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借刀杀人
 
2019-07-09 12:12:42   作者:司马翎   来源:司马翎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众人拏眼看她,使施芳芳深觉,自己太过孟浪,不好意思的道:“此人我见过一次,迄今已数月未见……”
  可憎道:“那人并未向老衲报出名号,只简单的告诉老衲,如果要找到天道教的主力,可在此处碰上;那人临走之时,又向老衲提议,最好多带人手,以免遭殃……”
  施芳芳问道:“于是大师便赶来此地?”
  可憎道:“老衲数月来,餐风露宿,就是要找到天道教的主力,当下毫不犹疑的调集附近的本寺弟子,同赴此地!”
  他神情木然,又道:“一路上,我们遭遇三次伏击,损失多人,而那些伏击,看来都是早已安排好的,因此老衲虽然身入重围,却越坚信那金笛书生的消息,相当正确!”
  可憎此时表情转为凝重,又继续道:“没想到,这竟会是件刻意安排好的陷阱,使老衲几乎成为不仁不义之人!”
  清道子听出他言下之意,安慰他道:“杨大哥!小弟今晚也险些铸成大错,做出那同袍相残之事……这事怪只怪咱们这一身道袍僧衣……”
  说罢呵呵大笑,场中气氛,一时缓和下来。
  市川左卫门道:“为今之计,似乎可以循线找出那带有金笛的书生,也许就可打听出这其中牵涉到什么大阴谋!”
  可憎道:“老衲正是这个意思,那金笛书生似是关键人物,咱们可分头找到他。”
  市川左卫门道:“好在那人目标显著,找到他并不太难!”
  施芳芳突然插口道:“晚辈心中仍有疑团未解……”
  可憎道:“姑娘何不说出来?”
  施芳芳即道:“据晚辈所知,妙莲他们一行,早在各位来此之前,便已碰上强敌,这些人会是谁?”
  她心中既已排除天道教杀害妙莲等人的可能,自然转而朝别的原因去探讨。
  可憎闻言,一一检视了妙莲等人的尸体,才道:“妙莲等的致命原因,姑娘有何高见?”
  施芳芳道:“她们似是死于宽刃长刀之下,大师见多识广,只不知刚才有何发现?”
  可憎道:“姑娘所见诚然不差,但刀伤仍是间接原因,直接致她们于非命者,乃是遭人封穴!”
  施芳芳蹙眉沉吟,片刻后才道:“大师之意,是否认为妙莲等人,是先遭人点住穴道,然后再用刀砍死的?”
  可憎道:“贫僧正是此意,想来那封穴之人,不愿有人由这件事,认出他的来历,才下令用刀杀死。”
  施芳芳道:“这么说,大师亦仅能查出妙莲等人有穴道被点的情形,而无法看出系出自何人何派的点穴手法了?”
  可憎道:“正是如此!”
  施芳芳自言自语道:“此时会不会也跟金笛书生有关?”
  可憎道:“倘若那金笛书生跟那批伏击我们的人有关,则妙莲之死,他亦有可能脱不了关系。”
  施芳芳道:“这么说来,大师认为妙莲她们,也是被同一批人所伏击的了?”
  可憎反问:“难道姑娘以为无此可能?”
  施芳芳没有正面作答,却道:“我一定要找到金笛书生,一问究竟!”
  施芳芳一言未了,黑夜中突然传来一声声悠扬的笛声,使众人闻声色变。
  那笛声宛如近在咫尺,清越悦耳。
  施芳芳黛眉微扬,道:“是那金笛书生!”
  清道子将袍袖一甩,道:“我们正想找他,他自己却送上门来,这人也太目中无人!”
  市川左卫门握住“劈瓮”宝刀,道:“走!咱们过去寻他,看他到底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于是一行人相继一拥而去,循着笛声,很快的便找到那吹笛之人。
  只见那人高踞在施芳芳先前“遇鬼”的那乱葬岗一座坟头之上,坟下并排跪着两人,赫然就是吓弄施芳芳的那两名白鬼。
  施芳芳仔细看那吹笛之人,果然就是金笛书生。
  这时金笛书生已停止吹笛,跃下坟头,朝施芳芳道:“施姑娘!我找得你好苦哟!”
  施芳芳道:“你找我?有事?”
  金笛书生笑道:“自然有事,而且是件相当重要的事,呆会儿咱们再谈,此刻请你替我引见,引见!”
  于是施芳芳一一替他引见市川左卫门、清道子,以及可憎大师等人。
  金笛书生道:“今晚在下已拜识过可憎大师,没想到此刻还有机会再见面,在下实感荣幸……”
  可憎合掌道:“施主连番求见老衲,只不知道这次又有何贵干?”
  金笛书生指着那两名跪在坟前的白鬼,道:“在下无意中擒住这两名白鬼,觉得有必要让大师及清道子前辈知道,因此以笛声相召,结果你们果然都很快的赶来。”
  可憎徐步向前,目注着那两名被点了穴道的白鬼,朝向清道子道:“吴兄!这两人可是贵教属下?”
  清道子只看了一眼,便道:“不是!这两人决计不是天道教门下之人!”
  金笛书生接着道:“清道子前辈之言不假,这两人不是天道教的人!”
  施芳芳忍不住道:“你倒会卖关子,既然知道他们不是天道教的人,怎不早说?”
  她话中颇有嗔怪之意,金笛书生忙道:“在下早已用严刑逼过他们的口供,他们并已招认,不信各位可以再审讯他们。”
  可憎点了点头,朝那两人道:“施主可是天道教之人?”
  那两人目光迟滞,看来受伤不轻;互相看了一眼,然后摇摇头,表示他们确非天道教教徒。
  清道子见状,忍不住喝道:“那么你们为什么要冒充敝教教徒?”
  那两人低下头来,没有回答,清道子正想上前给他们一些苦头,金笛书生却道:“他们两人一个是大内的三等章京,一个则是四等巴鲁图,均有一身上乘武功……”
  清道子哼了一声,道:“原来是鞑子……”
  可憎嗯了一声,道:“看来清廷密使果然已大举南来,准备要大大的掀起一场血腥……唉!咱们这些被目为余孽之人,只要不甘心附敌,必然均难逃追杀!想隐居山林,都不可能了。”
  金笛书生道:“清廷势非这样做不可,因为他们不先清剿小股余孽,如何能大举向东南用兵?”
  这席话确合情势,因此大家闻言后,均有嗒然若失,忧心忡忡之感。
  一直没有说话的市川左卫门,突然打破岑寂,道:“大势所趋,我们只有携手共同赴难一途了!”
  众人都点头表示同意,唯独金笛书生冷冷笑道:“携手共同赴难?哼!说来容易,做起来可不简单……”
  市川道:“尊驾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金笛书生徐徐道:“在下以为,单单这闽浙地区,像各位这种小股抗清势力,少说也有三、五十股以上,可是这些年来你们各自为政,但求自保,现下要结合这些势力,岂是一蹴可就的事?”
  这是实情,所以大家默不作声,市川却道:“诚是如此,但那是因为没有人号召之故……”
  金笛书生道:“这号召之人更是难求,必须要有号召力,阁下以为目前谁有此能力呢?”
  市川道:“比如说,驻节金、厦的郑小王爷……”
  金笛书生笑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道:“小王爷是有很大的号召力,可惜响应他的人都早已投入他的军前;目前滞留不去的反清势力,大部分都是那些不愿加入他的人。”
  他有意无异的看了清道子一眼,又道:“就拿天道教来说,他们为什么不去金、厦?所以说,目前局处在这闽浙地区的势力,就是在这种情况之下,流离失所的……”
  他的话句句打入清道子及可憎大师等人的心坎,他们不得不承认这些话,确是实情,令人无可反驳。
  施芳芳不愿看到大家那种沮丧的神情,驳道:“郑小王爷纵使无法号召闽浙这些势力,但他们可以另处找一名领袖人物,此事亦非不可为……”
  金笛书生反问道:“找谁?找浪子老八?”
  施芳芳灵光一现,脱口道:“对!就是他!”
  金笛书生冷冷道:“施姑娘!你别一厢情愿,找老八的话,现成就有一个不服!”
  施芳芳问道:“谁?”
  金笛书生拏眼瞧着可憎大师,道:“大师第一个就不服,对也不对?”
  可憎合掌道:“施主好像知道很多内情,何不一发说出来?”
  金笛书生道:“大师既是如此吩咐,在下就说……”
  他顿了一顿,提高了声音,又道:“蔡家八锋八卫,原是情同手足,可是蔡家军溃败之后,一变成为水火,竟然不相往来,最后八卫剩下老八一个人,你们之间的误会更大更深,就算说大师愿意追随老八,老八也未必肯接纳大师的!”
  可憎目中精光暴射,道:“谁说老衲要追随那黄口小子的?”
  金笛书生笑道:“这就是啦!所以即使浪子老八登高一呼,也还有人大大不服,你们如何携手共同赴难呢?”
  众人又是一阵寂然,可憎却道:“施主好像很关心这件事?”
  金笛书生道:“不错!因为在下与浪子老八情逾手足!”
  可憎道:“原来如此……”
  金笛书生很快的道:“尚不止如此,如果在下早知道妙莲是西乐寺之人,妙莲等人或许不会丧生,可是大师却任她们陷入重围,而不加以警告……”
  施芳芳闻言,脸色一变,道:“有这种事?”
  可憎有点不耐烦的道:“老衲并非有意铸此大错!”
  施芳芳以眼示意,神情一望而知,是希望金笛书生说出其中详情。金笛书生乃又道:“妙莲一行进入闽北之后,大师便即派人跟踪,直至他们被围杀之时,他们一行的行踪均在大师掌握之下,想不到大师居然见死不救!”
  可憎宣一声佛号,压下心头涌起的怒火,才道:“施主何以要在此挑拨离间,含血喷人?”
  金笛书生微微一笑,接着道:“大师以为妙莲一行,进入这闽北地区,是为了替浪子老八勘查那窖藏军火军资之地,对也不对?”
  可憎个性耿直,不喜打诳,因此默然不语。
  金笛书生乃又道:“大师心存私念,以为可以从妙莲一行身上,查出那批失踪的军火军资,结果误蹈妙莲于死地,难道大师仍无愧疚之心?”
  可憎低声道:“老衲纵有私心,但亦不至于见死不救……”
  金笛书生一哂,道:“大师既然这么说,在下说亦无甚意义,横竖这件事仍有浪子老八可以做主!”
  这些话已很明白的告诉大家,他将会将妙莲之死的始末,原原本本的告诉浪子老八。
  清道子闻言大不以为然,道:“你是什么人?胆敢挑拨是非?”
  金笛书生双手一摊,道:“在下说过,在下与八哥情同手足,因此有责任追究妙莲之事,别无他意……”
  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突然转向市川左卫门,道:“阁下这一路来不会有何收获,在下奉劝阁下赶快回去交差了事,否则杉木没找到,连命都会赔上!”
  市川从头开始,就很注意金笛书生,因为他觉得此人身份特殊,才智惊人,必非寻常角色。因此对金笛书生的警告,岂肯等闲视之,道:“尊驾此言,必有明路?”
  金笛书生道:“利之所趋,谁肯落后,想那柳杉、福杉之类的良材,为数不多,稀贵异常,你们想独伐?有可能吗?”
  市川道:“我们也打算用现银买贾,有何不可?”
  金笛书生指着清道子道:“你问一问清道子前辈就知道……”
  接着走向施芳芳,道:“施姑娘!在下奉八哥之命,前来寻你,咱们一道离开这里吧!”
  施芳芳沉吟一下,道:“好!等埋了妙莲她们……”
  于是金笛书生又道:“那两位鞑子,就请天道教就地处置,咱们后会有期……”
  话一说完,便与施芳芳相偕离去,并将妙莲等人的尸体,带到一座山头,觅地埋好。
  施芳芳一面搬运石块,一面问道:“金笛书生!你警告市川的话,有何根据?这事跟清道子又有何关联?”
  金笛书生冷哼一声,道:“清道子所占的北山一带,正是盛产杉木之处,如非有很大的好处,市川能如愿采伐吗?”
  施芳芳恍然道:“原来如此,他们虽然同为反清志士,只可惜没有共济之心,委实令人惋惜……”
  金笛书生施道:“他们如果能追随八哥,大事或有可为!”
  施芳芳急切的道:“你也认为如此?你见过八哥?”
  金笛书生笑着道:“你呀!一提起八哥,就急成那个样子……来!咱们先把妙莲他们埋妥再谈,好吧?”
  施芳芳答应一声,两人分头动手,直到天露曙光,方将妙莲等人尸体掩埋完竣。施芳芳少不得洒一场伤心眼泪,始才与金笛书生依依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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