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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天机楼 群雄毕集
 
2020-01-19 11:16:42   作者:易容   来源:易容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里间是“静室”,房内空荡荡的,靠板壁处放有一只高约五寸,非鬃非草,不知何物编制的蒲团。蒲团之前排一矮儿,几上端端正正的放着一本书籍,书籍前面一个古铜香炉,香炉中青烟袅袅,不知焚的什么东西。
  司徒砚梅蓦地一声尖叫,指着几上的书本道:“师哥看,封面上不是写的‘圆觉祖师内景真言’么,‘圆觉’不就是达摩祖师的法号?”
  狄抱寒拉着砚梅飘身后退,道:“你闭住呼吸,这炉中的香气不闻为妙,省得又中孟康的诡计。”
  当真是惊弓之鸟,心有余悸。
  司徒砚梅梨涡微现,甜甜的一笑,接着顺从的将头一点,就在此时,两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阴森森,低沉沉的冷笑,笑得司徒砚梅毛骨悚然,心神一阵震颤。
  “断魂仙”长孙萼仍是那副全身玄黑,黑纱蒙面,诡异玄秘的打扮,这时手横毒剑,立在通往书斋的门口。
  她不断的发出那种慑人心魄的冷笑,司徒砚梅看不出来者是谁,骇得躲在狄抱寒身后,手足几乎要发抖。
  狄抱寒见她居然逃过兜捕,来至此处,顿时惊喜非凡,只是看她如此冷笑不已,宛如突然发现自己背叛了她似的,不由怫然不悦,含怒说道:“你笑的什么?有何可笑的地方?”
  “断魂仙”长孙萼冷哼一声,缓步向狄抱寒身旁走来,司徒砚梅不知她意欲何为,将身子移向狄抱寒的侧面。
  狄抱寒握住司徒砚梅的手臂,朝“断魂仙”长孙萼道:“我师母业已收她作弟子,她对我俩有恩无怨,你如果连她也想伤害,那你真是太无人性了。”
  接着转朝司徒砚梅道:“她是萼妹妹,你只管走到她面前,她不会对你怀有恶意。”
  说着将她往长孙萼面前轻轻一推,两眼却紧盯在长孙萼手上,他业已下定决心,只要长孙萼稍有加害司徒砚梅的意思,立即抢先下手,将长孙萼毙掉,他被长孙萼拖得疲惫不堪,精神已感不胜负荷了。
  “断魂仙”长孙萼对狄抱寒爱入骨髓,像花墨兰及司徒砚梅这种如花似玉的少女环绕在狄抱寒身旁,她又怎能释然如怀,不生嫉妒之心?只是她深知自己做不得错事,倘使再有一事伤了狄抱寒的心,则自己与他之间的前此种种,势必烟消云散,从此化为乌有。
  司徒砚梅知道自己对面的蒙面女子是长孙萼后,惊惧之心稍减,困惑之念大增,她不知长孙萼情天铸恨的经过,狄抱寒将她轻轻一推,她便一步一步的朝长孙萼移近,口中却低声问道:“萼妹妹,你干什么啊?”
  “断魂仙”长孙萼见她快要走近自己身前,霍地毒剑一挥,由下而上,猛往她玉面上削去。
  惊虹暴涨,狄抱寒厉喝一声,她这一剑实无伤人之意,狄抱寒却怎能放得下心,左手疾探,一把抓住了她的右腕,手才一扬,猛然一掌朝她天庭上拍去,掌风震耳,快如电闪,司徒砚梅虽然急声相阻,同时双手去捉狄抱寒的手臂,依然是挽救不及了。
  长孙萼右腕一被拿住,顿时全身失去劲力,狄抱寒右掌拍下,遂将重重黑纱掩住的面庞竭力一仰,往他下拍的手掌迎去,同时口中发出一声诡异之极,得意之极的笑声。
  狄抱寒这一掌并非虚声恫吓,乃是立意置她于死地,右臂一扬,手掌已临她的头顶,不想她抬头仰面,将脸宠凑了上来,这一掌如果击实,势须将她的面庞拍成肉酱。
  取她的性命,已经算是迫不得已,狠下了心肠,若要毁她的容貌,令她身死之后,还落个面目全非,对于一个衷心所爱的人,狄抱寒如何下得了手?
  狄抱寒怒气填膺,腕肘猛抬,硬将已然击上的一掌撤回,耳听她诡谲得意的一笑,直如火上加油一般,气得狄抱寒五指一勾,抓住她的蒙面黑纱,愤然一哼,用力一扯,连着一绺青丝,也一齐扯了下来。
  霍然间,司徒砚梅尖声一叫,接着双袖掩面,嘤嘤垂泣起来,“断魂仙”长孙萼面庞上仰,木然不动,彷佛业已僵化一般,狄抱寒则如遭雷轰,身躯颤抖不已,随后双臂一搂,将长孙萼的面庞紧紧的拥在怀中,热泪泉涌,顺腮而下,久久无法抑止。
  良久良久之后,长孙萼方始幽然说道:“我早知你嫌我碍事,想要乘机将我除掉。”
  狄抱寒面颊在她一头青丝上轻轻地揉擦着,热泪满眶的说道:“杀不杀你都是一样,毙你之后,我也不会活多久。”
  “断魂仙”长孙萼挣出狄抱寒的怀抱,毒剑插入地板,由他手中取过黑纱,慢慢地重将面庞掩住,司徒砚梅一面抽泣,一面上前相助,长孙萼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也不阻止于她。
  狄抱寒拭了拭眼泪,问道:“是谁弄的?”
  司徒砚梅莲足一顿,哽咽着道:“还问什么啊?”
  长孙萼淡淡一笑,道:“是我自己,离开微山湖后,我只道你已死了,没想到你中了我父亲一掌,居然尚能活着。”
  狄抱寒叹息一声道:“你们去后,丙灵丙晟跟踪到了,花墨兰赠了一粒灵丹,又背伏着疾驰一夜,方才逃得一条性命。”
  “断魂仙”长孙萼拔出毒剑,飘身退至书架旁边,道:“如此说来,你应该感恩图报才是。”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听不出是真意或假意,说话之际,由腰囊中摸出一包黄色粉末,洒在架上的书籍上面,接着火折子一幌,即待点上火头。
  狄抱寒闪身向前,拿下她手中的火折子,温言说道:“萼妹放不得火,司徒兄与兰姑娘俱皆失陷在这楼中。”
  “断魂仙”长孙萼寒芒四射的双目一翻,道:“咱们曾经说过,彼此各行其是,互不相涉,你去寻人,我自放火,你又管我作甚?”
  狄抱寒闻言一笑,暗忖我不管你,也不知要屈死多少好人,思忖之间,耳听门外有人走动,于是转面喝问道:“什么人在外面?”
外面是“天巧星”孟康,他在暗中看了许久,长孙萼掩面黑纱揭掉之后,他震惊的程度较任何人为深,他见识深远,知道长孙萼弄得如此不可收拾,想要她善罢干休,是更加困难了。
  “天巧星”孟康朗声一笑,缓步由静室走出,朝着“断魂仙”长孙萼笑道:“萼儿言不由衷,既是各行其是,互不干涉,怎的一知狄抱寒入了为叔的掌握,你便冒死闯来此地,杀人纵火,行这围魏救赵之计?”
  “断魂仙”长孙萼镇静如恒,目注孟康道:“我原无犯你之意,你却请出如许高手围攻我,衅由你开,你却怨我不得。”
  孟康哈哈大笑,道:“萼儿性情变了,以前宁折不弯,如今也会行权使诈,弄点小小的狡狯,当真后生可畏,看来为叔非但时乖命蹙,确也有些老迈了。”
  长孙萼阴阴一笑,炯炯二目扫了狄抱寒一眼道:“孟叔叔今日双管齐下,不知意欲何为?”
  “天巧星”孟康干咳一声,左手转了转青藜拐杖,右手徐徐抚着垂胸银髯,道:“你父女败在一个毒字,为叔的败在一个巧字,你父女因为行事毒辣,不留余地,乃致稍有失措,即便不可收拾,为叔的适得其反,凡事取巧,因利乘便,不肯趋于极端,正因此,乃致优柔寡断,作不出壮士断腕之举。”
  说时感慨系之,摇头不已。
  无论他用意何在,狄抱寒与长孙萼皆无法不承认,此话说得不错,“断魂仙”长孙萼掩面重纱之后,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道:“往事已矣,说之无益,孟叔叔如今有何打算,何妨说出来大家听听?”
  “天巧星”孟康纵声一笑道:“为叔原只望将你送出金陵,待至喜期过后,再设法劝解你一番,不想你能逃过十余名高手的围困,反而窜到此间,其实你该明白,为叔如欲取你的性命,便不致如此的煞费周章。”
  “断魂仙”长孙萼冷冷一笑道:“如今呢?叔叔有何抽薪止沸,剪草除根之计?”
  “天巧星”孟康接口笑道:“那就要看萼儿你了。”
  长孙萼嘿嘿一笑,露于掩面黑纱之上的两点寒星棱芒暴涨,利刃般的在孟康脸上扫来扫去。
  孟康将手一摆,道:“为叔尚有故人之情,无意逼你挺而走险,狄抱寒初至江南,你何不陪他西上云梦一游,过得一年半载,如果你对为叔尚有不满,为叔的活了若大年纪,也何妨将几根老骨头举以相赠,以遂你的心愿。”
  言外之意,即是逼长孙萼与狄抱寒离开金陵。
  狄抱寒知他因为灵华派窥伺在侧,为势所迫,始有这种委曲求全的主意,暗念这般仇雠相报,何时方了?萼妹落得这等地步,无论其咎在谁,继续纠缠下去,遗憾只有扩大加深,丝毫也不能弥补,想着浩叹一声,道:“老员外请将失陷在此的人放出来,‘达摩内典’如在老员外手中,也望能以一并赐还,狄某与……”
  长孙萼不待狄抱寒讲完,断然插口道:“你是你,我是我,咱们各不相谋,休得与她与我的。”
  言罢双足一垫,飘身飞出了房外。
  “天巧星”孟康纵声笑道:“萼儿且慢,此时三更未过,你们要打,便至西校场打去,莫要将为叔府中弄得血腥遍地,冲了圣儿的喜气。”
  “断魂仙”长孙萼停身栏杆之上,阴森森一笑,道:“哼!也不知何喜之有。”
  狄抱寒气急交加,两眼望着孟康,一时拿不住主意,“天巧星”孟康哈哈一笑,双掌一拍,大喝一声道:“放人。”
  喝声甫了,静室中“轰轰”之声不绝,只见蒲团后面的板壁中分为二,缓缓的往两边缩去,现出与静室大小相若的一个房间,这房间的一面板壁也正往两边缩着,展眼之间,眼前现出一条又宽又长的甬道,甬道尽头一张楠木雕花大床,床上躺着一身玄色劲装的花墨兰。
  甬道打开之后,床尾闪出崔玉璇,另一处门中走出孟鸾音,司徒瑾及小姑娘鸾咏,崔玉璇现身之后,双手托起花墨兰,直向狄抱寒身前走来,狄抱寒望了垂头丧气的司徒瑾一眼,只得心中叹息,迎向前去,将花墨兰接过手来。
  花墨兰玉容苍白,衬着一身黑衣,更显得一丝血色俱无,这时她星目半合,望着狄抱寒微笑说道:“小妹无能,替大哥丢脸。”
  她伤得如斯之重,狄抱寒心下怎不痛惜万分?见她胸襟上遗有数点血渍,如是低头问道:“伤在何处?”
  花墨兰蜷伏在狄抱寒怀中,强笑道:“灵台与神道间被一只铁掌击了一下,我业已服下大师姐所赠的丹丸,如今已不碍事了。”
  狄抱寒知她宽慰自己,遂朝司徒瑾及司徒砚梅道:“咱们走吧。”
  说罢转身冷冷的看了孟康一眼,迈步朝廊帘外走去。
  “天巧星”孟康侧身让路,洋洋一笑道:“此楼中每间房内,俱有一本‘达摩内典’,其中一本是真,其余皆假,不过此等布置,乃为朱老大而设,非是为了老弟你这晚辈……”
  说罢双目上翻,看了顶上的楼板一眼,接着微微摇头感慨系之的道:“朱老大从未来过,江湖人士慑于老夫的威名,更无一人敢越雷池一步,因而老夫常觉心机白费,徒劳神思,时起爽然若失之感,老弟如若有兴,不妨随时来此,而且老弟倘若一时不慎,失陷遭擒,老夫必然将你送出,待你二次再来。”
  狄抱寒听他夸下海口,想他之能,倒也无所批驳,司徒砚梅忽然趋近身旁,握着她那盛药丸的小瓶,期期艾艾的道:“师哥,这粒药丸……”
  花墨兰被狄抱寒双手抱着,先时看她与司徒瑾低声讲话,也未将她放在心上,这时见她神情觑腆,羞答答的递过一只小瓶,当真温柔婉变,我见犹怜,又听她唤狄抱寒作师哥,不禁又惊又奇,星目大睁的朝狄抱寒面上望去。
  狄抱寒温言道:“她名司徒砚梅,是司徒瑾兄的令妹,也是家师母的弟子,她有一粒你上次相救为兄时所用的那种丹丸,见你受伤,打算赠送于你。”
  武林中人,最怕是受人恩惠,尤其是这种起死回生的药物,一旦领受之后,性命便等于别人所有,是以花墨兰听狄抱寒讲完,转面朝司徒砚梅微笑道:“多谢姐姐的美意,小妹伤得不重,这等至宝灵丹,轻用了可惜。”
  司徒砚梅娇靥一红,转面望着狄抱寒,不知如何是好,狄抱寒知她此举固然是因为自己,却也由于她生性慷慨,乐于对人表示好感的缘故,为了怕她伤心,于是含笑说道:“药丸留着也对,说不定将来还有大用,咱们耽搁的时间不少,你且替我抱她,咱们早点离开此地。”
  司徒砚梅果然展颜一笑,揣好药丸,将花墨兰接过手中,狄抱寒朝着孟康将手一拱,当先朝廊外走去。
  步至廊上,只见火已扑灭,西首一座大厅的屋顶上却人影幢幢,竟有二三十人之多,狄抱寒怒声一哼,抓住司徒砚梅的一条手臂,飞身坠地,疾往那面奔去,孟康司徒瑾及“金陵三姝”等人,俱皆相随在后。
  奔临切近,狄抱寒带着司徒砚梅纵身跃起,飞上瓦面,顿时引起屋顶众人的一阵骚动,狄抱寒看清全场形势后,心中也是惊异不已。
  “美髯公”司徒彦,卫天冲,灵华北宗的铁云大师,李天琼,这一批人全到了,尚有狄抱寒不识的,一共有十二三人站在一处,另一面高高矮矮,亦有十五六人,花紫云独自一人站在一处,最奇的是小侯亮,小家伙坐在“混海彪”宋陆脚前,一见狄抱寒到来,顿时咧开大嘴,挤眉弄眼的笑着。
  场中四个人战作两处,一起是长孙萼对一名葛衣老者,一起是花青棠对一名身躯微偻,双臂特长的老头。
  “断魂仙”长孙萼手使毒剑,那葛衣老者的兵器特别,是一把镔铁打造的蒲扇,“玉蕊仙子”花青棠与那长臂老头掌指齐施,两人徒手相斗,四个人的武功俱属旁门,阴辣狠,每人皆有奇险招怪着,一时之间,四个人均无败象。
  狄抱寒私忖道:“孟康倒算得手眼通天,看这情形,江湖好手已被他网罗尽了。”
  “天巧星”孟康忽然哈哈一笑,朝狄抱寒扬声说道:“狄老弟,是你先出场,还是孟康先出场?”
  狄抱寒也怕长孙萼久战有失,迈前两步,朝着激战中的四人朗声叫道:“四位暂请停手,在下有几句话交待一下。”
  孟康一叫狄老弟,与花青棠长孙萼相斗的两个老者,已知来了惹起事端的正主子,狄抱寒语声一住,两人即往场外撤去。
  “玉蕊仙子”花青棠飘身后退,笑向狄抱寒道:“长孙萼要往外闯,我要往里闯,俱被别人截住了。”
  狄抱寒拱手道:“兰妹受了伤,大姐请先瞧瞧。”
  “断魂仙”长孙萼先时独自退走,口称你是你,我是我,各不相谋,此时见他大姐兰妹,叫得亲热无比,不觉又嫉恨交迸,直想一剑砍来。
  狄抱寒柔声道:“萼妹先退向一旁,少时与为兄一道离去。”
  长孙萼怒声道:“亮弟被他们擒住了。”
  狄抱寒将手一摆,道:“你先退下,我自有道理。”
  “断魂仙”长孙萼恨恨的飘身后退,独自一人立在屋脊凸起的最高之处。
  狄抱寒朝着司徒彦等抱拳一礼,闪身站入场中,望着“混海彪”宋陆等人道:“在下狄抱寒,哪一位英雄擒了在下这位兄弟,请他站出来答话。”
  语声甫落,飘身闪出一个五旬上下,一身轻袍缓带的老者,这老者立在狄抱寒身前七八尺处,宏声一笑,从容言道:“不才丁公望,这位小兄弟正是丁某所擒,不知狄公子有何指教。”
  狄抱寒看这丁公望气度安闲,言笑不迫,果然不愧是领袖一方的人物,于是微瞥一眼天际星辰,抱拳当胸道:“原来是独霸南天的丁寨主,狄某因事耽搁,误了西校场之约,尚祈丁寨主先予原谅。”
  丁公望敞声一笑道:“狄公子好说,实不相瞒,丁公望也还未去。”
  狄抱寒知道灵华北宗与孟康间尚还有事,于是直截了当地说道:“狄某斗胆,要请丁寨主释回我那兄弟,倘使他有冲撞各位之处,概由狄某谢罪赔礼。”
  丁公望领袖南七省绿林,这种场面,自是讲求漂亮,闻言纵声一笑道:“狄公子名不虚传,果非庸俗之流可比,丁公望谨遵台命。”
  说罢飘身后退,轻轻一掌拍在小侯亮背上,道:“其实小兄弟若非腿上有伤,丁公望也不一定能够得手。”
  小侯亮先前穴道被制,这时挺身站起,手指丁公望笑道:“算你说了一句人话,三年之后,小侯亮再来向你领教。”
  丁公望抱拳高拱,半真半假的笑道:“君子一言,丁公望敬候高明。”
  小侯亮昂然一笑,闪身跃至长孙萼身旁,丁公望站到原处,朝着狄抱寒道:“今夜临场人多,丁公望不敢耗费时光,狄公子若然有兴,我们各出十招,兵刃暗器,拳脚掌指,悉依各人各便,却以十招为限,不知狄公子意下如何?”
  这种打法,确然有点特别,既限十招,又不拘兵刃暗器,狄抱寒听后,不禁剑眉倏轩,一双凤目神光暴射,朝这威镇绿林,声名隐然盖过司徒彦,卫天冲等江南侠义道之上的黑道魁首,着意打量了一眼,只见他气定神闲,不骄不矜,的确有一股领袖群伦的威仪,于是微一点头,朗声含笑道:“狄抱寒乐于奉陪,只不知一方十招满后,若是对方十招未尽,则究应该挺身承受,抑或可以纵跃闪避?”
  丁公望微一怔神,旋即纵声大笑道:“狄公子问得有理,我们何不索兴也来个避与不避,悉听各人自便。”
  狄抱寒被他激得豪兴大发,双手一拱,朗声一笑道:“丁寨主请!”
  语声甫出,人亦狂欸般的跃了过去。
  这种规定招数的搏斗,由于招数太少,如无必胜的把握,则抢制先机,不如后发制人,丁公望是南七省绿林总瓢把子,这道儿系他所划,他岂肯落人话柄,一见狄抱寒欺身进扑,即将左足微上半步,当先一掌,朝狄抱寒左胸印去,飘忽快捷,势道凌厉,较之“天巧星”孟康及“鬼仙”申元化这些威震寰宇的尖顶高手,实在是未遑多让。
  狄抱寒虽秉性冲和,究系绿鬓少年,好胜之心仍然是有,他成竹在胸,丁公望掌未击到,他这里横拳一闩,猛往丁公望腕脉上撞去。
  丁公望早已由孟康处得知狄抱寒的一切,他虽然无丝毫小觑狄抱寒之意,适至见面,一看狄抱寒那种渊亭岳峙的气慨,即知当前这貌相清奇,身躯修长的少年,的确是一位君临武林的人物,他定出这种十招分胜负的办法,也就是预为自己留一条退路,即使“天巧星”孟康下场,也无法在十招之内胜他,狄抱寒究竟限于功力,自然是更无可能了。
  这时见狄抱寒一拳攻向自己手腕,拳劲如刀,自己若不立即撤招,手腕势必为他一拳撞断,于是喝一声“好”,右掌回收,左掌快于电光石火,飒然一掌,霍地朝狄抱寒胁下拍去,这左右两掌连环迸发,使得天衣无缝,端的无愧是名重一时的高手。
  狄抱寒一见他左掌击到,立即吸气含胸,左拳一幌,往他左腕上砸下,这一招不合武术常规,却狠在变招神奇,出手凶狠迅捷。
  丁公望掌势未尽,已感一股重如山岳的拳风袭到,遂将手臂一穿一扭,一掌朝狄抱寒的左拳腕肘斩去。
  这一穿一扭一斩,乃是拳法中的上乘功夫,江湖中识得这一招的人很多,会使的人却是寥寥无几,这一招俗称“仙剑斩龙”,以掌背下砍,端的厉害之极,近身肉搏,臂动掌至,如被砍上,连骨骼也斩得断。
  狄抱寒见了这一招“仙剑斩龙”,也不禁耸然动容,怪不得丁公望敢于夸口,兵刃暗器各人自便,原来他在拳法上果有惊人的造诣,这般打法,设非预先持着兵刃暗器,否则中途哪里找得出缓手的空隙。
  就在丁公望的手掌将要砍到狄抱寒的手腕时,只听狄抱寒吐气开声,一拳朝丁公望胸口捣去,这一拳来得猛恶绝伦,简直不像狄抱寒这种秀逸倜傥之人所发,丁公望无法封架,被逼得顺着拳风,飕然飘身后退,两人足下未动之际,眨眼间便交换了三招。
  丁公望名头响亮,狄抱寒与他限招较技,非但长孙萼,司徒砚梅,及花氏姐妹等,这几位关心他过切的人提心吊胆,便是司徒彦与孟康等敌我两方的人,也无不是猜疑悬惑,不知究竟应该对谁好,对谁坏。
  狄抱寒这三招是有点偷巧,原来这三拳自成一组,名为“猛虎当道”,“恶虎拦路”,“暴虎凭河”,拳式猛恶凶狠,对狄抱寒来说,使出来多少不够气派,这也是未胜虑败,形势使然,不得已而为之。
  来去三招,不过刹那间事,丁公望退势未歇,旁观众人尚未喘过一口气来,狄抱寒倏地清啸一声,飞身进扑,双手并指如戟,同时点向丁公望的左右肩胛,这一招属“天疑九势”中的“疾”字诀,啄磔峻跃,不亚于两柄毒剑,尖锐凌厉的指风破空生响,刺得一旁观战之人的耳膜隐隐生痛。
  丁公望又惊又怒,厉喝一声,不退反进,双臂猛然朝外一崩,疾向狄抱寒两臂格去。
  狄抱寒不待招式用老,右臂一缩而伸,疾往丁公望眉心点去,左臂翻腕吐劲,隔空点向丁公望的丹田,指风一响,观战群豪俱皆失色,小侯亮猛然一声道:“好。”
  丁公望雄霸绿林二十年,生平大小数十战,从来未像此时般的屈居下风,这时便是斧钺相加,他也断不肯再退半步,急迫中怒声一喝,不理狄抱寒的上下两指,径自一掌朝狄抱寒胸口拍去。
  狄抱寒岂肯与他同归于尽,就在观战众人惊哦声中,欸然飘身后退,同时右臂顺着回收之势,屈指内勾,陡然点向丁公望击向自己那只右掌的掌背,这一招属“藏”字诀,拖泥带水,不干不净,却是令人出于意外,防不胜防,亏得丁公望拳法精湛,应变机警,百忙中回臂一扭,避过了这一着拖刀之计。
  狄抱寒所使三招,同属“天疑九势”中的六十四指,第一招名为“指东划西”,第二招名为“指天画地”,第三招有点迹近无赖,名之谓“指鹿为马”,狄抱寒是事先设好—套,今夜如果胜了丁公望,也只算斗智不斗力了。
  第二回合狄抱寒使了三招,丁公望才用两招,二人一分又合,同时往中间扑进。
  狄抱寒一不做,二不休,身未临近,猛然一招“雷霆万钧”,一掌朝丁公望头顶压下,跟着一掌横扫,一招“雷厉风行”,疾拍丁公望的胸膛,第三招“雷电交作”,双掌双腿齐施,移山倒海般的朝丁公望击去。
  丁公望也是泼出了老命,搬出看家压箱底的本领,“大周天炼金屑玉掌”,“六丁开山”,“石破天惊”,“玉石俱焚”,与狄抱寒火辣辣的抢了三招。
  三招对过,狄抱寒十招已去其九,丁公望则尚余两招,一个念头闪电般的掠过他的脑中,便是这第九招击出,定须逼令狄抱寒出手还击,那么对方十招已尽,自己则尚余一招,纵令狄抱寒闪身避让,自己伤他不着,在形势上也算胜他半筹。
  这念头一掠而过,丁公望一招“玉石俱焚”,化解了狄抱寒的一招“雷电交作”,跟着顺势搏进,一招“天狼冲天”,合身朝狄抱寒扑近,双臂前伸,状如狼奔,两掌疾往狄抱寒肩头抓了过去。
  这一招狠辣绝伦,狄抱寒一招“雷电交作”,双掌双肘齐施,足未落实,丁公望两手已然搭了过来,这一下如果待他搭上,狄抱寒两边肩骨顿时便得粉碎,危急中,狄抱寒身形丝毫未动。
  蓦然间,就在长孙萼与花青棠同声喝叱,身形俱已发动,丁公望的两只手掌,与狄抱寒肩头间不容发之际,一股势如狂涛,压力奇重的潜力暗劲,猛然撞近丁公望的胸腹之间。
  丁公望瞿然色变,双足贯劲,毫不思索的闪身暴退,狄抱寒亦被这股潜力暗劲反震得飘后了数尺,两个人四目相对,神光暴射的相互望着,场外众人也为这奇异的变化惊得瞠目结舌,俱皆眼怔怔的不知所以。
  狄抱寒手足未动,丁公望不知他如何发出这股潜力暗劲,将自己身形逼退,亦不知自己最后一招出手,狄抱寒是否出手还击,不过他绝不相信,狄抱寒已经练成佛门“无相神功”那等本领,能够停住身形不动,即可将内力逼出体外伤人。
  就在丁公望委决未下,欲动手未动手之际,“天巧星”孟康霍地呵呵一笑,扬声自语道:“好一招‘无风起浪’,便是朱老大在日,亦不过如此,青胜于蓝,可喜可贺。”
  弦外之音,便是狄抱寒十招已尽,丁老弟你只管下手。
  丁公望心下一动,全身功力疾往右掌凝聚,小侯亮倏地一口唾沫吐向瓦上,手指孟康高声怒骂道:“呸!不要脸的东西,丢你祖宗十八代的人,什么‘无风起浪’,何不干脆说是‘无中生有’?”
  小侯亮顽强成性,胆大妄为,几句话将孟康骂得老脸飞红,一楞一楞的。
  孟康一边的人无不勃然大怒,无不想一掌击了过来,只是一则碍于身份,一则孟康本人尚未开口,是以徒自愤愤不平,也不便贸然出手,小姑娘鸾咏可是按捺不下,娇叱一声,飞身朝侯亮扑来。
  众人见小姑娘鸾咏出面,两个都是小孩,倒也不以为意,反而撇下狄抱寒与丁公望,转眼望这一面看来,“天巧星”孟康与狄抱寒两人可是大惊失色,两人同时飞身,俱往小姑娘与侯亮之间截来。
  原来长孙萼适才见狄抱寒临险,与花青棠不谋而合,俱往场中赶去,两人皆是上上乘的轻功,身形一动,即便到了场中,狄抱寒化险为夷后,花青棠飘身回了原位,长孙萼却只退了一半,正自手横毒剑,在替狄抱寒掠阵。
  小姑娘鸾咏飞身朝侯亮扑去,正从长孙萼身前擦过,“断魂仙”长孙萼那微乎其微的理智,那狠而又狠的心肠,怎不令孟康惊魂欲出,胆寒不已。
  果然,小姑娘鸾咏刚临长孙萼面前,“断魂仙”长孙萼阴沉沉一笑,玉臂一幌,喂毒剑砍瓜切菜一般,对着小姑娘头顶劈下。
  笑声一出,寒光一闪,森森剑气刮得小鸾咏两耳生寒,小鸾咏惊叫一声,哪里还知道闪避,“天巧星”孟康与狄抱寒电闪而至,孟康嘿嘿一笑,抓着小鸾咏往外一带,同时间狄抱寒攫住了长孙萼的手腕,将她拉近身前,沉着脸叱道:“你发疯了。”
  “断魂仙”长孙萼玉腕一扭,脱出狄抱寒的掌握,飘身退至小侯亮身畔。
  狄抱寒无可奈何,转面朝孟康将手一拱,“天巧星”孟康打个哈哈,带着小鸾咏退回原处,形势如此,他拿长孙萼也无办法,矜于身份,又不能与小侯亮一般见识,“寰宇五绝”个个难缠难惹,他孟康也不是好相与,只因拖了偌大一份家业,弄得处处捉襟见肘,不得不委曲求全,对他来说,心下也是够苦了。
  瓦面上重归寂静,狄抱寒上前几步,朝着丁公望朗声一笑道:“狄某十招已尽,丁寨主请发招吧。”
  原来这“无风起浪”的确应算一招,不过场中除孟康外,其余众人非但不知名目,且亦看不出巧妙所在,这一招系在“雷电交作”使完之后,双掌微微一震,将“二相神功”暗中迸发出来,由于少了一推之势,因而劲力没有发掌那般凌厉,饶是如此,丁公望如果退得稍迟,仍然须得重伤。
  丁公望虽听狄抱寒承认“无风起浪”一招,但小侯亮说了那么一句难听的话,自己显然又没有瞧出其中的门道,是以觉得自己这一招发将出去,虽然有胜无败,却是多少不够光釆,万一劳而无功,更成了画蛇添足,暗忖“寰宇五绝”之间关系微妙,这小子的一身更为复杂,自己与他既无仇怨,还是先不树这个强敌为妙。
  想罢将凝聚掌上的功力一散,纵声一笑道:“狄公子拳法精奇,丁公望自愧弗如,这一招不发也罢。”
  说罢将手一拱,接着洪声一笑,不胜而胜,老江湖做事,着实另有一套。
  狄抱寒见他保留一招不发,既卖人情,又占便宜,倒也对他十分佩服,自己也不便赖着硬挨一下,于是抱拳当胸,朗然含笑道:“丁寨主手下留情,狄某这厢多谢了。”
  “岂敢,岂敢,狄公子客气!”丁公望笑声道。
  丁公望一退,接着闪出一个身躯雄伟,与“混海彪”宋陆一般,也是于腮绕颊的老者。
  狄抱寒凤目一瞬,已知来人是谁,这老者不但神态威猛,顾盼之间,并有一种颐指气使的神情,这时微一抱拳,声如洪钟的说道:“老夫邓横,尊驾废了老夫的一个兄弟,但不知有何话讲?”
  狄抱寒两条斜飞入鬓的修眉一轩,道:“原来是七海王驾到,若说杀人偿命,阁下只须划下道儿,狄抱寒无话可讲,若是当真有意弄清事情的原委,狄某倒也有点申辨的言语。”
  邓横嘿嘿一阵怪笑,声色俱厉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乃是天公地道之事,不过动手之前,老夫倒想知道你将那箱红货放在哪里?”
  狄抱寒闻言大怒,双眉一剔,尚未开口讲话,“断魂仙”长孙萼忽然飘身向前,冷然含嗔道:“你退回去,不许你管我。”
  她这是不打自招,还不正是怕极了狄抱寒管她,狄抱寒见这邓横步履沉凝,讲话时中气充沛,双目神光满足,两边太阳穴坟起极高,显而易见的是个内家高手,武功决不比丁公望差到那里,长孙萼这般出场,实没有多大好处,想要将她喝退,又怕旁边的人见笑,一时之间,竟然踌躇不定。
  “断魂仙”长孙萼不等狄抱寒开口,转朝“七海王”邓横道:“我将珠宝放在天机楼的屋脊背后,如果你有胆和我前去拿取,我便退还给你。”
  邓横一听,顿时狂笑不已,笑声震耳,看来孟府以外也听得到。
  “老夫束发入海,横行四五十年,生平杀人之数,绝不在你这‘断魂仙’之下……”
  长孙萼冷冰冰的截断他的话,道:“此处不是海上,你不必说废话,有胆便去,无胆则罢。”
  邓横厉声大喝道:“你先走。”
  “且慢!”混海彪宋陆急喝道:“长孙萼,我与你前去吧!”
  长孙萼冷然扫了宋陆一眼,淡淡的道:“非是我瞧不起你,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要杀你,何必多废手脚。”
  “老夫怎么样?”先时与长孙萼动手的那名葛衣老者,此刻闪身进前,手摇镔铁蒲扇走到长孙萼面前,缓缓说道:“铁扇仙翁在武林中虽不是数一数二的角色,但在江南地面上,也该算是薄有微名吧?”
  长孙萼俊目寒气袭人,只听她冷笑一声道:“你既自愿送死,便随我来吧,其他的人都不许离开。”
  说罢闪身下屋,直对天机楼奔去。
  这铁扇仙翁与邓横有八拜之交,在江南武林确然名头不小,因见邓横是一帮之主,随着长孙萼前去,未免有失身份,他方才与长孙萼未曾分出胜负,这时虽估不透她有何诡计,心下却也了无惧意。
  长孙萼身形一动,铁扇仙翁随即便起,两人流星赶月一般,直往天机楼奔去,长孙萼脚程之快,较之在沐阳时又增进了不少,铁扇仙翁竟也不弱,居然毫厘未曾落后,“天巧星”孟康见了长孙萼的轻功,心下说不出一阵烦恼,花紫云与“金陵三姝”心内也是说不出的一阵嘀咕。
  两处相隔不过百丈之遥,转眼工夫,即见长孙萼飞身跃上屋顶,隐身于屋脊之后,铁扇仙翁接踵上屋,跟着便往屋脊后跃去。
  铁扇仙翁身形才被屋脊遮住,一声极为短促的凄厉惊叫便起。
  这面屋上众人尚未转完念头,长孙萼已然双手拖着两片血淋淋的尸体,风驰电掣的奔了回来。
  邓横目眦欲裂,孟康面色铁青。
  狄抱寒气得双手冰凉,浑身不住的发抖。
  “天巧星”孟康震怒之色,瞬息间便告消逝,未待长孙萼奔回,即便凝足真气,面上转露喜容地,朝着天机楼顶笑道:“长孙兄何不现身?”
  孟康强敌环伺,四面楚歌,此时借着发话,故意炫露功夫,只听语声嘹亮铿锵,宛如断金碎玉,众人恍惚眼见一字一字的由近而远,冉冉朝天机楼顶飞去。
  语声甫落,众人耳中响起一个清越低沉的声音,道:“长孙咎在此相待,任何人有兴,均可移驾过来。”
  “玉面毒心”长孙咎狠毒绝天下,其威名之盛,盖过在场诸人,他的话乃以内家练气成丝,千里传音之法,分别送入各人耳中,众人骇异之余,始知何以他到了天机楼上,只有他女儿一人知晓。
  铁扇仙翁已被撕作两半,长孙萼拖着两片血淋淋的尸体,纵身上屋,“拍拍”两声,一片扔在“七海王”邓横身前,一片扔在“美髯公”司徒彦身畔,一个白发萧萧,身着月白宽袍的老者脚前。
  邓横早已双眼血红,狞笑一声,一爪便往长孙萼颈下抓去。
  “断魂仙”长孙萼阴森森一笑,右臂微抬,拇指扣住中指,一双寒光四射的眸子,紧盯在邓横抓近身前的手爪之上。
  “嘶!”的一响,一缕锐厉的指风破空生啸,疾往邓横手上撞去。
  “幽眚指”武林绝学,长孙萼的功力非同小可,邓横不敢任她弹上,只见他手掌一翻,厉吼声中,一把朝她臂上抓去。
  “断魂仙”长孙萼如今变得诡异惊人,长袖一扬,左手多了半截喂毒匕首,乌光轮转,独然迎向“七海王”邓横的手掌。
  邓横惊怒交迸,双足贯劲,抽身朝后暴退,他叱咤七海,所向披靡,纵横半生以来,几曾遭过挫辱,此时两招被长孙萼迫退,不禁凶性大发,一退即进,招招连绵,猛施杀手,顿时将长孙萼裹在掌风之内。
  霍然间,“美髯公”司徒彦身畔那个白发老者身形一幌,闪身朝天机楼飞掠而去,其身法之快,端的惊人,李天琼一见,飞身从后追去。
  “天巧星”孟康一捋银须,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笑容。
  不料他一笑未了,耳中倏又响起“玉面毒心”长孙咎的声音道:“孟兄,长孙咎弱息一女,尊兄府上,连新过门的媳妇齐算,共有一百一十七口,如何福泽绵延,端赖吾兄自图……”
  说至后半,语声已甚低弱,显然人已去远。
  这声音仅只孟康听到,饶他天巧星智计绝伦,一时之间,也无良策应付这一代凶人,只得注目凝神,留心场中的变化,以防长孙萼不敌,丧在邓横爪下。
  邓横使大力鹰爪,夹领大小擒拿手,撕夺抓攫,双手不离长孙萼的咽喉,及两条手臂。
  “断魂仙”长孙萼惯于狠冲猛扑,这刻被他缠住,无法使开手脚,只憋得怒火万丈,口中连声怪叫,一柄喂毒匕首左右挥舞,“幽眚指”嘶嘶不断,使尽浑身解数,仍是脱不出邓横的掌势之外。
  铁扇仙翁虽不是善良之辈,怎奈长孙父女手段过于残酷,以致在场诸人,无论黑白两道,俱皆看不入眼,此时见长孙萼落于下风,顿时人人心下一舒,隐然有大快人心之概。
  狄抱寒虽然对她父女这等惨无人道的作风,亦是深为不满,究竟因与长孙萼曾有白首之盟,而且自揭过她那蒙面黑纱之后,对她更产生出一种怜惜,宽容与感激之念,是以一见她屈于下风,即便全神贯注,准备出手接应,心中却又有意无意的,希望她受点教训,以俾今后改过向善,重新做人。
  司徒砚梅见狄抱寒对长孙萼一片关注之情,心中不由生出一阵惆怅之感。
  邓横一帮之主,武功果非万雷屠啸天等人可比,四十招未满,蓦地一声厉叱,一手“饥鹰搏兔”,食中拇三指捏住了长孙萼的左腕,左臂一圈,化擒拿为点穴,一指朝长孙萼右颊“开空”穴点去。
  “开空”为人身三十六大穴之一,中人必死,隔着重纱,邓横随手一指,分寸拿捏得毫厘不爽,他身躯雄伟,貌相威猛,想不到竟有一身精巧的武功。
  狄抱寒虽是早有准备,但变生瞬息,邓横又是忿极出手,一心想一指而致长孙萼于死地,早已忘记了自身的安危,狄抱寒就是及时抢救,已是来不及了。
  长孙萼此时虽然面罩黑纱,看不出脸部的表情,但由她那欲避无力的娇躯,和那两只向狄抱寒发出哀怨,绝望光芒的眼睛看来,已没有再闪避的力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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