道:“三弟,不要鲁莽,事情还须要证实,这件事由我来处理,再说,三弟,令师尙且遭害,你岂是他的对手。”
  吴弘文激越地道:“师仇不共戴天,生死何辞!”
  “癫翁”沉吟着道:“这事由姓陈的小子去办是对的,不过……”
  说着,目注陈家麟道:“有个问题必须先澄清,‘牡丹令主’是你娘亲,你当然不能反抗她。而老夫等为了武林公义,非与她周旋到底不可,你将站在什么立场?”
  这是陈家麟不敢想,也最怕触及的问题,“癫翁”竟问出来了,使他感到有些无措,亲情正义孰重孰轻?
  一个武士,必须言而有征不能信口答覆的,一时之间,他愣愕住了,他感到一阵冷,从内心里发出来的寒气。
  吴弘文瞪大了眼,这也是存在他心中的话,因为他与陈家麟多了一重关系,他当然想知道他的意向。
  姜是老的辣,“癫翁”接着文道:“老夫知道你很为难,天下事很难面面俱到的。这问题暂且不谈,一个有智慧的人,是会知所抉择的,相信你不至于与正义背道而驰!”
  这几句很平淡的话,强烈的暗示了陈家麟该走的方向。
  响鼓不用重擂,聪明人一点就透,陈家麟正色道:“不,晚辈现在就要申明,晚辈有自处之道,敢誓言决不有悖正义二字。”
  “癫翁”点头道:“好,好,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说着转向吴弘文道:“现在先料理令师的后事,我辈人不拘世俗之仪,就地安葬也就是了!”
  吴弘文奔近尸前,望着不全的遗体泪水扑簌簌流了下来。
  他师父当年被誉为“武林生佛”,误蹈陷阱,被制住了心神,结果落得个“血神”的恶名,这实在是令人痛心疾首的事。
  突地,吴弘文惊叫一声:“老前辈,二哥,快来看?”
  “癫翁”与陈家麟双双弹至近前,“癫翁”道:“什么事大惊小怪?”吴弘文手指乃师遗体,道:“肤色发紫,这是中毒的征候!”
  果然,“血神”东方宇的尸身,这时变成青紫之色,内行人一看,便知道是生前中了剧毒。
  “癫翁”激愤地道:“太可恶了,令师极可能是先被毒伤,然后才被残杀。”
  陈家麟双目尽赤,恨恨地跺了跺脚,暗忖:“如果真的是‘失心人’所为,这种卑鄙的手段是无法宽恕的。不管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师仇,还是什么,毒人,残尸,这是大悖武道天心的行为,看样子他还在山中,自己在此地,他可能不敢现身,何不展开搜索,也许能找他,了结这公案……”
  心念之中,道:“老前辈,晚辈想先告辞?”
  “癫翁”深深看一眼,道:“你想去那里?”
  “追凶。”
  “追凶?”
  “是的,晚辈判断,凶手必然仍在山中。”
  “好,你去吧。”
  吴弘文激情地道:“二哥,小弟料理完后事便来找你。”
  陈家麟道:“三弟,恕我不帮忙了!”说完,深深朝“癫翁”一揖,又朝山深处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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