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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剑恨
 
2019-08-14 21:45:05   作者:倪匡   来源:倪匡作品集   评论:0   点击:

  这一来,“玉面金仙”杨立勃然大怒,“铮铮”两声,手指在弦琴上拨了两拨,其声直到耳鼓,惊心动魄,一步跨过,将冯若梅扶起。
  只见她面如纸金,呼吸微弱,一探脉息,显然已受了极重的内伤,不禁对“青莲秀士”卫桐客怒目而视,道:“朋友,你也是堂堂一条汉子,怎对一个弱女子下此毒手?”
  卫桐客余怒未息,道:“小贱人交游匪人,难道就不应管教么?若按本派戒律,不死算她命大哩!”
  杨立冷笑连声,道:“我就不信‘铁面老人’有这个本事!”话一讲完,五指齐向琴弦拂去。刹时间,琴声犹如万马奔腾,将瀑布声全都盖了过去。
  拂完之后,手掌又在琴弦上一按,声响又立即静绝,叱道:“我要代江湖上来管教管教你!”
  将琴在怀中一扬,身子微侧,身上金衣“唰唰”有声,五指如钩,便来拿卫桐客脉门。
  卫桐客见他如此行径,分明已将冯若梅认作自己人,如今要替冯若梅报仇来了,身一塌,避过了他一抓,反使“伏虎掌法”,掌风呼呼,如狂风骤雨一般,向“玉面金仙”杨立袭到,口中还夹七夹八的乱骂。
  “玉面金仙”杨立在这半日中,对冯若梅也大起亲切之感。
  他艺成之后,轻易不肯与人为敌,也不肯随便伤人,本来还只打着羞辱他一番便算数的主意,三四招一过,见卫桐客招数狠辣,招招俱攻要害,也不禁动了气,双掌飘忽,左盘右旋,金色的人影围住了卫桐客滴溜溜乱转,不出十招,卫桐客已显处下风,掌风愈聚愈小,只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之功。
  此时,明月已然升到当空,月影刚好投在那大水潭之中。
  寻常水潭,即便有月影反映,也仍然是银辉皓然的;但是如今,月亮的影子在水中,却呈现出七彩光华来。
  “缩骨鬼仙”自从冯若梅前来打架之后,一直便在水潭之旁注视,这时候见了七彩月影,便喜得手舞足蹈,问道:“师弟!水潭中月影呈七色光华,你可知是何异宝?”
  “玉面金仙”已以掌风将卫桐客逼住,一任卫桐客如何反扑,但身影已愈来愈凝滞,因此,“玉面金仙”实在是游刃有余,闻言沉吟一会儿,道:“七色光华?久闻剑谱中,载有昔年汉高祖拔剑斩蛇,那剑上镶有七色明珠,难道便是……”
  讲到这里,“缩骨鬼仙”已是欢喜不尽,刚想要听他讲明那剑的名称,忽听玉龙崖上,“噗”地一声,一蓬酒气中,泼下不少水珠来,竟然也带起破空之声,不禁大吃一惊,疾将身子缩成一圃,运起“缩骨功”。
  他缩骨功一运,寻常刀剑也难以损他分毫,但那些水珠子溅在身上,竟然也感到一阵微痛,同时听得岸上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不错,那剑唤作七珠银剑,当年汉高祖持剑斩蛇,荡平天下,何等英雄!想不到如今一个缩头刺猬,也敢觊觎!”话讲得难听之极。
  “缩骨鬼仙”又惊又怒,滚出丈许,仰头一看,只见崖上站着一个矮胖老头,满脸虬髯,所站之处,就在“玉龙散珠”瀑布的中心,水势飞泻而下,何等劲力,但他站在当中,却是稳稳当当,还捧着一只其色深红的葫芦,在“咕嘟咕嘟”地喝酒哩!
  “缩骨鬼仙”定了定神,已认出来人是谁。
  但不等他开口,那老者已飞身而下,手一指,连珠炮也似地发问道:“老刺猬,你我河水不犯井水,既知我要在此和老大下棋,就该让开些,为何还等在这里,想我赏你两巴掌么?”
  讲话的时候,一面不断指手划脚,一面还大口喝酒,神态滑稽之极,简直将面前驰名江湖的“缩骨鬼仙”当作二岁小孩一般。
  “缩骨鬼仙”好不容易等他讲完,立即道:“醉翁,我们日间便已到了此处,你若要下棋,请换一处地方可好?”
  话刚将完,醉翁“呸”地一声,竟喷出一大口酒来。
  两人相隔不远,“缩骨鬼仙”避得极为狼狈,又来不及运“缩骨功”相抵抗,肩头上被喷到了几点,其痛彻骨,知道醉翁早将内家罡气运上,乃是存心和自己过不去的,勃然大怒,挥起七彩锦带,“唰唰”有声,便去卷拿醉翁手中的葫芦。
  醉翁醉态狂佯,向外一侧,两手捧着葫芦向前一送,道:“难得你看中了我这破家伙,送与你吧!”
  半瓶葫芦酒,便随着他向前一送之势,形成其径寸许的一股酒柱,看来犹如实质物体,直向“缩骨鬼仙”射去。
  “缩骨鬼仙”知道他的厉害,刚才自他口中喷出一口酒来,沾着些尚且如此疼痛,这一柱酒,其力定可裂石开山,怎敢硬接?身子一踢,锦带“唰”地一声,疾伸了出去。
  那一柱酒被他避过不算,还将醉翁绊了一跤,“啪”地一声跌倒,手中葫芦也“骨碌碌”地滚了出来。
  “缩骨鬼仙”见一招得手,心中大喜,身子一直,正拟施第二招,将醉翁卷出丈许开外去,那只滚过来的葫芦突然跳起,迳向他胸口撞到。
  “缩骨鬼仙”这才知道醉翁、棋翁两人所练的内家罡气,真的不可思议,刚才他这一跤,分明是戏弄自己,却暗中用了巧劲,将葫芦贴地丢出。
  他丢出之时,早已算好了距离,待葫芦滚到自己近前,才带着他所发的内力突然跳起,向自己击到!
  说时迟,那时快,“缩骨鬼仙”一想及此,想避已是不能,只有运起“缩骨功”,硬拼一拼。
  他这里内力才生,葫芦也已撞到,饶是他已将“缩骨功”运起,仍不免被这一撞之力,撞跌出七、八步去,虽未受伤,却极为狼狈!
  醉翁拍手叫道:“好哇!一跤还一跤,大家不吃亏!专偷西瓜吃的老刺猬,还要上么?”
  因“缩骨鬼仙”运起“缩骨功”时,身子缩成一团,宛若刺猬,是以醉翁才以“老刺猬”三字来取笑他。
  “缩骨鬼仙”啼笑皆非,叫道:“师弟,这老儿扎手!”
  那时候,杨立两掌团团搓个不已,卫桐客已经不由自主,身子随着他的掌力,像陀螺般地乱转。
  他自己心中也明白,只要杨立掌力一推,自己夹在他两掌之中,定要被他搓得骨折筋裂,只有认输方可解围。
  可是,他性子倔强已极,此时宁愿粉身碎骨,若要在他口中逼出一个讨饶的字来,真是休想。
  杨立见他闷不出声,只是一味抵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心中倒也着实佩服他是一条汉子,再加上醉翁一到,他冷眼旁观,已看出师兄吃了亏,心想久仰他的大名,倒要向他领教一番,左掌突停,右掌一翻,衣袖拂起,喝道:“狂小子,去吧!”
  卫桐客只觉旋转之力,在一刹那间突然消失,本当立即站住,但他为杨立掌力所牵,已转了这许多时候,力道虽失,还是身不由主地转了一转。
  刚想站定,杨立衣袖一拂之力又到,立即如断线风筝也似翻跌出去,刚好跌入水潭之中,“噗通”一声,水花四溅,直沉了下去。
  “玉面金仙”既将卫桐客掷出,身子微侧,意气逍遥,已向醉翁走来,深深一揖,将双掌藏在衣袖之中,向外翻去,口中却言道:“久仰青城双翁之名,棋翁为何不见?”
  醉翁眼一翻,道:“老大岂肯和你们这些东西见面!只有我不怕脏罢了!”
  “玉面金仙”杨立并不以他之言为忤,只觉自己双掌翻出所发出的力道,突然被对方消弭于无形,但又不见他如何出手,心中佩服之极,道:“醉翁好身手!”
  醉翁笑道:“不敢,还没有学会暗中伤人那一招。”
  杨立仰天大笑,道:“醉翁尚有酒么?在下弹奏一曲,为醉翁助兴如何?”
  说罢,便从怀中取出那只月琴来,“叮叮咚咚”拨了几拨,虽然音不成律,但已觉其声铿锵,震人心魄。
  醉翁知道“玉面金仙”杨立在“岣嵝神书”中,学到一种极为怪异高超的内功,能以本身功力调奏音律,震人心神,断人经脉,致人死命于不知不觉之间,厉害无比,自己能否经受得住,绝无把握,摇手叫道:“不要听,不要听,难听极了!看你样子也不像会弹琴的人,附庸风雅作甚?”竟来一个假装不懂。
  杨立想不到醉翁在武林中享有如此盛名,但出言却如此滑稽,笑道:“醉翁,不弹也罢,但我有事,你可别以无形罡气暗中伤人!”
  醉翁心想:此人心地倒还耿直,可以不动手便不动手,还是去寻“缩骨鬼仙”的晦气好!
  但是四面一看,却不见“缩骨鬼仙”的踪迹,奇道:“咦?大刺猬,你到哪里去了?”
  此时,“玉面金仙”杨立已俯身在察看冯若梅的伤势。
  冯若梅中了卫桐客的“伏虎掌”,伤势着实不轻,虽经杨立立即封住了穴道,也昏晕了半晌,到杨立去看她时,才微微地呻吟出来。
  “玉面金仙”杨立将她扶了起来,自己又曲一腿蹲在地上,让她坐得舒服些,叹道:“这柄七珠银剑尚未出世,已是一人受伤了,可知是祸不是福。冯姑娘,你如今如何打算?”
  冯若梅呻吟道:“小师叔误会我和‘缩骨鬼仙’师兄弟一路,一定不肯原谅我了。若是回师父处,本派戒律至严,逐出门墙之前,定要废了一身武功,我不跟他回去。”
  看官,冯若梅究竟是女孩儿家,她心中明明愿意和杨立在一起,不想和他分开,但口中怎么好意思讲出来?是以,只好迂回曲折地将自己心事讲了出来。
  “玉面金仙”杨立为人何等聪明,焉有不解她弦外之音之理?见冯若梅虽然伤重,眼中仍然露出一片深情,不由得心中大受感动。
  他一生沉迷武学,此时才尝到了情爱的滋味,慨然道:“冯姑娘,杨某人至少也得服侍你伤好之后,才离开你!”
  冯若梅凄然道:“伤好之后呢?”
  “玉面金仙”杨立微微一笑,长吟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吟的竟是苏学士所填的“水调歌头”,咏中秋一词。
  此情此景,冯若梅听了,当然知道“玉面金仙”杨立已愿与自己长相厮守,心中大慰,一双眼睛,更是澄如秋水。
  杨立心中高兴,长啸数声,背起冯若梅,起步就走,急得“缩骨鬼仙”的几个徒弟大叫道:“师叔,你走了么?”
  “玉面金仙”头也不回,道:“走了!”
  那几人心中害怕,想追了过去时,面前人影一闪,连看都没有看清,各自脸上已然“啪”地一声,挨了一个满脸花。
  那人出手快疾之极,下手又重,半边脸顿时肿起老高。
  四人定睛一看,拦在自己面前的,正是满面虬髯的醉翁,吓得掉头就逃,却又被醉翁拦住,喝道:“快扮刺猬,让老爷子当皮球踢着玩儿!”
  那四人无奈,为怕再吃苦头,只得缩成一团。
  醉翁当真一点也不客气,举足便踢,踢的全是他们身上厚实的部位,不易受内伤,而且四人也运起了“缩骨功”,多少能抵挡得一阵,只不过疼痛难忍,连声嚎叫,哀求乞命。
  醉翁哪里肯听?正踢得高兴,玉龙崖上一人激射而下,道:“老二,和小辈后生有什么好闹的,‘铁面老人’幼徒呢?”
  醉翁这才住脚,道:“还说呢!这小子要我们帮他找师侄,见了面又将他师侄打伤,那小女娃儿也不愿跟他回去,和‘玉面金仙’杨立私奔了!”
  来的正是棋翁,笑道:“如此,则我们已没事了,还在这里作甚?”顺势飞身取了围棋棋盘,和醉翁迳自去了。
  那四人惊魂甫定,倚石而坐,不住喘息不提。却说“缩骨鬼仙”去了何处。
  “缩骨鬼仙”一直注视着水潭中月影色彩的变幻,到后来,见月影中的七色光芒愈来愈浓,心中又喜又急。
  喜的是,眼看传说中的七珠宝剑就要出世,自己老远地从苗疆赶了来,总算不虚此行,但急的是,眼看宝物可以到手,却有醉翁这等强敌在侧,还有一个棋翁,一定隐身在旁,若是给他们抢了去,便是前功尽弃。
  正在惊疑不定之际,卫桐客已然被“玉面金仙”杨立捧起,“噗通”一声,跌入潭中。
  “缩骨鬼仙”从身形中认出入潭的正是卫桐客。卫桐客来此目的,也为求剑,他是知道的。刚才他一心一意只在注意水潭中的变化,却未看到卫桐客是被杨立甩出手来。只当是他发现了已可取剑,占了先筹。
  这一惊非同小可,“啊”地一声,将七彩锦带伸入水中,一阵扰动,但并未碰到卫桐客的身子,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纵身跳了下去。
  先说卫桐客入水之后,直往下沉去,心里还是七荤八素的。他这次落水,已是第二次了,直沉了两丈许,忽又被一股大力涌了上来。原来水潭底下,有一股涌泉,此时刚好喷水。
  卫桐客这时候心中已清醒许多,一眼瞥见水光有异,在那股老粗的涌泉之中,似乎有一条全身闪闪生光的小蛇。再上下腾挪,看得仔细了些,敢情不是小蛇,而是一柄利剑!被夹在水中,不时随着水势上下翻腾!
  卫桐客心中又惊又喜,立即双手一并,两脚一蹬,运起功力,冲进那股涌泉中去。
  他只觉水力牵引,甚是有劲,好几次身不由主,不是被水向上涌去,便是为水向下拉沉,好不容易才游近那柄利剑,伸手一捞,抓在手中。
  但觉轻若无物,微一挥动,水中七彩光华大炽,剑锋过处,竟然能将那股涌泉所发牵引之力破去。
  卫桐客在未得剑以前,因为未曾确知此剑的神妙之处,也就抱着“得失由天”的心情;但当这柄宝剑在握之时,心情便大不相同了。
  学武之人,个个都想出类拔萃,勤练固然要紧,但若有一柄稀世利剑在手,也可事半功倍。
  每个人都爱之若命,是以江湖上一有这种奇珍异宝出现,争夺之人也就出现,此追彼逐,往往得主会惹来杀身之祸。
  但这种情形,如果不是能看得透彻的人,是不容易体验到的。
  卫桐客一剑在手,便想起适才连番挫折来,心中更升起复仇之念,便立即向上浮去。
  浮没几尺,只见“缩骨鬼仙”的七彩锦带,在水中犹如怪蟒也似的来回翻滚。卫桐客手起两剑,剑锋过处,分水划波,那以各种金属编成的锦带,便断了两截下来,端的是锋利无比。
  卫桐客心中更是欢喜,但不等他游出水潭去,“缩骨鬼仙”已经跳了下来。
  他一下水,便已见卫桐客手持宝剑,疾向上冲去。
  “缩骨鬼仙”心中大惊,看情形,卫桐客似乎还没有发现自己,便不勤声色,反向潭底沉去。然后,对准了卫桐客,七彩锦带舞成了七八个圆圈,直向上迎去。
  这一招,唤作“乾坤七圈”,若一被他套中了,一经收缩,手足便皆为他所缚,动弹不得,最是厉害。“缩骨鬼仙”功力深湛,不但陆地上可使这一招,在水中使来,也是同样厉害。
  卫桐客一点也不知道“缩骨鬼仙”已然下了水潭,更不知道他会沉下潭去,自下而上地暗算自己。
  “缩骨鬼仙”那一招“乾坤七圈”,眼看就可使上,但在水中,到底和陆地上大不相同。
  以“缩骨鬼仙”的功力来说,若他存心在陆地上背后暗算于人,当真可以做到毫无声息。可是在水中,却不免搅起无数水花来。
  水花一动,卫桐客也自觉察,俯头一看,水光灔潋中,一条人影正舞动七个圈箍,向自己套来,已认出是“缩骨鬼仙”。
  他刚才曾试过以剑断带,当下便胸有成竹,也是不动声色,以逸待劳,一等锦带来到自己足底,忙使一个“千斤坠”,向下沉去,就势一剑,直劈而下。
  人在水中,本来已有天然的下沉之势,卫桐客再一使“千斤坠”,下沉之势更快,是以一剑过处,将七彩锦带所绕成的七个圆圈尽皆劈开。
  “缩骨鬼仙”持以横行江湖,仗之成名的七彩锦带,就被卫桐客一剑之力,削成了数十段,从此成为废物。
  卫桐客见一剑奏功,更不怠慢,手腕一翻,七珠银剑带起阵阵光华,又向“缩骨鬼仙”刺到。
  “缩骨鬼仙”一见锦带全断,早已有了戒备,一见剑到,怎敢硬接?身子一缩,似虾一般,向外弹去。
  卫桐客怎肯轻舍,两脚一蹬,便追了过去。
  卫桐客虽然利剑在手,但“缩骨鬼仙”也不是泛泛之辈,避开之后,不等卫桐客再赶到,便双掌向前一推,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夹着翻滚不已的水花,直向卫桐客推到。
  卫桐客心知在这水潭之中,他内功虽好,却不是自己的对手,而且他无处可逃,若给他上了陆地,弄到不好,便会给他逃去。
  此时,卫桐客因心恨冯若梅和“玉面金仙”交往,早将他们师兄弟两人全都恨上,利剑在手,第一件事想的,便不是如何仗剑行侠,而是想杀敌泄恨。
  一见他掌力催到,足一蹬,升高数尺,一则避过了“缩骨鬼仙”两掌之力,二则身在“缩骨鬼仙”之上,向下刺击,容易许多,又可以不给他逃走。
  身子才一腾上,剑光连连伸缩,向“缩骨鬼仙”一连刺了三剑,“缩骨鬼仙”夺剑心切,竟冒险迎了上来,看来宛若一只黑球,但却有两条长臂来回飞舞,形状谲怪之极。
  在他长臂挥舞得快疾之时,简直就像是一只只有两只腿的大蜘蛛;所使的“空手夺白刃”功夫,也极为神妙,手臂时长时短,叫人难以捉摸。
  然而,不论如何,卫桐客手中七珠银剑实在太过锋利,“缩骨鬼仙”不能尽展所长,三、四十招之后,卫桐客看穿了他这个弱点,剑花如雨,一味抢攻,“缩骨鬼仙”心愈来愈急,卫桐客却愈杀愈稳。
  晃眼之间,水花乱滚处,又是二十余招。
  只见清水之中,冒起一溜血柱,一个人影疾冲而上,正是“缩骨鬼仙”一条右臂已为卫桐客砍落,向峰上逃去。
  卫桐客心中高兴之极,杀念大起,跟着上去。
  只见“缩骨鬼仙”四个徒弟,正围住了他在看顾伤口,卫桐客宝剑起处,一招“狮子大摇头”,连刺四人,四声惨叫过处,四人全都倒地不起。
  “缩骨鬼仙”一臂虽断,余威犹在,又与卫桐客周旋了二十余招,终于因为流血过多由外伤转为内伤,动作渐慢,被卫桐客觎空一脚,踢起一丈高下,再赶了过去,一剑直劈,连叫都未叫出,一溜异样的光彩过处,“缩骨鬼仙”便被劈倒在地。
  “缩骨鬼仙”生平作恶多端,横行数十年,终于死在卫桐客剑下,也算是果报不爽了!
  卫桐客一剑劈死了“缩骨鬼仙”之后,举着七珠银剑,仰天狂笑起来。一面笑,一面叫道:“‘玉面金仙’!杨立!你躲在哪里?为何不出来见个高下?”
  他心中几乎有一种发狂也似的感觉,只希望杨立和冯若梅两人,就在此刻,在自己面前出现,而且愈亲热愈好,好让自己一剑一个,将两人砍为肉泥,以出胸中恶气。
  这时候,“玉面金仙”杨立,早已带着冯若梅走远了,哪里能听得到卫桐客的叫声!
  卫桐客不见有人出来,舞起七珠银剑,来回飞驰,剑锋所过之处,无论是草木石竹,挨着便断,碰着便碎。
  卫桐客不过舞了一盏茶时分,四周围树木尽皆遭殃,连那块大石上,也平添了无数纵横倒竖的深痕,倒像是此地曾经为千军万马鏖战方罢的战场一般。
  卫桐客发了一回狂,方收剑站定,顿了一顿,持剑向月,咬牙切齿地立誓道:“我若不能令‘玉面金仙’杨立死在这柄剑下,万箭攒心而亡!”
  立罢毒誓,方才气愤地上路去了。
  经这样一闹,天色已然渐明,他走出没有多远,已然旭日高升,晨雾一丝丝地绕身而过;那些苍翠的山峰半隐半现,景色更是幽静无比。
  虽然到了白天,七珠剑上的光华不减,仍是那样地光彩夺目。
  卫桐客得剑以来,只顾发狂杀人,尚未细细观赏过,此时映着朝阳,提起剑一看,只见剑身比寻常剑窄些,刃白如雪,剑背上镶着七颗彩色变幻无穷的照夜明珠,轻若无物,微一挥动,便带起一溜光芒,端的是古时遗下的第一利剑。
  他看了又看,用手指扣了几下,觉得扬名显世,报仇雪恨,全在这柄剑上,便除下了淋湿的外衣,将剑仔细包了,又赶起路来。
  看官!卫桐客如此想法,实在已经入了邪魔歪道。宝剑虽利,不过是身外之物,而他却当作扬名立业不可或缺之物,不将真正的本领放在练功之上,足以一误再误,终于意气用事,遗恨终生。这是后话不提。
  卫桐客上路之后,到中午时分,才来到灌县县城之中。
  那县城周围八里,是川西南一个大县,来往行人极为热闹,见卫桐客书生打扮,但却除了长衫不着,不知包着什么东西,不免都心中奇怪,多看几眼。
  旁人看了原不打紧,但却给一个黑道上的小人物看到了。
  那人恰从一家药铺子里出来,手中拿着一大包药,一眼望见卫桐客如此怪模怪样,不禁向他多瞧了几眼。
  卫桐客根本没有在意,寻着了客店,便用膳投宿,准备回师父“铁面老人”处,恳求师父再授精妙剑法。
  但他怎知,那个人原来曾和“缩骨鬼仙”手下人物有过来往,“玉面金仙”背了受伤的冯若梅一来到县城之中,便碰到他,那人也曾见过杨立一面,便立即上前讨好。
  杨立因冯若梅伤势甚重,不能再急急赶路,在此休息,也正要人帮手,便许了他一点好处,供奔走之用。
  他刚从药店出来,手中所捧的药,便是“玉面金仙”为冯若梅所开的方子,令他来买的。
  他因听杨、冯两人在闲谈中讲起过卫桐客,因此直跟到卫桐客入客店,方才兴冲冲回到杨立住处,和杨立说了。这半日来,杨立又和冯若梅感情增了几分,哪里还将剑放在心中?
  听那人说卫桐客手中拿着一个狭长形的包袱,是以长衫匆匆包就的,心知定是传说中的利剑,也责了那人几句,道:“多事!药再迟些到,便误事了!”
  那人唯唯而退之后,冯若梅道:“立哥,我倒很想看看那柄剑,究竟是什么样的好东西!”
  杨立笑道:“这个再容易也没有,天交三更,我便将剑取了来观看一番,有何难事?”
  冯若梅连声叫好。
  卫桐客不分青红皂白,便将她打成重伤,她心中也着实嗔怨于他,所以对杨立借剑一事,大表同意,并还打定了到时不让他将剑送回卫桐客的主意。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半天工夫,晃眼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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