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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恩情恨 沙洲喋血
 
2020-01-19 10:38:03   作者:易容   来源:易容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此时夜阑人静,万籁俱寂,这阵啸声宛如有形之物,直向云霄之上冲去,四面空中立即响起一种“嗡嗡”之声,恍惚天籁之声骤尔下降一般。
  “美髯公”司徒彦见狄抱寒内功业已深厚至此,不觉以一种衷心喜慰的声音说道:“久闻‘二相灭绝真气’是内功最为奇特的一种,非但并具刚柔二极,而且可以躐等而进,以狄公子如此的修为,则无论其他任何玄门正宗的内功,只怕至少也得二三十年的火候,方能达到这般的境界哩!”
  狄抱寒谦逊地一笑,方待答话之际,湖面上陡地响起一阵尖厉高亢的啸声,瞬眼间另一方位上啸声亦起,两起声音如响斯应,相互唱合,彷佛发自一人的口中,狄抱寒笑对司徒彦道:“老前辈,来者想必就是‘二圣观’的两个老道了,依晚辈看来,其功力似乎不在‘天巧星’孟康与‘鬼仙’申元化之下。”语音甫落,江湖上突然又响起一阵啸声,这声音既清脆,又柔靡,入耳动心,令人神驰不已,啸声一起,先头两起声音立时收歇。
  狄抱寒正自修眉微蹙,凝目望着湖上时,忽然瞥见长孙萼玉面泛笑,目光痴迷地看着自己,急忙抬手在她“神庭”穴上轻拍了一掌,低声喝道:“萼妹,花无忌来了,我们好好地斗她一斗!”
  “断魂仙”长孙萼全身一震,接着猛力地摇了摇头,恨声骂道:“这坏女人,待会定要扎她一剑,方才消我心头之恨!”
  其实长孙萼内功根基不差,只因生具至性至情,将狄抱寒爱入了骨髓,自己坠入了情障,以致一旦涉及情爱之事,立即心神慌乱,定力全无,因而一听这种发人情思的啸声后,即刻就迷失了本性。
  狄抱寒自入江湖以来,见别人都认为自己的师父是个怪物,以致在他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今夜突然闻及自己先师当年犹力为江湖除害,跋涉万里,穷追三年的事迹,他心灵上那层阴影陡地烟消云散,了无踪迹,此时虽知来的两个恶道武功高强,自己多半不是对手,他心下非但毫无惧意,而且豪气勃发,雄心陡长,一扫以往那种仁柔恬退的习性。
  须臾,湖上船影幢幢,舟楫拨水之声大响,狄抱寒环视一眼,来船竟有十余艘之多,想来这些船只原先必是分头在湖面搜索,这时间闻得啸声,立时由四面八方赶来。
  “断魂仙”长孙萼嘴角上翘,满面俏皮的偏头问狄抱寒道:“狄哥哥,今晚我是否应该大开杀戒呢?”
  狄抱寒见她简直是以杀人为乐,笑着骂道:“你这丫头,女孩子满手血腥有何好处?”
  “断魂仙”长孙萼亮如寒星的一双明眸在狄抱寒面上一瞟,道:“我要杀尽天下的负心人。”
  狄抱寒听她言中大有含沙射影之意,故作不解地道:“谁是负心人?你将匕首给我,我把司徒姑娘的宝剑还给你,让你干脆杀个痛快……”
  “长孙萼,姑奶奶找你算账来啦!”
  这声音嗲劲十足,彷佛非为寻仇而来,“断魂仙”长孙萼亮声高叫道:“花紫云,姑娘慈悲为怀,成全了你的好事,彼此间恩怨砌抵,你还找我作甚?”说话中来船已近,接着飒然风响,“飕飕”之声不断,刹那间沙洲上高高矮矮的人影,足有二十余人。
  狄抱寒纵目一扫,熟人竞然很多,花紫云,花凌霜,傻小子孟圣,范彪,韩震江,另外尚有一年约二十一二,一身青缎子紧身打扮的男子,这人与傻小子孟圣分站花紫云两旁,狄抱寒依稀相识,似觉见过此人。
  原来此人姓石名剑翔,人送外号“白面郎君”,正是“天巧星”孟康的唯一弟子。石剑翔曾在济宁“一剑镇三山”施俊义家中,假扮健仆骗过狄抱寒,是以狄抱寒一见之下,即觉颇为面熟。
  另一边并排站立两个老道,两人均是疏眉细目,塌鼻揪唇,头上同戴天师冠,身上俱穿绛红绣金线八卦道袍,两人长相神情,穿着打扮俱皆一模一样,唯一相异处即是一人左颊青紫,一人右颊青紫,这两人正是凶名早著,三十年前即已搅得江湖天翻地覆的“阴阳双圣”。
  “阴阳双圣”丙灵丙晟年逾七旬,须发皓然,两人手中俱皆握着一支玉柄拂尘,到达之后,四只冷芒电射的眼珠齐注狄抱寒身上,对于名播遐迩的“美髯公”司徒彦反而视若无睹,连瞟也不瞟一眼。
  丙灵丙晟身后雁翅排开一十二个道人,十二人老少不一,年纪最大的约有六旬,最少的亦在三十以上,每人俱是背插长剑,身着鹅黄八卦道袍,脸上神情虽是各异,看起来却凶残冷傲,无一善良之辈。
  气氛虽然紧张,情势虽然危急,狄抱寒却坦然自若,了无丝毫怯意,“断魂仙”长孙萼除了有点惮忌狄抱寒外,她是天不怕,地不怕,十十足足的亡命之徒,这时狄抱寒口齿启动,话尚未曾讲出,她却朝着傻小子孟圣娇声笑道:“圣儿,你媳妇儿对你好吗?”
  此言一出,花紫云盈盈含笑,“白面郎君”石剑翔怒目圆睁,狠狠地盯向长孙萼,其余众人也皆微露愠色,似在责怪长孙萼不该当此剑拔弩张,恶战一触即发之际,反而出言不经,搅乱众人的心神。
  傻小子孟圣目光在花紫云与“白面郎君”石剑翔两人身上一溜,讷讷的道:“我爹要替我找媳妇的,他说五月十八就好啦!”
  “断魂仙”长孙萼看了“白面郎君”石剑翔一眼,复向傻小子孟圣道:“是不是石剑翔把花紫云抢去啦?你干么不告诉你爹,打断他的狗腿!”
  白面郎君石剑翔怒喝一声,跃至长孙萼身前一丈之遥站定,厉声道:“长孙萼有胆的先与石少爷较量较量……”
  “呸!”长孙萼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轻蔑地道:“凭你也配与我动手,再回去练上几年也是不成。”
  “天巧星”孟康在施俊义家中时,曾说“白面郎君”石剑翔不是长孙萼的敌手,石剑翔心中一百个不服,早就存心斗斗“断魂仙”长孙萼,此时被她当众羞辱,这口气如何能够咽下,足尖点地,径自欺中宫,走洪门,一掌击向长孙萼的胸上,身法似电,掌挟风声,的确不愧名家弟子。
  花紫云娇声喝道:“剑翔回来,人家‘灵猱软甲’护身,你这一掌毫无用处!”语声方起,“白面郎君”石剑翔的手掌已近长孙萼身前,“断魂仙”长孙萼傍着狄抱寒而立,强敌环伺之下,她居然娇憨如故,对石剑翔攻来的一掌不理不睬,存心逼着狄抱寒出手解救。
  别说狄抱寒明知长孙萼并未穿着软甲,即使业已穿着,他又岂肯容许石剑翔碰到长孙萼身上,“白面郎君”石剑翔偏是出手下流,狄抱寒又岂能不勃然大怒,眼见石剑翔的手掌刹那间即要按在长孙萼的一对玉峰之上,花紫云一言未了,狄抱寒霍地左臂疾探,快得几非目力所能及的拿住了石剑翔的手腕,手腕才只抓住,石剑翔立即发出一声震天价响的惨嘷。
  “哈哈哈哈……”“阴阳双圣”丙晟两人同时开口,同时合着石剑翔的惨嘷,纵声长笑,本就尖厉刺耳,再加石剑翔凄厉之极的一声嘷叫,这三人的声音汇在一起,直听得在场之人俱皆心惊肉跳,毛发悚然。
  狄抱寒手腕一震,将“白面郎君”石剑翔的身躯向着水滨猛然甩去,众人目光当即自自然然的踉着石剑翔的身躯移去,霎时间众口如一,同时轻轻地“啊!”了一声。
  花紫云花凌霜齐声欢呼:“师父!”衣袂飘飞,两人同向水滨跃去。
  水滨上俏生生地卓立着两个女子,一个花信年华,头梳高髻,身着月色宫装,此时月华似水,照得大地朗澈如昼,这女子背水而立,但见她蛾眉淡扫,脂粉不施,绰约风姿,妩媚天成,端的是人间绝色,盖代美人。
  这女子非是别人,正是艳名惊世,威震江湖三十余年,“寰宇五绝”中口碑最坏的“情天一魔”花无忌。
  花无忌长袖轻飘,迎着自空飞来的石剑翔虚空一拂,“白面郎君”石剑翔的身躯立即蓦然下坠,双足立于地上,“情天一魔”花无忌看了跃近身前的花紫云花凌霜一眼,接着缓移莲步,口噙微笑地朝着众人走来。
  与“情天一魔”花无忌同来的是个文秀少女,这少女一身黑色儒衫,神情极为端凝,朝着花紫云花凌霜二人低声叫了声师姐后,立即随着“情天一魔”花无忌往前走去,花紫云依然是春风满面,花凌霜则是面露冷笑,大有恨毒之色。
  狄抱寒下手虽重,却未存心要石剑翔受伤,是以石剑翔手腕被拿时虽然痛澈心肺,全身骨节欲裂,狄抱寒松手之后,旋即又痛苦瞬失,毫无异样,这时见花无忌已然站定,立即趋前躬身行礼道:“弟子石剑翔参见师伯!”
  “情天一魔”花无忌微微一哂,淡然道:“我素来瞧不起你师父,你不必对我客气!”
  “白面郎君”羞愤难当,顷刻间变作了“红面郎君”,花紫云娇声笑道:“剑翔快退,师父有事,你别在中间打岔!”
  石剑翔闪身退至花紫云身旁站定,“情天一魔”花无忌澄澈如秋水,灿烂如寒星的一双眸子自左至右,将在场之人逐个地看了一眼,最后目注“阴阳双圣”丙晟两个老道问道:“你们两人就是三十年前,被朱问天赶得狼奔豕突,无处安身的丙氏兄弟吧?”
  “阴阳双圣”丙灵丙晟生平除败在“乾坤一怪”朱问天的手中外,从来未曾遇过敌手,如今二次出世,真可说是眼空四海,根本就未将剩下的“寰宇四绝”放在心上,不料“情天一魔”花无忌讲出话来竟是如此难听。
  两个老道气得“嘿嘿”一阵冷笑,彼此互看了一眼,倏地同出右掌,不声不响地朝着“情天一魔”花无忌遥遥一推,顿时应手起了两股阴惨惨的凉风,直向花无忌身前冲去。
  花无忌长袖飘飘,迎着丙灵丙晟的掌风交叉拂出,同时鄙夷不耐地说道:“腐尸余气,也敢前来卖弄!”
  花无忌长袖拂出,丙灵丙晟的掌风立即朝着两旁逸散,“美髯公”司徒彦父子与狄抱寒长孙萼站在一处,司徒彦似乎识得丙灵丙晟掌风的厉害,一见两人的掌风余势飘向自己这面,立即翻掌外扬,朝外劈出一掌。
  司徒彦掌势阳刚,虽只用了二成真力,掌风仍带波涛澎湃之声,丙灵丙晟的掌风余势被这股强力一挡,立即翻翻腾腾,朝着上下飘散。
  “阴阳双圣”丙灵丙晟二人心意相通,这时略略交换了一瞥,站在右边的丙晟突地转向狄抱寒道:“狄姓小儿听了,真人等与你那死鬼师父所结仇怨谅你必然清楚,你那死鬼师父龟藏不出,害得我们找遍天下,追寻了三十年,如今要擒你作为人质,你有何话可讲?”
  “断魂仙”长孙萼忽然高声道:“喂!阴阳脸,你讲话好不识羞!”
  丙晟一声狞笑,道:“黄口小儿,也敢在真人面前如此无礼!”语音未歇,再次一掌推出,丙灵也同时出掌,遥遥击向“断魂仙”公孙萼。
  狄抱寒适才看到“美髯公”司徒彦劈出一掌,即知丙灵丙晟两人的掌风必然有毒,此时惟恐长孙萼不知底细,贸然相抗,忙将左臂微抬,在长孙萼的臂上轻轻一撞,右掌上提,平胸朝外推出。
  这一掌狄抱寒使出了九成功力,双方掌风一触,狄抱寒的身子立即猛力一阵摇震,“阴阳双圣”丙灵丙晟则纹丝不动,“断魂仙”长孙萼却被狄抱寒撞出一丈开外。
  “呛!”一声龙吟,狄抱寒已将宝剑摘在手中。
  “小儿倒还不差!”丙灵厉声喝道:“今晚要你师债徒还……”
  丙晟疏眉一掀,细目陡地张开,两股带芒冷电从狄抱寒脸上移到剑上,剑上移到脸上。
  丙灵丙晟所练的“蚀骨阴风掌”,乃是吸取腐尸毒性练成,掌风剧毒无比,任何人只要被他一掌打实,便难逃一日活命,最厉害的是这种尸毒无药可救,任他天下一等一的疗毒圣手,对这种毒性也是束手无策。
  双魔练成“蚀骨阴风掌”后,从未在江湖上使用,不知如何会被花无忌得知,给他有意无意的点露出来。
  狄抱寒以一敌二,实是吃亏不小,这时强将四散奔窜的真气略一收束,眼见长孙萼跃然欲动,急忙喝道:“萼妹不可鲁莽!”
  长孙萼泼辣刁蛮,倔强成性,愈是强敌当前,她愈是精神抖擞,这时蓦地探手怀中,拔出了那把爱如性命的匕首,娇声向狄抱寒道:“狄哥哥,我先和老道斗斗,不行时你再上来!”
  狄抱寒修眉一蹙,尚未开口,“情天一魔”花无忌突地极为厌恶地看了长孙萼一眼,转对身旁那个神情端凝,极为清秀的黑衣少女道:“兰儿出去会会她!”
  黑衣人低诺二声,轻飘飘地跃至场中,朝着“断魂仙”长孙萼道:“小妹花墨兰,想向长孙姑娘请教。”
  “断魂仙”长孙萼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花无忌眼中那种厌恶之色虽是稍现即隐,她却已看得清清楚楚,此时看这自称花墨兰的少女,玉立亭亭,端凝娴雅,简直丝毫不像江湖传言中“情天一魔”的弟子。
  “狄哥哥!”长孙萼步至场中,回头朝狄抱寒叫道:“你将宝剑借与这位姑娘一用!”
  众目睽睽之下,长孙萼话讲出口,狄抱寒自是不便批驳,只得依言上前,将剑柄向着花墨兰递去。
  花墨兰欠身敛衽,低声道:“多谢狄少侠好意,小妹带有随身兵器。”
  花无忌的弟子用的都是奇形兵器,这花墨兰亮出的是一副长可七尺的五股蛟筋软索,乌光闪亮,每股皆有拇指粗细,一端握在手中,一端却分赘五枚蛟骨雕琢的小锥。
  “既然你不用剑,那只有我自己用啦!”长孙萼匕首收入囊中,由狄抱寒手中接过司徒砚梅留下的那柄宝剑,嘴角一翘,笑容可掬地道“我身穿‘灵猱软甲’,手持神物利器,你若败了,只恐心有不服!”
  花墨兰浅浅一笑,道:“小妹若败,只怪学艺不精,决无其他怨言!”
  “情天一魔”花无忌突然扬声道:“兰儿,别人已启杀机,你只管下手,不可丝毫容情!”
  原来长孙萼不知怎的妒忌之念大炽,暗中确然已动杀心,这时被花无忌一语道破,立即接口说道:“阵战之际,争的就是你死我活,容情何异自戕,小妹妹,看剑!”
  花墨兰看来十六七岁,长孙萼不过十六妙龄,她竟然老气横秋,大声大气的叫人小妹妹,口中如此,手下更是毒辣,话未讲完,宝剑已经分心刺向花墨兰的胸口。
  狄抱寒见长孙萼已然动手,急忙飘身退回原处,瞥见“阴阳双圣”丙灵丙晟二人,只见两人亦已退后数尺,正自四目交投,面有得色。
  长孙萼剑如惊虹,方自刺向花墨兰胸前,花墨兰亦未拧腰幌臂,身形斗然间转至了长孙萼背后,同时乌光一闪,蛇筋软索霍地张开,索端五枚蛟骨锥竟然分头击向长孙萼双颊“天容”,双臂“蠕俞”,及后背“脊心”五处穴道,其身法之神奥,认穴之准确,出手之快捷,看得在场之人除“情天一魔”花无忌外,无不是悚然动容,骇然色变。
  长孙萼宝剑才出,立即失了花墨兰的踪影,紧接着“嗤嗤”风响,蛟筋软索已然近身,长孙萼惊怒交迸,塌肩一转,反臂一剑刺向花墨兰的小腹,她就是狠,就是毒,宁可拼个同归于尽,也决不让任何人轻易占到自己的上风。
  花墨兰见长孙萼如此拼命,只得撤招收势,倏然间转至长孙萼左侧,蛟筋软索宛如灵蛇飞窜,两取长孙萼面上“太阳”,“开空”二穴,另外三股霍地一卷,缠向长孙萼右手的腕肘臂三处。
  长孙萼久闯江湖,武林高手会过不少,只是像花墨兰这种武功,这种兵器却是初遇,她本就只知向前,不知退后,适才被“情天一魔”花无忌以嫌恶的目光看了一眼,使得她恨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更是非置花墨兰于死地不可,偏偏花墨兰不但人品看来极佳,武功更是高得出奇,非但花紫云花凌霜远不足比拟,就这出手两招,只怕自己比她同样差着一段距离。
  就因这一股嫉恨之念,激得长孙萼状如疯狂,“森罗九九剑法”泼风般的施展出来,招招都是辣手,剑剑皆系杀着,硬逼得花墨兰暂停攻势,先求自保。
  长孙萼是在拼命,花墨兰却以为长孙萼是仗着“灵猱软甲”护身,才和自己用这一剑换一索的打法,因此她的蛟筋软索仅只攻向长孙萼的头面臂腿等处,始终未曾袭向长孙萼的身上,否则“断魂仙”长孙萼纵然拼命,在花墨兰这种神妙无方的步法,及奇奥不测的软索之下,只怕三十招内,即便难逃败迹。
  狄抱寒长眉深锁眼光跟着花墨兰的蛟筋软索闪动,只待长孙萼遇险,立时就要出手抢救。
  “美髯公”司徒彦亦是面色沉重,凝神看着两人打斗,他所担心的倒不是花墨兰,而是久闻大名,今日方始一见的“情天一魔”花无忌,由花墨兰的武功看来,花无忌的一身技艺,只怕深不可测,恐在江湖传闻之上,一面观战,一面心头电转,怎奈想来想去,仍是想不出打开今晚这种僵局的办法,瞥目所至,看到身旁的司徒瑾两眼发亮,满面欣悦之色,也不知他是因长孙萼将落败而喜,或是因花墨兰之将获胜而喜,想着两件皆非可喜之事,又恐落入狄抱寒眼中引起误会,于是鼻中轻轻地哼了一声,司徒瑾闻声惊觉,顿时羞得满面绯红。
  就在此时,场中蓦地情势大乱,只见人影翻飞,喝叱震天,掌风怒卷,剑气纵横。
  狄抱寒掌指挥洒,已与四柄长剑斗在一处,司徒彦亦已使开了掌法,和四个持剑的道人打在一起,长孙萼一柄宝剑,却同时敌住了石剑翔的长剑,范彪的五行轮,及韩震江的厚背锯齿刀三人四件兵双。
  原来长孙萼眼看败落在即,有心使出“森罗九九剑法”中“天罗九转”等凌空九招,和花墨兰一拼,怎奈花墨兰深知“森罗剑”的底细,就是不让长孙萼腾起空中,好几次长孙萼人已离地,均被花墨兰硬从半空截了下来,最后一次竟被蛟筋软鞭缠住了足踝,将长孙萼直向地面甩去。
  狄抱寒见势危急,立向场中窜去,不料“阴阳双圣”身后的弟子早经授意,狄抱寒身形一动,为首四人立即扑将上来,另外四人却同时跃入场中,欲夺长孙萼掌中的宝剑,“美髯公”司徒彦见势不佳,只得出手将四人截住。
  另一面是长孙萼肩头将要着地,赖着临敌经验丰富,虽已落败,心中却不慌乱,百忙中手掌在地面猛力一撑,身形顿时又凌空而起,同时宝剑下撩,疾斩缠住自己足踝的蛟筋软索。
  花墨兰的蛟筋软索也算一宝,不过这软索不畏寻常的宝刀宝剑,果真遇上前古神物,仍然是经受不起,长孙萼掌中这口宝剑龙麟隐约,剑尖上放射出青色光芒,花墨兰心爱兵器,如何舍得轻缨其锋?一见长孙萼剑到,急忙振腕将软索收了回来,不想花紫云看到长孙萼足踝被缠,恐怕花墨兰手软,坐失良机,花无忌站在一边,她自己未得号令,不敢贸然上前,却将身旁的“白面郎君”石剑翔暗中一推,石剑翔对花紫云已是色授魂与,况且本来就对长孙萼怀恨甚深,一见有便宜可占,立即纵身上前,一剑刺向甫落地面的长孙萼,不料长孙萼随机应变,一跃而起,花墨兰一见石剑翔上前,即时就撤回软索,飘身退回了花无忌身旁。
  长孙萼自入江湖,今日算的初遭败迹,此时面色铁青,一言不发,范彪韩震江两人已然受花紫云的怂恿,老着面皮和“白面郎君”石剑翔一齐围攻长孙萼。
  激战之中,狄抱寒愈来愈为恼怒,暗忖似此打法,何时方得了局,花无忌与丙灵丙晟三个大魔头尚还神态悠闲地立在一旁,长孙萼却随时均有溅血丧生的危险,看来自己若不先下手伤人,“美髯公”司徒彦多半不会先下重手,“神拳大师”一印若到,对自己或者有所帮助,此时不至,想必是不会来了。
  狄抱寒方自思忖间,花紫云陡地浪声笑道:“长孙萼,我替你做媒,你若答应嫁给孟圣,我就替你求情,要大伙饶你一命!”
  “断魂仙”长孙萼充耳不闻,咬紧牙关挥剑,向石剑翔接连攻出三招,范彪韩震江的五行轮与锯齿刀跟踪击出,一砍后腿,一砸左臂,只因长孙萼胆大心狠,硬是敞开门户不守,以致众皆认定她身穿“灵猱软甲”,兵刃始终未曾攻向她的上体。
  “长孙萼!”花紫云娇声叫道:“你如不愿嫁给孟圣,那么就嫁给石剑翔罢!姓狄的小子今夜是死定了,你何必陪上一条性命,反正你也不是黄花闺女,终不成还要望门守寡!”
  狄抱寒怒气填膺,再也无法控制,长袖疾挥,飙然拍出一掌,将当面两个老道迫得后纵了五尺,方待窜过长孙萼那边时,霍地长孙萼厉叫一声:“狄哥哥看剑!”叫声中挥宝剑原地一转,将石剑翔范彪韩震江三人略略迫退,接着使出全身劲力,将宝剑向着自己当头竭力一抛,只见一溜丈余长的亮虹,直向七八丈高空疾刺而上。
  “白面郎君”石剑翔与范彪韩震江三人见长孙萼在此生死一发之际,陡地将宝剑抛向上空,俱都一时回不过味来,不知她的用意何在,花紫云急声高叫道:“剑翔快下手,杀!”
  石剑翔一听花紫云呼喝,立时长剑疾挥,向着长孙萼头劈下,范彪韩震江亦已醒悟,五行轮锯齿刀齐向长孙萼左右击到,长孙萼宝剑抛出,立即伸手怀中拔取匕首,那知匕首方始拔出,三方面四件兵器业已同时袭到,危急中不遑多想,一匕首朝着韩震江的锯齿刀削去,同时身形后闪,企图让过石剑翔与范彪的三般兵器,岂料久战力竭,身不由己,虽然让开了范彪的一对五行轮,却被石剑翔的长剑由左肩而下,自胸至腰,拉了深约半寸,长及一尺的一条口子。
  长孙萼哼也未哼一声,却听花紫云急声大叫:“快下手!快下……”语声未罢,半空中霍地响起一声愤怒至极的暴喝,狄抱寒业已挥动宝剑,快如电光石火地自空扑下,这柄剑一到他的手中,其威力更是大得骇人,只见一丈方圆之内,满空银星爆裂,遮天一片剑光,照得地上众人毫发毕现,耀眼难睁。
  “白面郎君”石剑翔及范彪韩震江三人闻声仰面,顿时骇得心胆皆裂,剑光离头顶尚有五尺之遥,三人竟是不敢纵跃闪避,同时均施“懒驴打滚”身法着地翻滚,那知仍是晚了,狄抱寒仁柔之心已泯,畏事之念已灭,管他什么祥和,管他什么杀孽,“天巧星”孟康虽然厉害,仇怨业已铸定了。
  血肉横飞,惨嘷之声响及里外,石剑翔、范彪、韩震江三人同遭腰截,三个人的手臂和兵刃俱为宝剑劈作数截,断肢残骸,内腑五脏溅满一地。
  狄抱寒身形立定,只见公孙萼血染重衫,乏力欲倒,急忙上前将她一扶,接着出指如风,飞快地点了她的几处穴道,不使血液过于外流,然后将她轻轻的放于地上坐着,就这顷刻间的工夫,先前出战狄抱寒与“美髯公”司徒彦的八名道人,突然又同声喝叱,向着狄抱寒身外围抄过来。
  狄抱寒气得眼中冒火,手中宝剑一挥,大喝道:“不要脸的东西,统统一齐上吧!”奋身一纵,直向为首一个白发老道冲去。
  出乎意料,“情天一魔”花无忌竟和丙灵打了起来,“美髯公”司徒彦与丙晟却又打在一处,“阴阳双圣”丙氏兄弟生平皆是连手应敌,此时却被花无忌与司徒彦这两位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硬生生地隔开,就只一丈之遥,两人虽是极力想要汇着一处,总是无法从心所愿。
  这一代情魔作事实在令人莫测高深,狄抱寒方自迫退身前的两个道人,一见长孙萼宝剑抛入上空,立即施出浑身功力,一式“潜龙升天”,朝着长孙萼的上空斜飞而起,这一着不但使二圣宫的老道们骇异不置,就是花无忌与司徒彦,亦皆是惊异得心神一凛,两处相距三丈有余,就凭花无忌与司徒彦这种人物,也不能像狄抱寒这般的斜拔五丈多高。
  狄抱寒施展的叫作“金雁一气功”,乃是轻身本领中最玄秘最神奥的一种,这种功夫在于将一身内功全部发挥在双足之上,内功修为愈高,纵出距离愈远,其练功诀窍已超出轻功范畴之外,“乾坤一怪”朱问天也是晚年才练成这门功夫,狄抱寒虽获传授,其实功力尚浅,饶是如此,也足以震惊武林了。
  “阴阳双圣”显然是存心希望长孙萼死在“情天一魔”花无忌,或是“天巧星”孟康的弟子手下,因此一见狄抱寒赶去相救,立即双双纵起,同向凌空接剑的狄抱寒拦截,不料“美髯公”司徒彦连拍两掌,逼开了缠住自己的几柄长剑,也自凌空跃起,“情天一魔”花无忌不知打的什么主意,竟也跃起半空,迎头一袖拂向丙灵丙晟二人,待得落地,四个人立即打作两起。
  “阴阳双圣”丙灵丙晟两支拂尘即是兵器,拂尘上的马尾金丝啸风生响,每一出手,皆是满注着内家真力,夹着左手的“蚀骨阴风掌”,错非“美髯公”司徒彦与“情天一魔”花无忌,任换一人,实在难以将两人分别缠着。
  这四人俱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功力俱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招式之中,可说难有破绽,这一交上了手,三两百招内,根本就无法分出胜负,狄抱寒这面却是迥不相同,八个道人中为首四人本身的武功已臻上乘,而且相互间你遮我架,此攻彼守,虽然不是什么阵式,但进退趋避得极有法度,显然俱对这种连手拒敌训练有素,演习得十分娴熟,狄抱寒被八支长剑困在核心,他自己固然是打得危机迭起,险象环生,八个道人也被他逼得奔命不已,不敢稍有停滞。
  一旁未动手的尚有“阴阳双圣”的四个弟子,司徒瑾、花紫云、花凌霜、花墨兰,傻小子孟圣,及浑身沐血,盘膝坐在地上的“断魂仙”长孙萼。
  长孙萼力尽筋疲,脸色苍白如纸,这时手中握着匕首,两眼望着酣斗中的狄抱寒瞬也不瞬,花紫云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忽对傻小子孟圣附耳说道:“圣儿,石剑翔死了,我以后只与你一个人要好,你高兴吗?”
  傻小子孟圣呆楞楞地看了花紫云一会,突地母鸡啄米似的,将一颗脑袋点之不已。花紫云牵起他的手掌,放在自己柔若无骨的掌心里一阵揉摸,飘着一双勾魂慑魄的眸子,荡声荡气地道:“我要你过去一剑将公孙萼杀掉,你敢不敢?听不听话?”
  傻小子孟圣两眼阴晴不定,看了看坐在远处的长孙萼,又看看困在八支长剑中央的狄抱寒,期期艾艾地道:“我怕他——”
  花紫云媚眼一横,佯嗔道:“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这般没出息!”接着淫荡地一笑,柔声道:“姓狄的小子今晚一定活不了,你放心,杀了长孙萼一定没有人找你!”说着突又摔下傻小子孟圣的手掌,沉着一张粉面道:“你如果不听话,再也别想我同你要好了!”
  傻小子孟圣痴痴的望着花紫云,半天说不出话来。
  花紫云察颜观色,知道傻小子业已心动,突地将他一推,低声喝道:“去罢!”
  傻小子孟圣浑浑噩噩,这时色欲蒙心,再也记不得其他,翻腕摘下肩后的宝剑,朝着长孙萼旋风一般的冲去。
  狄抱寒力敌八支长剑,眼角余光却在随时留意长孙萼的安危,傻小子孟圣用的亦是宝刃,宝光一闪,狄抱寒即已瞥到,一见目的是在长孙萼,立即高声喝道:“萼妹留神!”喝声中健腕一振,宝剑划出一片冷芒,剑气横扫,逼开了迎面而来的两支长剑,同时脚下倒踩七星,快如闪电地转到了左面一个年纪较轻的道人身侧,左掌疾挥,将那个道人连人带剑打得直飞而出,同时间“嗤嗤”连响,自己长衫后襟被两支剑一割而断,右腿也被剑尖划破。
  傻小子孟圣正在朝前直冲,蓦地见一个道人向着自己飞来,急忙举剑上撩,一招“惊剑断云”迎着道人劈去,这道人已被狄抱寒一掌打得半死,傻小子宝剑过处,又将道人劈作了两半,孟圣被溅得满头脸均是鲜血,方自一呆,花紫云尖声叫道:“圣儿快上!”
  “美髯公”司徒彦亦在远处喝道:“瑾儿怎么搞的,还不快截住他!”
  司徒瑾闻声一震,急忙拔剑朝着傻小子孟圣冲上。
  傻小子满面血污,一个错步窜至长孙萼身前,宝剑“春云乍展”,猛力一剑刺向长孙萼的胸口。
  司徒瑾见拦截已然不及,只得大喝一声,飞身一剑,朝着傻小子孟圣的腰间刺去。
  傻小子孟圣的武功不在司徒瑾之下,一见司徒瑾剑到折腰一扭,身形向右暴移一尺,掌中剑略一缓慢,继续向长孙萼全力刺下。
  长孙萼左胸剑伤长及一尺,这时那里还有隔架的力量,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孟圣一剑刺来,欲待倒向地上略避来势,怎奈此时竟一丝气力也使不出来。
  八个道人死了一个,剩下七人都明白狄抱寒要想突围,这时一齐拼命地将他缠住,不让他有丝毫脱身的机会。
  狄抱寒眼见救已不及,他心中好恨,恨,尤其恨司徒瑾,司徒瑾站得离长孙萼不远,只要他早点出手,代为抵挡一阵,则自己必然可以拼命赶去救援,恨到了极处。
  “咳!”狄抱寒满腔愤激,不禁重重地发出一声,这一声包含了人间一切的仇怨,一切的不平,彷佛一把重逾千斤的铁锤,在众人心灵上恨恨地击了一下。
  傻小子孟圣剑尖业已触及长孙萼的衣衫,突地听到狄抱寒这夺人魂魄的一声,入耳心惊,顿时感到胆寒手软,宝剑一撩,将长孙萼的右胸划了一剑,“断魂仙”长孙萼右胸上立时也皮开肉绽,鲜血狂喷如泉,人也一声惨哼,应手向后倒去。
  花紫云遥见傻小子孟圣一剑未中要害,气得口中连连咒骂,人如一缕轻烟,接纵向着长孙萼冲去。
  血光一闪,狄抱寒肝胆皆裂,霍地舌绽春雷,猛力一声暴喝,掌中剑幻起层层青芒,反手一剑朝后横削,同时神威大发,左手一掌猛击身前的一个老道,跟着奋身一跃,凌空朝着将近长孩萼身前的花紫云扑去。
  一阵金铁交鸣,四支长剑一齐被拦腰削断。
  一声闷哼,一个白发老道被狄抱寒一掌生生打死,口喷鲜血,随着飞出的尸体拖成一条红线。
  狄抱寒腰腿之上同时中剑,虽然伤非致命,人亦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美髯公”司徒彦功凝双臂,回环发出四掌,一阵接一阵的罡气狂飙将丙晟逼得连连后闪,司徒彦却返身一纵,兜头截向正待追击狄抱寒的几个道人。
  “情天一魔”花无忌一见狄抱寒凌空扑向花紫云,她怎能眼看自己的弟子丧在狄抱寒的剑下,莲足一错,倏忽间出了丙灵拂尘笼罩之外,同时腾身而起,快若飘身地飞向狄抱寒身后,口中并自娇喝道:“云儿速退!”
  花紫云业已奔至长孙萼身前一丈左右,一见狄抱寒剑光临头,蓦地右腕一抖,三根腥红如血的牛毛金针疾朝长孙萼身上打去,同时拧腰滑步,猛力往一旁窜去。
  狄抱寒咬牙切齿,恨声骂道:“贱婢纳命来!”他是非杀花紫云不可,不顾身后已然追近的“情天一魔”花无忌,掉头下扑,振腕抡剑,青芒轮转,疾朝花紫云当头罩下。
  花无忌面色大变,焦急异常地喝道:“剑下留情!”
  狄抱寒如何肯听,功凝后背,存心硬抗一招,宝剑旋起一座光轮,加疾朝下压去,花无忌促声一叹,双袖一抖,倏地击在狄抱寒的左肩之上。
  狄抱寒错估了“情天一魔”花无忌的功力,这不能怪他,自来武林人物莫不争强好胜,宁可身亡也不肯输一口闲气,他那知花无忌孟康申元化这三人偏偏例外,不到紧要关头谁也见不着这三人真实本领。
  “情天一魔”花无忌双袖击在狄抱寒肩上,将狄抱寒打得凌空接连几个翻滚平平地跌于地上。
  狄抱寒也够狠,也够倔强,才一感到肩后风声有异,立即健腕一震,飞剑朝着花紫云斩去,花紫云曾经过“断魂仙”长孙萼的一次飞剑之厄,这一剑来得更快,眼看花紫云的性命仍是难保,陡地黑影一闪,花紫云被人拉着手臂猛力往外一甩,“嗤!”的一声,宝剑入土,直没至柄。
  花紫云再度逃得一命,救她出险的非是外人,正是她那文秀端凝的小师妹花墨兰。
  就在此时,湖面上响起了一声清宏嘹亮的佛号,少林寺的“神拳大师”一印立身一条瓜皮小艇之上,正以内功掌力催舟,向着沙洲赶来。
  狄抱寒由地上挺腰跃起,人未站定,陡地呛出两口紫血。
  “情天一魔”花无忌不知怎地,面上倏地闪过一丝又似极端怜惜,又似极端痛心的神色,口中却宛如不知所云地道:“灵猱软甲呢?怎么既不在长孙萼身上,又不在你身上?”
  狄抱寒强压住喉间的一股热血,强压住心头的一股怒气,返身走到长孙萼身旁,蹲下去看她的伤势,众人竟也自罢手,在两人身外围了一个圆圈。
  “断魂仙”长孙萼成了一个血人,这时躺在地上,面无人色,气息奄奄,一缕芳魂几欲离身而去。
  狄抱寒伸出手指,竟欲点住长孙萼的几处穴道,无奈胸中血气翻腾,十双手指颤抖不已,“美髯公”司徒彦急忙上前说道:“待老朽来,狄公子且请站立一边。”言罢食指微伸,在长孙萼肩胁等处遥遥连点数指。
  “阿弥陀佛!”“神拳大师”一印业已来至场中,朝“美髯公”司徒彦微微一颔首,立即由怀中摸出一个白玉小瓶,由瓶中倾出一粒龙眼大的黑色药丸,俯身塞入长孙萼的口中,接着瓶底朝天,又倾出一粒药丸,递向狄抱寒道:“这是少林寺的‘大栴丹’,功能培元益气,恰好尚有一粒,狄小侠且请服下吧。”
  狄抱寒正在一腿半跪,凝神朝地上四处扫视,闻言黯然道:“多谢老禅师的恩典,弟子还挺得住,此丹珍贵,老禅师请留下作为救人性命之用吧。”
  少林寺的“大栴丹”疗伤培元特具神效,武林中人多半知晓,“神拳大师”一印见狄抱寒推辞不受,眼光却不由自主的飘向躺在地上的长孙萼身上,知他怜惜长孙萼,希望两粒丹丸全让长孙萼服下。
  这“大栴丹”虽然炼制不易,内含珍贵药材颇多,但一印大师话既出口,这粒丹丸不啻已为狄抱寒所有,而且长孙萼确实也失血太多,元气损伤过甚,即使服上两粒“大栴丹”亦不为多,于是再次俯身,将余下这粒丹丸塞入长孙萼口内。
  “美髯公”司徒彦见狄抱寒的眼睛一直在地上搜寻,不知他找些什么,这时见他脸上焦急之色已是愈来愈甚,不禁诧然问道:“狄公子是否要找寻什么?”
  狄抱寒道:“晚辈此刻眼力不佳,烦老前辈代为看看,地上是否遗有红色的牛毛金针之类的暗器?”
  此言一出,众人俱各大惊,牛毛金针而成红色,其可怕真是可想而知,“美髯公”司徒彦与“神拳大师”一印四目凝神,同时朝地上看去,这两人的内功修为岂同小可,神目如电,当真可将一丈之内的沙粒看成盘石。
  须臾,“美髯公”司徒彦与“神拳大师”一印抬起头来,俱向狄抱寒微微摇首。
  花紫云以三根腥红如血的牛毛针打长孙萼,只有狄抱寒一人见着,她在长孙萼身上没有看出伤处,如今地上又无金针遗下,则三枚金针自必是没入了长孙萼的体内,花紫云的暗器岂有无毒之理。
  狄抱寒牙齿挫得格格乱响,霍地由囊中掏出“灵猱软甲”,猛力朝着花紫云掷去,他新伤之余,一这般猛用真力,顿时口中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这软甲轻逾柳絮,被狄抱寒含愤一掷,竟然去势如箭,带起一阵风声,花紫云一声娇笑,伸手即待接住,“情天一魔”花无忌蓦地冷然一哼,斜刺里长袖一抖,“灵猱软甲”立即折向她的手中飞去。
  “将解药给他!”花无忌看也不看“灵猱软甲”一眼,寒着一张美如春花秋月的玉面向花紫云说。
  花紫云狡猾地一笑说道:“解药留在宫内,未曾带在身上,反正长孙萼一时也死不了,师父命他们亲自到‘玉蕊宫’去取吧!”
  在场众人皆知花紫云是存心不给解药,花无忌自然同样明白,这女魔头此时不知何故,突然间变得蹙眉不展,心事重重,二十双眼睛全都集中在她身上,她却忽地瞑目沉思起来。
  少顷,“情天一魔”花无忌睁开眼睛,探手怀中取出一物,向着狄抱寒抖手抛来。
  狄抱寒伸手接住,见是一个两寸见方的赤金小盒,盒盖上缕有一条八爪金龙,玲珑浮凸,栩栩欲生。
  “咦!”“阴阳双圣”丙灵丙晟,“神拳大师”一印,“美髯公”司徒彦,这四个黑白两道身份高极的人物俱皆耸然动容,同时讶然出声。
  “神拳大师”一印与“美髯公”司徒彦快速绝伦地身形一闪,分立于狄抱寒的左右,“阴肠双圣”丙灵丙晟四目灼灼如火,一副心跳眼热,按捺不住的神色,似乎又想奋身扑过来抢夺,又担心一击不中,再次无法下手。
  “情天一魔”花无忌美目流盼,在众人脸上轮次一扫,最后看着狄抱寒道:“我花无忌取你的性命易于反掌,用不着再使什么诡计,你勿须疑忌,即速将盒内丹丸服下。”
  “神拳大师”一印接口道:“狄少侠,若依这赤金雕龙盒看来,盒内所藏应是一粒‘毒龙丹’,少侠先将丹丸取出,捏破第一层腊壳,老衲略闻气味,即知丹丸是真是假!”
  狄抱寒朝着“神拳大师”一印问道:“诮问老禅师,毒龙丹可否解毒?”
  “情天一魔”花无忌冷然一哂,道:“你别做梦,长孙萼若有福气服食此丹,数十年前我自己早就吃了。”
  狄抱寒闻言怒发,举手就将掌中的赤金雕龙盒扔将过去,“神拳大师”一印急忙制止道:“且慢,狄少侠,据说此丹非但能解百毒,而且服用之后,可保终生百毒不侵,并还陡增一甲子的功力,其价值绝非‘灵猱软甲’可比,三十年前此丹出世,江湖上曾经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死了不少知名之士!”
  “神拳大师”一印口述“毒龙丹”的功效来历,一双慈目却神光隐隐,监视着“阴阳双圣”丙灵丙晟,显然是全神戒备,以防二人猝起攘敌。
  “此丹妙用无穷,绝非‘灵猱软甲’或其他宝刀宝剑等,任何身外之物堪与比拟!”一印大师继续道:“昔年‘毒龙丹’出世,曾引起武林群雄一场火拼,最后此丹为‘天巧星’孟康施主所得。不料其后江湖上又有谣传,言道孟施主才离现场,尚未来得及将此丹服下,即为一男一女,两个本领高强之极的人物所困,硬将‘毒龙丹’由孟施主手中逼去!”
  “依照当时一般人的看法,认为凭两人之力,能强迫‘天巧星’孟施主交出‘毒龙丹’者,舍狄少侠的令先师伉俪二人外,其他的人实无如此能耐!”说至此处,双目一注“情天一魔”花无忌,道:“至于此丹如何落至花檀樾手中,老衲可就不得而知了。”
  “情天一魔”花无忌冷然轻哂,却不讲出获得“毒龙丹”的经过,狄抱寒记得师母吩咐,命自己探寻“达摩内典真铨”的事,如是朝着花无忌微一拱手,不卑不亢地说道:“彼此间的恩恩怨怨暂且不谈,少林寺有一部‘达摩内典真铨’,此书由先恩师手上失落,是否在前辈手中,希望前辈能给我一句实话!”
  “情天一魔”花无忌淡然一笑,道:“倘使在我手中你当如何?”
  狄抱寒面色一整,昂然道:“达摩内典并非拳经剑诀,于前辈毫无用处,狄抱寒斗胆请前辈交还。”
  “若是我不愿交还,你又当如何呢?”
  “狄抱寒凭师门所学,誓必与前辈周旋到底!”
  这两句话狄抱寒讲得平平淡淡,毫无疾颜厉色,情感激动的成份,“情天一魔”花无忌听在耳中,倒也不敢露出一丝轻忽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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